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 如果你就在我眼前

(小说屋 www.xiaoshuoge.info)    曾有难么一段时间，轻蔑的口吻和眼神几乎成为我生活中的主旋律，可从没有一刻让我如现在这般几乎无力动弹。他们并肩站在我面前，亲昵得相互挽着手臂，这一幕如光如华，我在这几乎称得上盛大的见面仪式上缩小成卑微轻渺的点。

    “很巧啊！”她见我不为所动，继续说：“来送你男朋友？火热的拥抱哦！”

    我一怔，瞥见展源拓眼中几乎绝望的回避，我忽然几欲解释，话到嘴边却又不知有什么解释的必要。

    “嗯。”我点了点头：“的确很巧，你们也很火热啊。我还有事，先走了。”

    我低下头匆匆转身，终于听到展源拓的声音：“羽芯！”

    没有延时，没有噪音。他就在我背后，真真切切得呼唤我的名字。我枯槁的心只因这两个字瞬间充盈，又在想起早已物是人非之后迅速挤干，多余的水分凝成眼泪，我只好强忍着不让自己抽噎。

    “羽芯……”他几乎颤抖得又唤一声：“为什么……”

    我猛地一震，什么是为什么？为什么什么？！我不解，更不愿去解，只想尽快提起窝囊的双腿离开这窘迫的场面。可是我的每一个细胞都不愿移动，甚至都受到他的吸引。我多想回过头去冲进他的怀抱问他一句为什么，可是……他问了？他的这一句，和我心里的这一句，会是同样的意义么？

    “为什么……”他又重复一次，语声掠近，似的我整个身体都难以抑制得轻轻颤抖。

    “为什么要对我隐瞒，不是说好就算对别人心动也要坦诚么？为什么不愿听我解释，这么不相信我？为什么总是忽略我的存在，让我在异乡患得患失？”

    他的声音就在耳边，每一个为什么，都激起我心里汹涌的震颤。不是，不是这样！我几乎要嚎叫出声，可是声带却似乎失去功能开不了口。

    周身一暖，是他的拥抱，他的气息……紧紧包绕全身，直到我和他颤成同一个频率，同样难以呼吸。

    身后传来近乎尖利的女声：“源拓！”

    我一个激灵惊觉过来，无论那所有的“为什么”还有没有答案，一切终究已成定局。他们在一起，这才是注定。

    “展源拓，放手。”我的语声颤抖得几不可闻，但我相信他听到了。他的手臂明显一滞，随即以一种心灰意冷的姿态一寸寸远离我的身体。

    他轻如叹息的语声依旧不愿停止：“那么，你选定了，是不是？”

    “源拓！”我感觉到身后的他被一把扯开，听见梵如韵娇嗔的语调：“不是说好不理她了么？她要和别人在一起是她识趣，我们走！”

    我听见自己的心咔嚓碎裂，一把抹去脸上纵横的泪，转身、高傲得仰起头：“是的，我选定了。展源拓，既然我们……不能好好得在一起，那就让我们一起好好的。祝你幸福。”

    我几乎不记得自己是怎样离开机场，被掩盖而下的伤口经过狠狠翻搅，究竟还有几分愈合的可能？

    收到龙的短信：“小芯，你还好吗？从展源拓的眼神里我看出来他很在乎你，祝你一切顺利！我要关机了，圣诞快乐！”

    出租车外光影轮换，催散无数次的回忆再次凝聚成形，一刀刀将我千疮百孔的心斩成碎末。我没有办法阻止，只好一次次掐着自己的手背让自己不再哭泣。

    本以为这会是又一个孤单的圣诞节，却意外得接到莫求的电话：“羽芯，今天是圣诞夜，一起出去吧！”

    我心里一暖，他应该知道展源拓和梵如韵一起回来的事了吧，正因为这样他才不想让我独自一人。我打趣道：“不用陪女朋友？”

    他呵呵一笑：“幸好我还是单身啊，否则谁来陪你？”

    “嗯，好吧，发短信告诉我时间地点。”

