第094章：不食周粟

(小说屋 www.xiaoshuoge.info)    老鸹子回到家里，感觉有点累，便坐在草墩上抽起烟来。

    仔细想想，感觉孙寡妇不应该在乎人家亲口说出那话，既然自己对李士卫没意见，就该爽爽快快地答应约个地方见见。混长了自然就有悄悄话了，什么肉麻的话也就都能够说出口了。史广发那年在俺村钯锅，见到俺，提起给俺做媒的时候，俺娘俩只在乎财礼嫁妆，那管这七个狸猫八个眼的？还需要亲口说出来，难道那话就是圣旨？就这么重要？不说就不管啦？那时候俺也没有要死鬼说什么三句半，不是照样过来了？几十年来只要俺发脾气，他都吓得淌屎。再说了，假如遇到下三烂，就是亲口说了，又管什么用？现在是不觉着的，再过个一二十年，老了丑了，再有个磕磕碰碰，那还不是嘴抹石灰——白讲？要是争点嫁妆和彩礼什么的也值当[〈方〉：上算；有必要。]的。士卫这孩子，三棍打不出闷屁来，要不是拿话激他一激，千叮咛万嘱咐，就怕成不成还两讲呢。

    “老鸹子，俺把玉米棒子煮好了送来了，俺尝过一个了，雪嫩的，精柔的，鲜甜的，怪好吃，老头也吃得津津有味。特意送两个来给你，为这事多年的老姐妹闹不愉快不值当的，你说对吧？”

    季兰的婆婆得了便宜卖乖，拿着两个玉米棒子悄悄溜上门诱惑来了，边说边朝老鸹子挤眉弄眼。

    “笑话，俺吃不起，你快拿走吧。”老鸹子傲慢起来，感觉她俗不可耐，便坐着没动，没好气地白了一眼。

    季兰的婆婆听得话里带刺，以为玩笑并不在意。她把东西朝锅台一放，嬉皮笑脸道：“哎哟，当官还不打送礼人，看你说的，又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这有什么大不了的？”

    “过去……人怎么讲的？饿不死……食……（周）粟，俺虽然没见着，但道理还是懂的。”老鸹子不知在哪里听到过“饿死不食周粟”这个典故，主要想拿出来劝导别人，也是表达一下自己的志气、一口回绝罢了，只是由于记性不好，说得跑调了。

    “你说的太对了！五九年六0年那会，当然饿不死士戍了，过去哪个不讲？他四叔又掌粮印又看大田，他敢偷。当时他十四五岁，小腿跑得比兔子还快。可怜俺家建华和培金他们都才八九岁，平常就饿得走不动路，不是被抓到就是被逮到。”季兰的婆婆孤陋寡闻，反以为老鸹子特意点拨自己呢，她越说越激动，似有不少委屈似的给自己的偷盗行为找理由道：“要提起这些，俺挑两筐回来都不亏。”

    “这东西来路不正，俺一吃就呕酸，一见就害怕，你还是拿回去吧。”老鸹子被这个胡搅蛮缠搞得哭笑不得，也不想废话了，干脆出口拒绝。

    “送给媳妇的马，到老不回家，不是亲戚道理的，俺还舍不得送呢。”季兰的婆婆以为老鸹子摆起了假正经，油腔滑调地寒碜道。

    损也损了，怪话也说过了，可人家就是徐庶进曹营——充耳不闻。老鸹子对她实在没辙，抬手还不打笑脸人呢。她偷看了一眼玉米棒子，就感觉浑身不自在。季兰的婆婆眼尖瞧见，错认为她是假要好看，得意一笑，昂首离开。

    “难道见利忘义了么？”老鸹子若有所思地问自己：“怎不起来塞给她带走呢？难道气糊涂了么？”她茫然而羞怯地站起身，就觉一阵头晕目眩，今天她的确很疲惫，且惊且喜且怒且忧的身心都消耗太

    大，真想好好睡上一觉来恢复体力，可是不行，时间不多了，应该抓紧收拾打扮一下到孙寡妇那边传话，士卫这头还翘首以盼呢。受责任心驱使，她也顾不得胡思乱想了。

    简单地洗了把脸后，她顺手抄起了梳子，可仓皇间记不清以前用旧书本在卖货郎那换来的小镜子撂哪去了，正踌躇呢，忽然瞥见墙上反光的玻璃相框，她慌不择路，对着隐约可见的形象，梳起头来。

    镜像幻化，自己的这张上了彩的照片，老是打眼，直让她目光从现实自我的模糊影像中游离开来，她一边梳头一边定神观看：照片上的自己始终笑吟吟的，那模样、那神态还真带劲。

    “您老在家啊，赶快找私章领钱。”

    老鸹子闻听，精神为之一动，再没有比听到这消息更能振奋人心了，她迅速回过头来，见是史永奎进了堂屋，既激动又好奇地问：“哪个寄钱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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