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 我们这样的努力

(小说屋 www.xiaoshuoge.info)    “源拓！”梵如韵试图抓回他伸出的手臂，可是又怎么拽得回？

    “你放开我！”他几乎对她怒吼：“梵如韵你够了！你明知道我爱的是羽芯，我说过我从没爱过你，你这该死的梦什么时候才醒？！”

    “什么？”我的妈妈听到响动，从双方父母的交谈中抽身出来，愣愣得看着我和展源拓相握的手，眼神几乎惊恐：“你们两个……？”

    我合了合眼：“嗯。妈，从高中到现在，他都是我最爱的人。”

    “我不允许！”她一把打开我们的手，警惕得瞥了他一眼之后向我厉声喝道：“你知道我不允许你和这帮不三不四的人在一起！你非要和我们对立？！高中的时候你自己有多混你不知道么？你跟这帮人混在一起能有什么好下场？！当初差点送命都忘了么？”

    这是我早已料想的说辞，她的吼声把爸爸也吸引过来，好在他再反对也会分场合识大体，拍了拍她的肩示意该回家了。

    我无奈得耸了耸肩：“这事以后再说好么？爸、妈，一切都不同了。你们感觉不到我的改变么？他也变了，我们都变了，再给我们一些时间，我慢慢向你们说清楚好么？”

    “可是他不是和那小姑娘……”

    “算了算了。”我爸拉了拉她的手臂：“走吧，女儿长大了。”

    我妈虽然震怒，却也从不在外人面前失态，她叹了口气对龙的父母和两位长者道歉告别，又忍不住瞪了我一眼之后终于转身。

    展源拓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不知哪来的勇气向他们大喊：“叔叔阿姨，我是真的很爱羽芯，我一定会给她幸福，证明给你们看！”

    我妈回过头似乎还想说什么，但终究被我爸硬拖着远去。

    剩下我们三个四目相对，展源拓的眼神灰蒙蒙的藏着失望，却又斩钉截铁得对梵如韵说：“你回去吧。”

    “源拓！我们……”

    他猛地回过头：“我们不可能！你回去，马上给我滚回去！”

    我从没见展源拓发过这样的火，一时怔神，再回头已经看见梵如韵泪眼朦胧：“源拓……”

    龙摇了摇头上前圆场：“要不你也留下吧？”

    “不！”展源拓高声打断：“羽芯受不了，我也受不了了！她要说就让她说个够，我不管！我的幸福难道就要这样被拗断么？凭什么？！”

    “以后慢慢说吧……”我握住他的手：“别这样，我们有很长的路要走，别急。”

    “羽芯，我不会再让任何人阻碍我们……”

    “你们……我走！”梵如韵终于落下泪来，跑着离开这尴尬的场面。

    展源拓没有再看她一眼，一把将我揽进怀里：“羽芯，公开吧！我要和你在一起，我们要在一起，没有人能让我们分开！”

    我安静得停留在他的怀抱里，周身的细胞只传递来他微微的轻颤，仿佛除此之外全世界的动荡都与我无关。我知道，他在倾尽全力给我安全感，试图让我与外界的所有纷扰划清界限。可是我却第一次感受到他的恐惧和不安，我的母亲斩钉截铁得否决了他，如同他的父母对我一样。他难过的不仅仅是不被认可，更是因为他体会到我在同样的否决面前所承受的压力。

    不禁想起初识的他，那般云淡风轻、不染风尘的模样。仿佛在这个世界里置身事外，没有任何事有资格在他的心里激起波澜，连干扰都不存在，更不用提伤害。那才是我最初的心动，可是转眼、为什么我们会被我们的爱情变成惊弓之鸟，惶惶不可终日。

    此刻，他在害怕。尽管我被他紧紧拥在怀里，可他在害怕。这是多少次分别都不曾有过的直达心间的矛盾。自从他去了德国，这样的矛盾一直缠绕在我们生命里，如同我无法判定坚持还是放弃对他更好，他也不明白。