    他语调一喜：“好的，打扮得漂亮点！”

    我叹了口气站到穿衣镜前，随手套上高龄绒线衫，选了一条短裙陪长靴，又披上尼大衣。镜子里的自己显得干枯又憔悴。眼前忽然又闪现梵如韵如花似玉的脸，这样的我，如何与那天生丽质的女子相较？

    我摇了摇头开始化妆，只为圣诞夜，却不求谁来悦。

    整顿得差不多的时候收到莫求的短信：“我在你家楼下。”

    我扬了扬嘴角，洒上香水，最后整了整卷曲的长发套上靴子出了门。

    莫求站在我家门口的楼道上，头发也是打理过的样子，看上去显得精神奕奕。他向我伸出手：“羽芯，你真漂亮。”

    我莞尔一笑伸出手：“你也很帅啊！”

    他笑起来的时候仍旧露出右侧脸上的酒窝，让人觉得温暖可亲：“人说女孩子只要还会打扮自己，情况就糟不到哪里去，看来你也不错啊！”

    我嗤笑出声：“是啊，还能糟到哪去！”

    “嗯，走吧。”他侧了侧脸往前走去，“带你去好地方。”

    我一路跟在他身后，气氛忽然变得有些沉寂。十二月的天，寒冷料峭。我将冰冷的双手放入口袋，却取不到任何温暖。四周喜气如潮，散发着火热的圣诞气氛。无论是小店还是街道，随处可见大大小小闪着彩光的圣诞树，以及各种造型的圣诞老人。

    我自嘲一笑，这些场景又不是初见，为什么却在此时如入仙境一般左顾右盼。

    恍然，我发现自己置身于记忆最深的大街，而眼前陌生的门店招牌上闪耀的竟是三个牵动心魂的打字：路人烧。

    “这里……？”我略带震惊得回过头。

    莫求正带着淡淡的笑容看我，眼里满是送出惊喜的意味：“很久不来了吧？最近才改建的，装潢比以前漂亮很多呢。”

    是啊，快三年了。熟悉的街景，陌生了的过去，每一眼都触目惊心。曾经的我们，我们的“七子不惑”。那时还没有展源拓、那时不为爱情忧愁。我们在这里虚度青春，叫嚣、放纵、狂妄、仿佛自己天地独尊。一眨眼，那一切已经这样遥远。而当年的我们誓死不愿平息的、不甘荒废的萌动，是否真的如我们所愿，如爆炸般迅速燃尽不留点滴残余。

    “进去吧！”莫求拍了拍我的肩，又神秘得眨了眨眼：“说不定有意外惊喜哦！”

    我笑着摇了摇头：“莫求，这次你错了。再来这里也只是物是人非而已。”

    “噢？”他又眨了眨眼：“偶尔回味一下当年，才能看清自己的改变不是么。”

    我跟着他走进餐厅，见他早就订了位置一般径直上楼，我心里仍是生出一丝动容。想必为了给我一个值得回味的圣诞夜，他也费尽心机吧。

    只是一切在我走出楼梯玄关的一刻静止，顿然、肃然。我看到了展源拓。

    他如早已料定一般向莫求挥了挥手，眼神却始终略带惊惶得停留在我的脸上，不知该欣喜还是想回避，有一种孤注一掷又恐惧结局的意味。

    我怔怔得站在原地眼看莫求信步向前，忽然明白这一切都是他们的合谋。在这之前的所有路过都只是过渡，展源拓，才是重点。

    而更让我难以自处的是，梵如韵也在。她就坐在展源拓的身边，见到莫求的时候同是一脸笑意，却又在看到我的时候猛地一惊，露出几乎仇视的困惑。

    原来，她也被蒙在鼓里。

    “发什么呆，来！”莫求回过头来宽慰得向我伸出手：“放心，有我在。”

    我催定情绪向前走去，刚走了两步却听见梵如韵先一步沉不住气：“莫求！是你带她来这里的？为什么要把她带来？！”

