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4章：悲壮家事

(小说屋 www.xiaoshuoge.info)    从哥哥家出来，马大海回头望了这处童年生活过的老宅，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老宅的样子变了，小时候既矮又破旧的老屋早就不见了踪影，哥哥盖的房子高大宽敞了许多。三面也拉上了大半人高的围墙，确实有个家的模样。隔着墙头望去，院内的地面垫高了许多，也比从前平坦。唯一能让自己感觉熟悉和亲切的，是猪圈旁边的大磨盘还在。

    记得小时候每逢夏日的月亮地，自己都会缠着父亲坐在石磨旁边讲故事，多是趴在磨盘边上听着、听着就睡着了，直到自己上县城读书。

    后来哥哥结婚，没过几年，父母亲就搬出来住了。

    自己毕业后就参加工作，后来住在公社里面。有时候放假或者星期偶尔回来一趟，也多是去看望父母亲，只是强龙结婚和分家的时候来过两次。强虎结婚的时候赶巧自己在县里面学习，还是老婆过来的。

    工作没两年，自己谈好恋爱要结婚，杜队长知道了，讨好自己，就在后面新小庄安排了三间宅基，找几个义务工和泥踩墙。当时自己也就是买了屋骨子和瓦。房料棒子家里现成的，那是父亲从地主家分来一直是留等盖新房子时候用的，一直码放在老屋里；因为哥哥结婚占用了家里的房子，心里不平衡，便请父亲出面去要，嫂子还不大愿意给。

    记得是在新房子里面办的婚事。后来没几天，公社人员变动，腾出了空房。为了工作方便，经社长同意，就搬公社安家了。此后就基本上再没有回来过。

    他越想越激动，也越想越远了：

    父亲马宏图本分一生，给哥哥和自己分别取名“大河、大海”，是希望马家以后得以盛旺。自己原来还有个叔叔叫马二，是在哥哥还不会走路的时候离家出走的。

    那时候祖父死的早，叔叔在十六岁的时候被大伯马宏凡介绍在双沟镇上一姓朱的油坊老板家帮工。由于身体瘦弱，抬不动一大桶麻籽油，跌倒了，木油桶也跌得散了架。朱老板心疼，骂了两天，还扬言要扣一年工钱。一怒之下叔叔乘夜黑，痛打了朱老板一顿。又连夜跑来家，找父亲商量。因为父亲知道朱家在县城泗县有官亲，出双沟骑马上官路一个时辰不要就能赶到。担心叔叔呆在家没有好果子吃，便瞒着奶奶，劝叔叔赶忙乘夜跑了。从此就没了音信。

    第二天夜晚，家人正在睡觉，门就被人一脚踹开，随即进来十几个手持长短枪的官兵，为首的一个满脸横肉的家伙，用盒子枪磕着奶奶的脑门，要奶奶交出人来。奶奶得知原委，急火攻心，双腿一软，口吐白沫，摔倒在地。

    为首的那家伙，眼睛瞪得像铜铃，见手下人报告说没有搜查到人，便手指父亲的脑壳直骂：“你家通匪，统统带走。”

    父亲见奶奶倒地，怒发冲冠，额上的青筋都暴露出来了，胆子就涨了几分，拿过锄头就要拼命。幸亏大伯和一些邻居闻讯赶来劝阻，给官兵们陪了许多好话。史家老爹是跑过江湖的，一边散烟一边与为首的那家伙套近乎，最后死拉硬拖地带那些官兵回家吃饭喝酒代说许多好话，马家的这次危险才得以消除。

    倒是奶奶受此惊吓，从此躺倒起不来，当年就死了。奶奶到临死都不知道叔叔的下落。叔叔从逃跑离家，就失去了音讯。

    直到有一年新四军队伍经过大柳巷东去抗日的时候，一个曾经在叔叔手下做过参谋的连长带一人同来，说受叔叔委托特意夜间过来简单报平安。父亲这才知道叔叔参加了红军，在陈毅军长的新四军队伍里做团长。不过在哪一带活动倒是由于当时激动忘记向那连长打听了。

    四八年解放那年，有个专员当时陪着泗南县的柏县长倒是来看望过一回。但带来的却是惊天动地的坏消息，原来叔叔在四四年一次带警卫班去军部开会的路上被鬼子伏击阵亡了。

    父亲听了这消息，犹如五雷轰顶。他经受不住这个打击，脸也变灰白了，当场那有点佝偻的脊背就顺着土墙蹲了下去，一屁股坐到地上，好长时间不省人事。人们闻讯无不为之痛心疾首和百般惋惜，大多不相信这是事实。父亲痛苦之下，害了场大病，差点去阴间见叔叔。娘知道了情况，也大哭了几天，只说老天爷没长眼，让不应该死的死了，一家子从此没有了指望；还说父亲是老大，土埋半截的人了，一辈子没有出息，能死得着了，如果能拿命换回叔叔，自己守寡也愿意。不是叔嫂情深，其实是巴望小兄弟俩将来有跳板好能出人头地。老两口指望马家能依靠叔叔的力量荣光耀祖，一家子都可以沾光，快成年的马大海也可以送给他安排个官当当。据说老两口也这样在庄子上逢人便这么讲过，眼看没了指望，怎么能不伤心。那时自己才八九岁。

    后来政府还算照顾一家四口人，免费培养自己读到高中。毕业后就安排在公社做会计。庄上人都把一家子当烈士家庭看待。

    据说哥哥胡来，实在不争气。管大称的时候，鬼了好了几个女人。分粮草时候也老是亏空，弄得风波四起：有议论他马大哈的，有议论他搞不正当男女关系的。结果弄得打掉门牙往肚里咽，六四年“四清”运动时，被来庄上工作的社教工作队的干部给捋了。他就落下了个“马大哈”的外号，从此一蹶不振。

    没多久，也不知道上边是发了什么神经，提拔了能说会道的嫂子当了生产队的妇女队长。

    这都是老黄历了，可是马大海都还记忆犹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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