    我们对我们的未来都没有信心，无端的惊惶一分分碾碎曾不屈的憧憬。真的好吗？这样真的好吗？！如果我们分开，是不是会换取顺遂美好的未来。而如果我们誓死厮守、又是否在对方的命运里种下毒瘤。

    于是他失态了。他从来没有在外人眼前这样失态，不顾礼仪、不掩饰愤怒、没有了一贯的儒雅从容，仓皇无措得搂着我几乎失声吼叫出我们的誓言。

    我抬起手臂绕过他的身体轻拍他的背，想对他说不要怕，我们不会被分开，我们要有很幸福的未来。我们要相信时间，也让它证明给我们的父母看，我们的选择并不轻率。可是这一刻，我竟说不出这样的话。我的心如此澎湃，汹涌着怨怒和凄惶，仿佛一直以来倚靠的山脉轰然倒塌，那个叫做“不可能”的恶魔呼啦啦得灭顶而来，以填埋的方式试图杀死我的希望。

    这是与分手的时候不同的哀戚，如果分开让我顾影自怜，那这样分明相拥却让彼此濒临焚毁的却恐惧是完全无解的结。我们不再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叛逆的十六岁，对安定、认可、正常生活的渴望，与眼前的求不得狼狈为奸得交织在命运和生活里，缝隙太小、如何不窒息。

    明知退一步海阔天空，却偏要不甘心。

    我几乎咬着牙：“源拓，我爱你。”

    龙的父母善意得避开了我和展源拓失态的相拥，良久，龙才轻拍了我的肩问我要不要安排和展源拓一个房间。我愣了愣，微笑拒绝。

    凌晨时分，我没有入睡，自然展源拓和龙也没有。先是龙发来短信问我要不要聊聊，走出房门的时候看见展源拓正走向我的房间，一来二去，便是我们三人一起坐在龙的房间里喝起酒来。

    从谈话中我得知了龙所谓的“生病”，他在十四岁到十六岁时曾患过自闭症，被无端的痛苦和恐惧纠缠，生命被没入深不见底的黑暗，无法和人交流，得不到救赎。那两年里他做的最多的事便是在房间里折纸，折成一只又一只的星星再将他们拆开，仿佛除此之外整个世界都与他无关。他也会感觉孤独，可是他说那种感受就像是自己的灵魂被层层缚住，封锁在暗无天日的孤岛。而他的肉体如在那孤岛和世界的缝隙中受刑，他找不到任何方式让自己解脱。后来是他的妈妈为他请了心理医生，经过两年的治疗才终于使他得到豁然的解放。

    至于究竟为什么会那样，他说得轻描淡写，贵族的姓氏并不是取之不尽的幸运，更何况他的母亲还是一个中国人。他曾因此遭受不同程度的排挤，无论在学校还是某些家族流言，都让当时的他难以理解。也不知为何便将自己关进了黑暗。

    我有些惊心得听着他的故事，他说这些的时候面容平静，双目在柔和台灯的映照下泛出灼灼的光。

    我知道那被困住的感觉绝不是三言两语能描述清楚，所有的文字和语言在有关心灵和宿命的煎熬面前都会变得浅薄。而让我惊心的是，我想起他曾经描述我：痛苦得把自己分成两半，灵魂被困在那里，身体在这里。

    原来是因为有过这样深刻的孤独感，才一眼看穿我伪装的堡垒，并且无论我怎样拒绝都坚持要为我剥开困境。

    “小芯。”他看着我，不经意间被我指尖的烟火吸引的眼神带出些微的心疼：“答应我，无论怎样都不要把自己关起来。”

    我掐灭了烟抿唇一笑：“谢谢你，我知道。”

    展源拓一直沉默着，眼神复杂。他对龙的敌意渐渐削减，感激之余是更深的无奈。他当然知道，他是我近乎自闭的始作俑者，他不能陪伴我，也正源于他不能陪伴我。

    龙宠溺得摸了摸我的头，终于开始对展源拓说话：“展源拓，我们一直没机会交谈。有一点请你放心，相信你已经知道了，今天之后我和小芯只能有兄妹这一种关系。她很爱你，希望你不要有怀疑。”

