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0章：丢人现眼

(小说屋 www.xiaoshuoge.info)    这时候集市上人更多了，因为这段时间，集体的农活不多，玉米叶子还不能打，许多社员能够得到暂时的清闲，大多会利用逢集，到集市上逛逛。因此集市上显得异常热闹，各种叫卖吆喝声此起彼伏，偶尔夹杂着个别买卖双方的争吵声。

    马大哈夹杂在过往的人群中，不知道被谁撞了一下，愣了愣神，回头一瞧，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刚恢复神智，猛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吆喝声：

    “瞧一瞧，看一看啊，南京上海也难见啊，时兴时髦的各式衣裳，超低价格、超前款式哇，童叟无欺只卖三五块钱一件啊，快来抢啊，来晚了就买不到啦！”

    马大哈不用看，听声音就知道这是堂侄儿愣头青在吆喝，便来了兴趣。到跟前一看，好大的一块塑料布上堆满了花花绿绿的各种褂子裤子，围观的好多男男女女在周围挑挑拣拣。愣头青正一边吆喝，一边收钱，手里面攥着满把的钞票。

    马大哈挤到摊前，见愣头青正忙碌着，并没有注意到自己，于是不声不响地蹲下身子，也随手翻看衣服。

    衣服既不新也不算旧，没有一件上补丁的。有丝绸面料的、有灯草绒面料的、也有卡其和哔叽呢面料的。马大哈这时忽然看清楚这些衣服都是旧的，不由自主地脱口评论道：“从南京到北京，买的不如卖的精。原来是旧衣服啊，恐怕朽溜[:腐朽。]了，不结实。”

    身边的几人闻听，都一个个转过头来瞅着他，好似都在想：“你这人讲话真驾势[〈方〉：架帮、凑势。]。”但似乎并没有人被这话头吓住而放弃购买的欲望。

    愣头青听了，本想大发雷霆或者侮辱一番的。瞪眼一瞅，见是大爷，才刹住雷霆口气婉转地招呼道：

    “大爷也来挑选衣裳的呀，你就随便拿两件回去换换，不要你钱的，自己长辈，孝敬你是应该的。看你身上的衣裳，早就该退槽了。”见有人付钱，他随口关照道：“大爷你自己挑选啊，我现在忙，也顾不上帮你挑了。”

    “乖乖强豹啊，你在哪剋来的这些褂子和裤子啊？”

    马大哈好生奇怪，边向愣头青打听边用手在衣服堆里面拣来拣去。忽然挑出一条酱紫色灯草绒裤子，只是颜色稍微腿了点，一个补丁都没有，那感受仿佛是自己花了大价钱买的新裤子，变得在这里不值钱了，似乎很心疼。他非常郑重地脱口而问侄儿道：“这都是些什么人，衣服还没有穿破就撂[〈动〉：丢。]啦？”

    “这些都是大城市里面有钱的干部人家，衣服时兴过就换了，其实就是供销社都买不到的好料子。再穿十年八年也穿不破的。”愣头青解释到这里，见又有一批人好奇地往滩前挤，便又大声喊道：

    “都来瞧一瞧看一看啊，南京上海也难见啊，时兴时髦超前款式的各式衣裳，三五块钱一件啊，快来买啊，来晚了就抢不到啦！”

    马大哈正在犹豫，稍不留神，手中的裤子被一个年龄稍大的妇女一把抢夺过，那妇女当仁不让地挑衅说：“俺也看到的，你要不买俺买。”

    “你买就你买，好男不和女斗。”马大哈不服气地把手缩了回来。他嘴上虽然这么说，可心里还有些惦念：“灯草绒裤子最结实了，俺家小孩子妈也有一条，都穿十几年了，（裤子）腿裆[两股之间；胯下。]绒毛都磨掉了，还没穿破呢。”

    众人听了，纷纷转过头来观望，想笑又不敢笑。那妇女白了他一眼，心想：这男人怎么这样说话呢？真是个十足的二百五。

    马大哈并没有在意别人的眼光，他说过话后便又蹲下身来仔细地挑选。三翻翻两拨弄，忽然拽到一条比较新的深蓝色的哔叽呢裤子，手感很挺刮。他用两手指头捏揉几遍后，便感觉这条裤子真让自己心爱，非买不可，于是就毫不犹豫地用力去拽，但是没有拽过来。他索性攥住裤脚站了起来，只见上面的几件衣服滑落后，另一条裤角正攥在另一个中年男人的手里，那人也看中了这条裤子，不松手。

    马大哈这时候感觉是自家侄子卖的衣服，自己买就应该比别人仗义，于是对着愣头青叫喊道：“强豹，这件裤子俺买了，多少钱？”

    “大爷，看你说的，你紧管拿，不要你钱。”愣头青正在找零给别人，冲着马大哈直摆手。

    对面的那中年人也不让，一只手仍然攥着裤子不放，另只手掏出了钱。

    马大哈见了，丝毫不让，斜着双眼朝那人大声吼叫：“俺先挑中的，你怎么不放手？俺看谁个敢卖给你！”

    那人觉出这位态度蛮横的老汉与眼前卖衣服的五大三粗的老板关系不寻常，既然动了气还可能会动粗，便好汉不吃眼前亏，为了息事宁人，他知趣地松开了手。

    马大哈把裤子拿在双手又仔仔细细观察和检查了一遍，感觉没有什么包谈，更加感觉到爱不释手。于是把裤子搭拉在肩膀上，用手往口袋里面掏钱。

    摸索了好一会，口袋空空。索性脱下上衣，翻了个底朝天，还是没有钱。明明自己就是把钱装进这个口袋里面的，买冰棒的时候还在，离开书场的时候摸过，也在，可就这么一会工夫，走了百十弓的距离，钱就飞得了么？

    刚才海口夸得很大，可真到了付钱的时候，这会傻眼了；钱没有了，裤子就买不成了，马大哈脸色变得蜡黄，愣了半天，只得把裤子丢下，就想转身离开。

    愣头青大惑不解：“大爷，怎么又看不中了？你刚才不是还和人家争执过吗？你把裤子拿回去好了，绝对不能要你老的钱呀？”

    “这裤子不好，俺不要了。”马大哈涨红了脸，迅速扒开人群，头也不回地挤了出来。

    这时候，他的情绪异常低落，几乎是哭丧着脸，内心是既焦虑又痛苦，就像割了身上的肉：儿子给自己五十块，出来时还从老鸹子手里硬要了十块，都不见了，等于家里辛苦大半年伺候的壳郎猪一半不属于自家的了，这可是在队里干半年的活也不一定能苦上来收入呀。要是赌钱输给杜毒怪也就罢了，起码还能跑他家两次找借口祝贺讨两杯酒喝㧟点回来。现在一毛钱东西都没有买，回家如何交代？真难怪人家送给自己一个外号叫“马大哈”，连自己装在自己口袋里的钱，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给弄丢了。

    他旁若无人地边走边自己责备自己，连正在买菜的李小二打了几声招呼都没有在意。

    李小二纳闷，提高嗓子喊：“你这个马大哈，今天掉魂了吗？！”

    东庄的老油子正在附近摆地摊，卖些专治风湿关节炎跌打损伤的草药，因为摊前无顾客，正两眼滴溜溜望着来往的行人。听到叫喊，马上应声追问李小二：“马大哈这是怎么了？俺也刚想招呼他，见你喊他都没有理睬，他这是出什么毛病了？”

    李小二叹了一口气：“唉！谁个知道呢，可能是他没有在意呗，呵呵，他真是个马大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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