    我却在她的激动中渐渐平息下来，如和她网络对话时感受到的一般，她越是尖刻便越是心虚。她究竟在心虚什么？我忍不住再次打量展源拓的眼神，他几乎无暇顾及梵如韵的嗔怒，只那一双眼死死得瞪着我，从期待升华成恳求。

    他是在恳求我……走过去。

    我合了合双眼向前走去，嘴角不经意间带起一丝笑意。比起梵如韵生气，他更害怕我拂袖而去。也许……我知道这很荒诞、知道自己不该再沉溺虚妄的梦，但是我心里忍不住生出一丝念头，也许我们之间有误会、也许还有转机。

    我终于在展源拓面前入座，莫求讪讪得笑着向梵如韵赔罪：“对不起对不起，圣诞夜啊，当然要一起玩么！你们成双成对，我也不想当电灯泡啊！多个人又没关系，多吃不了多少钱，羽芯胃口很小的，呵呵呵……”

    我忽然觉得有些好笑，还是第一次看到莫求这样语无伦次。可眼神一瞟，瞥见展源拓轻柔得拍了拍梵如韵的手背，两人眼神交汇的时候分明是情意浓浓的安抚。

    我心里刚燃起的暖融瞬间冷却，原来……那真的只是我自己的妄断而已。

    “羽芯，吃什么？”莫求向我抵上菜单，我摇了摇头：“我不挑食，你们先点吧。”

    他们轮流在自己要吃的东西后面写上点单数量，转眼又转回我手里。这一次，是展源拓将它送到我面前：“你看一下有什么要补充。”

    我刚想拒绝，却又触到他几乎恳切的眼神，心中一动，手已经不受控制得接了过来。失望，他并没有趁机写下只言片语之类，只是……这么久以后，他依然记得我的口味，我所喜好的他都点了，甚至点了黄酒。

    心里一震，又回忆起梵如韵的话：你知道他喜欢吃什么么？

    我抿了抿唇，一起吃饭的时候他似乎总是由着我的口味，还真是没机会研究呢。

    “不用了。”我淡淡回答，回身将菜单交给服务员顺口道：“再来四瓶啤酒吧。”

    说实话，这餐饭吃得很别扭。我的眼前是仍旧深爱的前男友、我的斜对面是他青梅竹马的现女友、我的身边是他现女友和我曾经的追求者、严格说来甚至算得上我的前前男友……

    我有些无奈得暗自叹气，这两个人究竟在想什么，为什么要制造这种奇怪的场合？尽管我有埋头吃饭不理旁事的好习惯，却无论怎样也做不到在这诡异的气氛和灼热的眼神中泰然自若。

    稍一抬头就触及那张日思夜想梦幻般的脸，而这张脸，我不能再触摸、没有资格再靠近，他曾经与我许下相属的誓言，转眼却已成为别人的谁。这才是抹杀我全部食欲的关键。

    “咳……”莫求见所有人都吃得索然无味，干脆端起酒杯：“源拓，好久不见，难得回来总得干一杯。”他又用手肘捅了捅我：“羽芯，来，一起敬他一杯！”

    我心里轻微一震，举杯抬眼，几乎被眼前的视线灼伤。他是在什么时候练成这样深不见底的眼神？深不见底的思念、深不见底的悲伤、深不见底的困惑、深不见底的痛楚。

    为什么每次看到他的双眸我心里会扬起淡淡的负罪感？明明欺骗隐瞒背叛都是他做的事！

    梵如韵不满的语调把我拽回现实：“莫求，我更难得回来，怎么不敬我？”

    我自嘲着摇了摇头，不要再沉迷，无论他用什么眼神看着我，都不要再胡思乱想！

    “当然要敬！”我避开展源拓的视线干脆得举杯向梵如韵：“初次见面，我们应该干一杯！”

    她怔了怔，似乎决定接招，端起酒杯一碰便一口饮尽。

    尽管我拼命想要避开，余光还是瞥见展源拓神色中近乎无望的悲伤。他的手臂依旧没有放下，向我的方向空悬着满杯的酒。这个姿势太伤感，我忍不住为之一痛，果断为自己斟满酒杯迎向他的方向：“展源拓，好久不见。”