    展源拓有些窘迫得点了点头：“嗯，我知道。”

    龙扬起嘴角亲和一笑：“那么，刚才那位小姐和你是什么关系？”

    我向展源拓点头，他合了合眼将他与梵如韵的关系和盘托出，期间龙安静得听着，我能读出他刻意松缓的眼神里难以忽略的凝重和心疼。

    “就是这样。”展源拓燃起一支烟，苦笑着：“不知她又要对我的父母怎么说。”

    “我爸妈也一定等着审问我呢。”我心灰意冷得叹气。

    果然第二天一早就接到我妈的电话，语气是强抑的平静，内容却执意要我解释。

    我无奈得抚了抚眉角：“妈，展源拓不是坏人，我有分寸，相信我。回去再说好么？”

    刚挂了电，在教室门口见到了还没回家的展源拓，细看他竟一脸喜气洋溢，眼中闪着灼灼的见到奇迹一般的光。

    我被他感染，漾起笑意迎上：“怎么了？发生什么好事了？”

    他顾不得四周悉索的目光，抬臂就是一个紧得窒息的拥抱：“是好事，羽芯，是好事！”他在我耳边的语声兴奋得几乎颤抖：“我爸妈不反对我们了，他们同意了！”

    我一愣，心眼一提：“什么？他们这样说的？！”

    “嗯！”他按紧我的肩，满心的喜悦溢于言表：“我刚才接到他们的电话，一反往日的态度，语重心长得和我聊起你，说如果我坚持，他们也并不是那么反对，不过他们提议要先见见你。”

    “见我？”

    “这周末行么？我想在我回去之前把你引见给他们！”

    我沉吟片刻，不知为何心里有些隐隐的不安：“他们还说了什么？为什么要见我？”

    “他们说他们想知道自己的儿子喜欢怎样的女孩，如果事实证明人品不差，就不再反对我们！羽芯！我们有希望了！”

    我看着他在我面前快乐得像个得到糖果的孩子，似乎从相识以来从未见过。我想毕竟他比我更了解他的父母，既然如此，我便咽下了疑虑向他打趣：“原来是要鉴定我的人品，那展大帅哥看来小女子的人品如何？”

    “好！”他再度拥我入怀：“我的羽芯是全世界最好的姑娘！”

    我在他怀里嗤笑一阵又认真起来，有些紧张道：“那该准备些礼物吧？买什么好呢？他们喜欢怎样的女孩子？我该穿什么衣服？”

    他温柔得吻了我的额头：“不用紧张，我爸妈大多时候还算是通情达理，你从来都不是不得体的女孩，他们会喜欢的。”

    很快到了周末，我选了一件看上去文静甜美的白色尼大衣，内里是驼色羊绒衫，配着简单的小脚牛仔裤和驼色短靴。

    礼物我为他的母亲选了一套她那个年纪适用的护肤品。他的爸爸抽烟，自然就是“中华”。

    “其实不用专程买东西。”展源拓拦着我的肩，语中带着难掩的欣喜，“他们只是想见见你而已。”

    “那也总得留个好印象啊！”我笑着握紧他的手，掩下心里的不安。

    终于，到了那扇门前，这一刻忽然所有的恐惧都在心里叫嚣：“等等！”我垂下脸深锁眉头，满手湿冷，竟还微微颤抖。

    “怎么了？”展源拓温柔得托起我的脸，“羽芯，别害怕，有我在。”

    我强做几个深呼吸，终于稍稍镇定。抬头便看见他俊美的容貌和眼里深邃的爱恋，这时刻是座里程碑。我在心里这样告诉自己。

    终于，门开了。我又见到了他的父母，当然，还有梵如韵。

    他的母亲坐在沙发上，看似悠闲得看着电视，而那遥控器在她手里却总也按不停。梵如韵坐在她身边，亲昵的模样显得有些做作。她们对我的到来似乎毫无兴趣，看也没看我一眼。

    唯有展源拓的父亲有一些待客的模样，他扯着有些勉强的笑容来到我面前：“来了啊……快，进来坐！”

