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南疆客

(小说屋 www.xiaoshuoge.info)    “陛下”，穆凌睫毛上有一滴朝露般的清泪，似坠非坠，在莲纹宫灯莹润的光环下，带着媚人至深的潋滟。知道反抗无益，反而深深放松了自己，“后宫佳丽三千，难道真得非要奴婢不可？”

    我见犹怜，这一刻的穆凌居然风情万种，樱唇微启，烟丝醉软，仿佛连窗外的月华也被她惊散。如此美人美景，即沉迷了宣帝的眼睛，更给了他强大的征服欲望。他不止要她的人，更要她的心，他要她完完全全臣服于自己。

    “朕非要你不可，你要朕给你什么，才肯拿自己来换？”宣帝轻轻抬起手指，将那滴珠泪拭去，如同对着易碎的珍宝，那样小心翼翼，全然不像自己的本意。

    穆凌轻轻跪倒在宣帝脚下，忽然缓缓伸出双臂抱住宣帝的膝盖，将头倚了上去。“奴婢不要陛下给奴婢什么名份赏赐，只想请陛下答应奴婢一个请求。奴婢不做什么才人昭仪，更不想做娘娘，就这样安心渡日已经心满意足。”

    “只要一个请求？说来听听”，穆凌抱住自己，那盈袖的暗香几乎与自己融为一体，让宣帝有种深深的醉意，这个不可一世的丫头，终于臣服在自己脚下。

    “奴婢只想请陛下，逢初一、十五，能去凤藻宫看看皇后娘娘。”

    宣帝猛地低下头，以手指捏住穆凌的下颌，“哦？你不为自己求，居然为着皇后。朕还真是小瞧了你，才在御前几日，不仅认识了江陵王，这么快就跟深居简出的皇后也搭上桥梁？穆凌啊穆凌，朕是该说你太聪明还是太愚蠢？”

    宣帝脸色一时三变，穆凌浑不在意，只将头依旧靠在宣帝膝上，伸双臂圈住宣帝的身子，仰起一张素面朝天的俏颜，“陛下明鉴，穆凌本是奴婢，与皇后娘娘从无桥梁可搭。连着今日，一共见过皇后娘娘两次。今日还是皇后先认出奴婢，才点头示意。还有一次是前日御花园中，奴婢趁陛下驾临碧芸宫，去赏满园的梨花，就在长廊一头瞧见低低垂泪的皇后娘娘。不知怎么，就觉得心痛，上去替娘娘拭了眼睛。”

    宣帝面色阴晴不定，嗅着她清灵的体香，委实狠不下心去推开穆凌，又记起今日皇后临走，明明无限留恋，却毫无怨言，心里一动，微微觉得不忍心。

    只伸手去牵穆凌，“地下凉，有什么话起来再说。”自己都讶异怎会如此纵容这个丫头，为何屡屡有种想要她的冲动，却又每次都狠不下心去强迫，或许她的疏离，她的抗拒，她的祈求，在某种程度上都有种让他想去疼惜的柔软。

    穆凌放任宣帝轻轻摩挲着自己的发丝，继续说下去，“奴婢本是死过一次的人，去年临江县的瘟疫，几千人只余下不到百十人逃生，奴婢全家只剩下奴婢一人。痛失亲情，却又捡回一条命，奴婢也不知是幸或不幸。奴婢无处可去，唯有入宫讨口饭吃，却意料之外的顺风顺水，自小小的司针做至今日的尚仪，有人羡慕有人恨，也不知是幸或不幸。奴婢御前当差，蒙陛下青睐，本是前世修来的福份，只是保不定却会因此丧命，奴婢更不确定，这到底是幸还是不幸？”

    轻轻退出宣帝的怀抱，穆凌颤抖着手去解自己衣间的绿色丝绦，素洁如雪的宫裙轻轻垂落到地上，接着又是月白的中衣，最后只隔着一层薄薄的亵衣，依稀两朵含苞的蓓蕾绽放在胸前，等着宣帝采撷。

    那柔滑的丝缎般的肌肤细腻如凝脂，宣帝轻触上去，引起一阵微微的颤栗。面前的女子明明极怕，却拼命忍住，“奴婢想明白了，与其担心以后宫里的风刀霜剑，不如将自己这条捡回的命交给皇上。”

    恨，滔天的恨，支撑着穆凌将自己这样卑微地裸露在宣帝面前，不留一丝尊严。早晚都会失去的东西，只要能利用到极致，也就达到了自己的目的。脸上的泪水却不受控制的肆虐，泛滥成河。

    一件温暖的外衣披上自己微微颤抖的身体，宣帝以他明黄色的锦袍包裹住那玲珑毕现的身子，以出乎意料的温柔轻轻抚过她的脊背，“很晚了，去睡吧。初一十五的规矩，朕以后会记住。”

    穆凌那样茫然地望着高高在上的帝王，宣帝给了她一个宠溺地微笑，“你这番心事为何不早说与朕听？”

    弯腰抱起穆凌，将她送至碧纱橱前，又俯身为她铺好锦被，这才转身，一一放下九道结着明黄色宫绦的垂帘，走至自己的龙榻。宣帝微微叹息，原来她要的竟是这么简单，是自己那颗复杂多变，不愿相信任何人的心带给她这么大的伤害。

