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楔子

(小说屋 www.xiaoshuoge.info)    元帝末年，萧瑟的冬日，巍峨庄严的昭和宫内。

    夜色浓如泼墨，一地寂寂无声。空旷的内殿中，只余残灯几点，明明灭灭。明黄的锦帐无风自动，一只枯瘦的手无声地挑起低垂的帘幕，金碧辉煌的龙床之上，探出元帝形如槁木的苍老容颜。久病之下，脸如干瘪的枯木失了水份，只有最后一抹犀利透过浑浊的老眼，直直望向那舞动如水的碧罗纱橱。

    锦帐之外，隔着九幅紫檀木的水墨屏风，影影瞳瞳的灯烛之下，正映着碧纱橱中两条交缠重叠的身影，夹杂着暧昧不清的话语，刻意压低的放浪调笑，还有年轻的昭仪陆氏媚惑入骨的娇喘与呻吟，无一不如冷霜利箭，狠狠贯穿他本就经不起风雨的躯体。

    油尽灯枯，眼前的人影变得虚幻，混沌的意识里，最后闪过百里皇后不再年轻的容颜，那是他不变的依靠。一口血喷涌出来，溅湿雪白的衣袖，老皇帝拼尽最后的力气，撕下一截被血浸透的中衣。

    子时，沉重的丧钟响彻整个皇宫，也惊醒梦中的百里皇后。光滑的铜镜映出苍白如雪的容颜，骤然失了色彩。

    元帝殇，太子初墨乾即位，是为宣帝。

    东方天色微萌，一轮红日喷薄而出，映照苍茫大地。初墨乾身在丧中，一衣素服傲视阶下群臣，嘴角泛起一丝几不可闻的笑意。无论江山怎样异主，总有一人主宰沉浮，他，将是今后锦鹏王朝的第一人。

    内殿里，百里皇后静静跪在元帝灵前，绞净丝帕，最后一次轻轻擦拭他的面宠，将元帝最后的容颜收藏在心里。

    两人之间，其实已有多日不曾见面。自元帝纳了新宠，百里皇后再未踏入昭和宫一步。如今人去了，万事皆空，恩怨散尽，只留下弥久的亲情，来送这最后一程。

    擦净了面庞，又去擦元帝的双手。百里皇后掰开那只紧握的手掌，雪白的衣袖上用血写就的字迹斑斑，透出点点恨意。元帝不担心这最后的意愿无人看到，他相信，就算其他的人都舍弃他，百里皇后也一定会陪到最后。

    “昭仪陆氏生殉”，百里皇后轻轻触摸着每一个血红的字迹，依稀望得见元帝最后的愤怒与无奈。淡然转身，越过刚刚即位的新帝，将这幅血书交到辅政的右相梅之远手中。

    是自己的疏忽与大意，待望见百里皇后嘴角的冷意，初墨乾袖中的双手紧紧握成拳头，不动声色地望向先帝这最后的旨意。

    停灵九日，元帝下葬之时，漫天飞雪如撒盐泼絮，纷纷扬扬，染白了本就望不到边的素白仪仗。在这样一片苍白的茫茫雪野，新即位的宣帝初墨乾主持大典，元帝华丽的赤金楠木灵柩之后，紧随着神色木然的陆昭仪。

    白衣素服，青丝如瀑，木屐踏在积雪之上发出清脆的咯吱声，在一片死寂的沉静中显得格外动听。一枝华彩流光的九色碧玺琉璃钗端正地插在发髻，黑发美钗，是这一眼望不到边的白色里唯一的点缀。那女子轻盈卑微得如同天上飘落的一朵雪花，不染一点尘埃地随在先帝灵柩之后，步步走近皇陵，不管是初登大宝的宣帝，还是悲痛欲绝的百里太后，彼此都没有对望一眼。

    厚重的石门轰隆一声落下，带起一片纷扬的雪雾。雾霭散处，里外就是两重天地。生的生，去的去。小说屋 www.xiaoshuoge.inf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