    我暗自吸了口气，扬起恬然的微笑：“叔叔阿姨好，我是陆羽芯。”走进两步之后我将手里的礼品袋递给他的父亲：“初来乍到，这是一些小礼品，请笑纳。”

    他愣了愣接过：“来就好了，还送什么东西。”回头对展源拓的母亲唤了声：“干嘛呢，孩子都来半天了，还给你带了礼物呢，快来！”

    他的母亲这才意兴阑珊得走到我面前，眼神从上到下瞟了瞟我，“你就是陆羽芯？”

    展源拓感觉到氛围有异，握着我的手紧了紧，一步拦在我身前打起圆场：“妈，饭好了么？饿着呢。”

    “好了。”她冷冷得扯了扯嘴角，“早好了，全家人都等着呢。”

    要是这时候我还没感觉到她的不善也太迟钝了。可来都来了，还能退缩么？

    她不喜欢我，这是我早就知道的事实。可是我要爱展源拓，要和他在一起就必须面对这个问题。

    展源拓也感觉到了氛围的怪异，趁大家都忙着上菜的时候凑近我的耳朵：“羽芯，对不起，我也没想到……可能我妈心理上一时难以接受，你忍一忍，她会喜欢你的！”

    我扯了扯嘴角：“嗯，我知道。”

    菜终于上齐了，只听见他母亲一上餐桌便冲他大吼：“这么大个人了，只知道坐在桌边等吃干饭，没看见大家都在忙活么？”

    展源拓沉了沉脸，叹气起身：“还有什么要帮忙的么？”

    他的母亲瞥了他一眼：“没了！看着都上齐了还问。”

    倒饮料的时候，他的母亲总算是对我说了话：“那个……小陆是吧？喝什么？”

    我刚想说可乐就好，她直接拿着一瓶黄酒往我的杯子里倒：“听说你很能喝啊，来来，小姑娘能喝酒也无所谓，就是看着有点风尘么，但你是客人，我们不计较。”

    “妈！”展源拓终于忍不住扯了扯她的手臂：“你说什么呢！”

    “我说什么了？”她做出茫然的表情，“给爱喝酒的人倒酒，错了？”

    听见展源拓粗重的喘息，我赶紧扯了扯他的衣角示意他不要闹事，他回头看了我一眼，这才作罢得坐下，从他母亲手里夺过酒瓶给自己斟满：“我也喝。”

    我的目光无意间撞见始终一语未发的梵如韵，她坐在我的对面，似笑非笑得看着我，那一双魅人的桃花眼里满是不屑与挑衅。

    刚对视了片刻，她见展源拓的母亲闷闷不乐得坐回椅子上，赶紧撇开眼挽着她的手臂：“伯母，源拓爱喝就让他和嘛，您就别生气了。”

    展源拓的母亲冷哼一声，又拍了拍梵如韵的手：“还是韵儿乖巧懂事，我们家源拓近几年也不知道跟哪个没教养的野孩子学的，没事老跟我作对，真是越来越不学好了！”

    我握住酒杯的手一滞，面上不动声色，内心却着实震了一下。

    很明显，这是一个陷阱。正如我所担心的那样！

    展源拓的母亲并不是真的为了看一看我的模样才邀请我做客，而是要与梵如韵合力演一场戏，给我个下马威，挫光我的气焰，最终要我知难而退！

    为了把我骗来，她不惜利用展源拓对他们的信任和期待。

    而从我进门起，她字字句句全是针对，甚至含沙射影得说我没有教养！

    冷静，陆羽芯，冷静！我拼命压下内心的怒意，无论如何不能发火，否则就中计了！小说屋 www.xiaoshuoge.inf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