    穆凌侧卧在碧纱橱内，将清冷的目光穿越重重帷幕，望向殿堂深处那个看不见真意的人，终是踟蹰了半晌。这一次，不是自己不给，是他不要。

    江陵王此次不仅大获全胜，而且带回的俘虏中不乏南疆的位高重权之臣，在慎重考虑之后，南疆王终于耐不住性子，泒了使臣前来修好，并准备以物换人。南疆开出的条件优厚，不仅有广阔富饶的疆土，更有搜刮多年的奇珍异宝，金属矿石。在朝廷大臣一味的眼红心热中，宣帝却始终高瞻远瞩，将别人尽情换去，独独留下南疆王的次子茶罕。

    天下皆知，南疆王最喜这个文武双全的次子。茶罕的才能威望犹在太子之上，留他在手，不怕南疆再做困兽之斗。宣帝在两国修好的国书上痛快地盖上玉玺，却又给南疆王修书一封，说是喜爱茶罕王子性情，留在宫内小住。南疆王明知宣帝的主意，此番打落牙齿和血吞，却也无可奈何，不由深恨朝中撺掇主战之人。如今失了锦鹏王朝年年的资助，反要岁岁去朝，又心疼爱子，一夜之间，如同苍老了十岁，连带着争霸的雄心全都灰飞烟灭。

    内里虽是质子，宣帝对外却并不以质子之名相称，昭告天下，只说南疆王次子久慕中原文化，故留京师。又命圈出章台殿做为南疆质子下榻之处，只说暂居，明着善待，暗为幽禁。章台殿本是未明湖畔小蓬莱岛上所建，三面环水，只有北面长长的甬道通向内宫，最易看守。何况南疆地处荒漠地带，水源稀少，从无善水性之人，茶罕王子居于此处，宣帝一百个放心。

    茶罕见章台殿内富丽堂皇，一泒奢华，宫人歌妓数不胜数，清秀佳丽美女如云，知道宣帝消磨自己的斗志，心里暗暗冷笑，面上谢了圣恩，暂且住下。心知想要脱困非一日两日奏效，索性即来之则安之，给宣帝做个一蹶不振之态。每日只以丝竹管弦做伴，红绡帐底，夜夜做着新郎，暗地里却效越王勾践卧薪尝胆之势，时时将国耻记在心头。

    两边皆在伪装，到乐得相安无事。茶罕聪敏，常效锦鹏王朝的规矩，去给太后皇帝请安，以子侄辈居之。又时常随诸皇子等人一起学习中原文化，与各位皇子相熟。他比众皇子年长，又处处小心留意，时时窥探宫内玄机，只是不露分毫破绽。

    初时见茶罕来昭和宫请安，南疆之人较中原豪迈粗犷，穆凌心中害怕，常将这奉茶之事交与值守的太监，自己立在宣帝之后，只远远观望。见茶罕虽比中原男儿粗犷，却并无南疆之人那样彪悍凶蛮，模样颇为清秀，言谈彬彬有礼，想是也曾饱读读书，礼节行事样样周全。次数多了再见他来，就不似往日那般。

    今日茶罕又来，穆凌先将茶奉于宣帝，又亲手捧着盖碗搁在茶罕旁边朱漆的炕桌上，轻轻一福。

    随着穆凌走近，茶罕眼中透过一抹奇异，目不转睛盯着她，显是有些失措。待穆凌放下茶碗，查罕急急去取，将手碰到茶碗，险些掉在地上，吓得穆凌急急后退。茶罕只呆呆去瞧穆凌，一时忘了收回视线。宣帝不悦，重重咳了一声，茶罕这才收回视线，向宣帝尴尬施礼道：“小王唐突，只是未曾想到陛下宫内一位奉茶的宫女也如此倾国倾城，相比之下，臣所居小蓬莱之内，虽有仙山之名，却全是庸俗脂粉，陛下太偏心了。”

    南疆民风天真烂漫，并无锦鹏王朝这些规矩，见茶罕如此盛赞穆凌，又完全出自坦然，并不遮遮掩掩，解了方才之疑，宣帝心里高兴。望了一眼穆凌，全是不加掩饰的得意，“若嫌宫女不好，朕再给你送好的，只有她不行”。

    茶罕举杯饮茶，将宣帝神色尽收入眼底，穆凌美艳与否他并不放在心上，只是嗅到方才那淡淡的百合香，这独有的香气似出自昔年南疆皇族秘制的雪凝玉露丸，才险些失态。

    茶罕自幼随在外婆身边，对这种香气极为熟稔，识得是外婆时常所提之物，更诧异此物出现在面前一位寻常的宫人身上。

    茶罕记得每每提及此物，外婆心内那难掩的悲哀。古伦娜公主本是他的至亲姨婆，外婆唯一的亲妹妹，昔年外婆一身配制丸药的本事都尽情传给了她，雪凝玉露丸之术除了外婆就只有这位姨婆会制。却不料姨婆当年花季之时，正逢两国开战，一场惨重的战争之后，素有南疆第一美人之誉的姨婆突然不告而别，自此杳无音讯。外婆也曾多方探查，找遍南疆与锦鹏王朝，都一无所获。外婆一生享尽荣华，去世之日唯有对她这位唯一的妹妹心心念念。她将制丸之法秘传于茶罕，嘱他若有机缘，凭此丸药寻找姨婆。

    此时这南疆秘制之物，却突兀出现在中原女子身上。茶罕百思不得其解，望着穆凌的面容与外婆没有半点相似，不像姨婆的后人，又瞧不出她的来历，只好暗暗留心。小说屋 www.xiaoshuoge.inf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