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2章：广侠轻生

(小说屋 www.xiaoshuoge.info)    史永奎一口气追到豆岗，已是大汗涔涔。老远就见医院一排房墙上那行用白石灰水刷写的楷体字标语：动员起来，讲究卫生，减少疾病，提高健康水平。字写得瘦长拥挤，他每次见了，都感觉是在嘲弄自己的身高，哪有心思揣摩字体的工整和规范。这回心有挂念，烦乱不堪，更是不愿细瞧一眼。

    进了医院大门，果然就见有辆平车静静地躺在院中，平铺在车板上的被角，被车轮扫上满大块泥巴。史永奎心下一沉，立刻脸红心跳。他再也不敢犹豫，径直闯进了注射室。

    注射室的当门挤进不少人，大多是豆岗来看热闹的闲人。史永奎刚挤到近前，正堵在里间的门口大声阻止外人入内的女护士突然关上了内间的房门。他很着急，连忙敲门，引来内室医生连声呵斥。内室散发出刺鼻的棉花药味。众人纷纷交头接耳小声地猜测和议论，惹得史永奎狂躁不安。他刚想发作，一眼看到兄弟史勇敢正解开衣扣在吊扇底下贪婪地纳凉，便分开人群，走过去一把拽过。

    史勇敢不愧是个英俊的男人，敦实、强壮，面孔线条明朗，衣着、发型修饰得十分得体，史永奎虽然满脑子空白，但招眼便迅速认出他来。

    史勇敢诧异地猛一回头，见是史永奎，再也顾不上乘凉，急忙引着哥哥走出注射室。

    “究竟出了什么事？危险吗？”兄弟俩来到僻静处，史永奎劈头就问。

    “我六姑不知咋的，听说保民被逮了，一上午都哭哭啼啼茶不思饭不想的。中晌俺姑父打牌回来见晌饭也没有弄，还没有责怪两句，她一恼、二气，偷偷跑房间里喝棉花药了。幸亏发现得早，被及时送来抢救了，正在洗胃呢。医生说没有生命危险。”史勇敢一古脑儿说了个大概。

    “你看，表弟不在，我也没能帮上忙。小强找到我，我饭也没吃就撒开奔撵，还是来迟了。”史永奎感觉心内一块石头落地，尚有些颜面上的不自在，话虽然这么说，可是自己也弄不清楚，到底是内愧呢，还是解释的理由牵强。

    “你们家离姑父家远，不如我家近。姑父出门拐弯就到了。姑父是托人通知你的，人找人，再传话，就耽误时间了。这也不能怨你，你其实也没有故意耽搁时间。”史勇敢不愧是高中生，话虽简短但很近情理。

    “姑父呢？”

    “正在里屋照应呢。”

    “就你和姑父拖来的？速度好快嘛。”

    “人命关天，哪敢懈怠呢。我爸一起跟到医院后就被俺姑父支派去表姐家传话了，顺带通知表姐带点钱过来。”

    兄弟俩正谈话间，小强和杜保萍也先后赶到了。

    杜保萍是杜长兰的大闺女，短发大眼，中等身材，一身朴素打扮，但衣着让人感觉非常得体。她就嫁在豆岗，也是由于老队长的面子，被大队安排在豆岗小学代课。农村妇女能有风不打头雨不打脸又能取得收入的轻松差事，这是大多数人可望而不可及的。杜保萍也幸亏有了这份工作，让她能顺利地筛选到一个好婆家。婆家在豆岗是首富，女婿部队转业回来就被招进了徐州煤矿当工人，据说月工资不比公社社长低。

    杜保萍大概已经从前去送信的老舅史广财的口中得到过安慰。也是由于个人素质原因，要是换了别的女人，咋听老娘喝了农药被送来医院，或许老远就哭哭啼啼奔跑来了。毕竟作为女儿的是娘的一块心头肉。她老远就瞅见表兄弟俩在交谈，察言观色，情知也是虚惊一场。可毕竟母女连心，想那洗胃的痛苦，活罪是要受的。因此委实放心不下。跑到近前，她简单道了两声谢，便急匆匆走进了注射室。

    小强十六七岁，瘦长个头，头发老长，弓腰站在一旁不住地用右脚趿拉着地面，矜持地像个姑娘。他一直在留心地听着长辈谈话，不敢插上半句。见表姑急匆匆走进注射室，也好奇地闪身跟着钻了进去。

    史广财这时候也到了，他五短身材，高卷裤管，袒胸露肘。年龄虽然过了五十，头发却全白了。据说是看粮仓监守自盗被发现，几场批斗会给羞恼的，为此事还留下了后遗症，见了干部就想躲着走。他见两兄弟聚在一边交谈，并不上前打搅，而是默不做声地先把空平车推到注射室门旁，悄悄地坐在车把上，然后掏出烟袋，自己抽起烟来。烟抽两口这才主动和侄子点点头，慢条斯理地问儿子：“快抢救好了吧？”

    “大概快了。”史勇敢其实也没有这方面的知识和经验，只是随口猜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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