    他像是忽然傻了一般维持着那个姿势良久，直到我喝干杯中酒才恍过神来，仰头喝下。

    我又给自己斟满向莫求：“来，莫求，为了你所谓的意外收获，我们干！”

    他有些尴尬得与我碰杯：“羽芯，够了，别喝醉了。”

    我喝完酒大笑着打趣：“不是说快乐的时候不容易醉么？放心！我陆羽芯是出了名的海量啊！”

    “就你……”他撇了撇嘴，见我又为自己倒酒，刚伸出手我已经被按停，是展源拓。

    “别喝了。”他定定得看着我，分明神色冷静，眼底却似乎藏着钻心腕骨的痛。

    梵如韵一把扯开他的手臂：“源拓，你管她做什么？让她喝！”说着她又向我举起酒杯：“好一个海量，来！”

    我勾了勾嘴角将酒杯送到嘴边，忽然被一把夺走，展源拓冷冷的眼神透出森然的怒气，他动了动唇：“我替你喝。”便一口饮尽。

    梵如韵猛地拍下酒杯站起身来：“源拓！你……”

    “呵呵……好了好了……”莫求不得已又打起圆场：“如韵，羽芯可是我请来的客人，你别欺负人家！正好，我没烟了，陪我去买吧！”

    梵如韵有些不解得看着他：“既然她是你的客人，你为什么不让她陪你去？”

    莫求讪讪得抓了抓头，走向梵如韵身边展开一脸媚笑：“这么多年不见，想你了呗！你看你，变漂亮这么多，简直是升仙了！来来，陪我出去走一圈，让我也长长脸！”

    这几句话对梵如韵竟然受用，她撇了撇嘴，表情仍旧不屑，眼角却忍不住带出笑意：“你才升仙了呢！”

    “呵呵呵……走啦……”莫求就这样连拖带拽将她拉下了搂。

    忽然，只剩下我和展源拓。我正尴尬得不知如何面对，他却又如早已料定般迅速坐到我身边带转我的身子紧紧握住我的手，他的手在颤抖，他的眼神……近乎癫狂。

    他感受到我的挣扎，手上更用力一些：“羽芯，你听我说！”

    我一愣，停止了所有动作：“好，你说。”

    他深情的视线落在我的眼里，直达心间，我再也做不出任何反抗，只怔怔得看着他口唇开阖，而侵入耳膜的，终究是此刻听来最可怕的三个字：“对不起。”

    “不要道歉！”我忍不住打断：“我想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了……”

    “不！”他又一收手，拽得我生疼却扔不放开：“你不知道！羽芯，我们时间不多，请你听我说完。”

    我募得明白，这一切，包括这场单独对话都是他和莫求刻意的安排。

    他见我安静下来，无意间加快了语速：“羽芯，我说对不起是因为……我骗了你。两年前在机场，我说如果你遇到更合适的人，我愿意放手。那句话，我骗了你。”

    我心里一惊，他到底……要说什么？

    他合了合眼，再睁开依旧是濒临喷薄的眷恋：“羽芯……不要喜欢别人，不要和别人在一起好不好？”他忽然俯下脸靠在我们相握的手上，语声竟是哽咽：“不要和龙在一起，不要放弃等待，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我一震：“你说……什么？”

    他抬起头来，微红的眼眶显出浓郁的悲伤：“羽芯，对不起，是我不够坦诚才让你误会，我保证什么都告诉你，以后都不再骗你，你愿意原谅我么？”

    “源拓？”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为什么他会对我说这些？这是真的吗？他还是……爱着我吗？

    “可是……梵如韵呢？你不是选择了她么？”

    “我才没有和她在一起！”他忽然怒吼起来，强强克制的音量使他的声音变得沙哑：“羽芯，这都是我爸妈的安排！你相信我！我一直在与他们反抗，找机会回来，这一次实在是无可奈何，我知道再不回来就会失去你！”小说屋 www.xiaoshuoge.inf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