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我答应你

(小说屋 www.xiaoshuoge.info)    明晨刚要抬手去开车门，但肘部的剧痛让他的右手根本不能动弹，只得用手指按下控制车窗升降的开关，坚固的钢化玻璃缓缓移下，纪小鱼拍得通红的手掌赶忙伸入车窗内将车门打开。

    “——明夜！你还好吗明夜！”

    纪小鱼立刻钻进了副驾驶的位置，本是想仔细检查着他的每个关节部位，有没有受伤，但泪水却不可遏制地流个不停，视线也因此变得十分模糊。

    “别哭了，我没事，我很好……”明晨被纪小鱼的眼泪弄得反而不知所措起来，右手怕是骨折了，疼得厉害，只能用左手替她抹去不断涌出的泪水。他还记得在订婚宴时，站在洗手池旁泪流不止的她，似乎一定要擦干，眼泪才能止住，现在，是不是又犯这毛病了？不知道她五年前是不是也这样，那时的他，会不会也经常替她擦掉眼泪呢？

    看见纪小鱼哭得跟泪人似的，不知怎么，心里的滋味竟比右手的疼痛更不好受，而当明晨意识到自己为何会竟这样在意她，甚至关心她已经胜过自己时，纪小鱼已经扑到了他胸口，她小心避开了他的右臂，低低地哽咽着：“我知道这样做是不对的，但，拜托你，让我抱一会儿……只要一会儿就好，我只想要你好好的，其他什么都不重要了……我好怕，好怕那样的事会发生第二次……幸好，幸好你还在，你还在……”

    明晨抬起的左手悬在半空，但他不敢放到纪小鱼背上，他怕这样放下去后，再也抬不起来。

    ******

    横港中心医院。

    装潢堪比五星酒店的VIP病房内，明晨完全被当作成重症病人照顾着，本来有好几位护士在房间里守着他，但在明晨的一再要求下，终于变成了在房间外守着。此时病房里只剩明晨与纪小鱼二人，她本是要打电话给许湄，却被明晨阻止了，雨下的依然很大，他不希望更多人因为自己而出意外。

    纪小鱼坐在离床很远的地方，她已经把湿衣服换下，但医院里只有病服替换，她不得不穿上蓝白相间的宽大病服。刚才在车里，她竟然做了那样出格的事来，原以为自己可以把情绪控制得很好，但在她看见那辆被巨石撞到的车后，她就彻底忘记了他们此时的身份，早已不同于五年前。

    她太害怕失去他了，在看到他安好的那一瞬间，她能做的唯一一件事，便是不顾一切地抱住他，可现在回过神来后，却不知该如何面对他才好。

    明晨躺在床上，身上盖了一条柔软的鹅绒被，右手已经被打上石膏。他的目光一直停留在纪小鱼身上，这个女子，是曾经的恋人，却因五年前自己的意外而失散，此刻，又因为各种各样的巧合再度相遇，他不再是从前的他，她也蜕变成熟，不再青涩。那样好看的眉，从进了医院后就一直皱着，明明很担心自己，却又不肯靠近，只远远地坐着，不知在想些什么。他曾以为她会是一个不懂分寸的人，因为曾经交往过而试图破坏现在他与庞薇薇的关系，但事实上，她是那样懂事的女子，甚至不想让自己知道她还爱着他。这样的女子，他要怎么去伤害，那样绝情的话，他又该用怎样的口吻说出？

    “小鱼？我……可以这样叫你么？”明晨的开口终于打破了长时间的寂静，声音很沉，在偌大的房间内显得异常清晰，“你刚才，是特意出来找我的吗？”

    纪小鱼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她甚至不敢对视他的眼睛：“你的司机呢？怎么是你自己开车回来的？明明知道会下大雨，为什么还要赶回来，你知不知道……你知不知道，你要是受伤的话，你的未婚妻会很担心……”

    你又知不知道，你要是受伤，我也会很担心……纪小鱼只能在心里这样问着。

    “那你呢？”明晨漆黑的眸子始终停留在纪小鱼的脸上，不放过她每一丝神色的变化，“下这么大的雨，你却一个人开车出来，如果……如果我晚了几分，你快了几分，那石头也许就……你要是受了伤，也会有很多人担心的吧，像是你男朋友。”

    “男朋友？”纪小鱼迟疑地反问了，随即想到了近藤琢曾经在明晨面前自称是自己男友的事，不由得辩解道，“他不是我男朋友，那天在酒店，他只是在给我解围罢了。”

    “原来我只是你遇到的麻烦……”明晨听到解围两字，心中莫名的不舒服，语气也有些僵硬起来，“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这样关心我，我出了事，对你来说不就是解决了一个麻烦么？”

    “才不是麻烦！”纪小鱼激动地站了起来，但在看见明晨得逞后露出的促狭的笑意时，才知自己中了他的激将法，咬了咬唇，有些懊恼自己的冲动，她在他面前，似乎总也长不大，永远是那个任性的小姑娘。纪小鱼尴尬地坐下，声音底如蝇蚊，“你想知道些什么？”

    “小鱼，我们是怎么认识的？”

    “嗯？”

    “我是说，你和明夜，也就是我失去记忆前，是怎么认识的？”

    纪小鱼怔了怔，他说，明夜，是他失去记忆之前。也就是说，他一直清楚自己的真正身份？但，为什么他从来不表露出一丝痕迹，反而掩饰地天衣无缝？

    “我和明夜，很小的时候就认识了，”纪小鱼边观察这明晨表情的变化，便继续回忆着，“第一次见面应该是在纪洺丞家里，纪洺丞你知道的吧，唔……他是我哥哥，但当时的我并不知道，因为我是纪家的私生女，被另一对夫妇抚养带大。那时候，纪洺丞的父亲，也就是我的生父，纪晟昆，做了一个很荒唐的安排，就是让我长大后嫁给纪洺丞。于是我很小的时候就经常会被带去纪家陪纪洺丞，也在那时，我认识了明夜。”

    “所以，我和纪洺丞，都向你求过婚？”明晨脑海中反复出现着今天下午在照片上看见的那一幕，不确定地问道。

    纪小鱼犹豫了一瞬，随即很快的点了下头，没想到，他都知道了。她本来是不打算告诉他这些的，给忘记了过去的人强行灌入自己的记忆，那不是她的本意。

    “那天，你一定忍得很辛苦吧？”明晨顿了顿，继续道，“在订婚宴那次，是不是因为我，你才哭的？”

    纪小鱼白皙的脸颊渐渐浮起了红晕，想起五年前在真烨第一次见到他时的样子，不禁露出了一丝难以察觉的笑意，他还是那样喜欢自作多情呢：“看来就算我说不是你也不会相信了。但那天是因为另一个故人，因为她，我们……算了，都过去了，你现在已经有未婚妻了，我们……我们早就结束了……”

    因为姜芸尹，他与她生死相隔，这些话，她不想在现在告诉他。

    “可是我想找回我丢失了的过去！小鱼我需要你的帮助，”思量再三，明晨终于说出了口，该下的决心迟早要下，既然他已经选择了庞薇薇，那么他与纪小鱼之间的过去，不论爱恨，都必须斩断，即使，会将她伤得很深，“也许……也许我们曾经相爱过，并且爱得刻骨铭心，但，正如你所说，我们已经结束了。我们本就不该再有交集，你有你新的生活，我也有我的，互不打扰才是最好的相处方式。但我考虑了很久，你终究是极少数几个知道我全部过去的人，所以，我需要你来帮我找回记忆！可以吗，小鱼？”

    明晨话音未落，纪小鱼已经彻底惊住，万万没有想到，明晨竟然会亲口跟她说出这些话来！五年，整整五年，她无时无刻不再思念他，唯一支持着她活下去的动力，便是再见他一面，他是生是死都不重要，她只想再看看他，那张英俊的脸也好，那块冰冷的石碑也好。但，此刻，之前还温情脉脉的男人，下一秒便说出了这样撕心裂肺的话来，她要如何去理解，才能让自己的心好受些呢？

    当初，硬是抢走了自己心的人，是他，无情霸占自己的人，也是他！可如今，不由分说要把自己推出他的世界的人，还是他！他和她的爱情，永远都是他说了算，他要记得就记得，要忘记就忘记，她就没有任何的权力吗？

    这番话，他说得再清楚不过，她不是傻子不是笨蛋，怎么会听不懂他的言外之意？这个男人，不过是想利用自己恢复记忆，等到他想起了一切后，便会把自己无情抛弃，不留任何余地。他的眼里，已经只有庞薇薇了，她纪小鱼，根本什么都不是！曾经的承诺，曾经的誓言，早就一并忘得干干净净，他为自己织了一个美丽的梦，她一做就是五年。

    现在，那个织梦者找到了新的爱，而她，也该从梦中醒来了吗？

    纪小鱼从椅子上缓缓站起，一步一步，不紧不慢地走近明晨。在醒来前，她想再看看他，那个她在最好的年华爱上的人。

    “明晨，我可以帮你，”纪小鱼在床沿坐下，微凉的手掌覆盖在了他插着针管的手背，轻柔到几乎感觉不到，她细细地凝视着他的脸孔，以后，她或许再也不能怀着这样的心情去看他了，“但是你能答应我一件事吗？”

    纪小鱼的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温柔，她从前可以对他大呼小叫，可以后，再也不能了。明晨没有想到她会是这样安静的反应，他以为，她会哭。

    “我答应你。”

    “你都不先问是什么事吗？你就不怕，是让你伤害你心爱的人？”

    “我相信你，小鱼。你不是那样的人。”

    纪小鱼在心里笑得悲凉，谁稀罕他的信任，她本就是个自私的人，只是，她不屑去做而已。

    “等你想起了全部过去的那一天，也就是我功成身退的那一日，我会按你的意思，消失在你的世界里，和你再无任何瓜葛，你答应我，要记得你曾经的朋友、兄弟，记得明杰，记得承亚伦……但是，你必须把我从你的记忆里抹去，不管是明夜的记忆，还是明晨的记忆，统统抹去。”

    尾音已经颤抖，但纪小鱼坚持说完最后一字，一滴晶莹的泪悄然渗出，沿着白皙光滑的面颊滑下，滴答，落在了洁白的被褥上，然后迅速晕开，消失不见。小说屋 www.xiaoshuoge.inf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