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一起来画、幸福的轮廓

(小说屋 www.xiaoshuoge.info)    从旅馆里走出来的时候，我们个个神色凝重。原本只是不愿受缚、不愿屈服、想要为自己在这逼仄的世界里撑出一条假装自由的裂隙。可是为什么，一切忽然变得沉重，我们弱小、无力背负，为什么发生、为什么点破？

    “我们该怎么办？”我摆弄着手机，不知多少次拨打沈航的电话，明知他已经关机，可还是要打，忽然——接通了！很快又传来“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

    “他开机了！但是没接。”我立刻放弃拨号，在屏幕上迅速打字：“沈航，你在哪里？我们都很担心你！”又一条：“自首吧！马豁不能白死！”再一条：“一定注意安全，我们等着你的消息！”

    “怎么了？联系上了么？”展源拓始终挽着我的腰，有些忧心得看着我发出短信。

    我一脸懊丧得放下手机：“他不肯接，不知道会不会回短信。”

    他的手紧了紧：“如果他实在不愿意我们也没办法，尽人事听天命吧。”

    一路走到延茁门前，展源拓依依不舍得放开手，又按着我的肩：“什么时候回来？”

    “呵呵……快了吧！”我抓抓头，讪讪一笑：“今天打了一架，已经决定遣送回去了。”

    “打架？！你没事吧？”他一脸惊惶，上下打量着我有没有受伤。一直在前沉默走路的米浩天也回过头来：“是卢若鹤她们？”

    我挑了挑眉：“除了她们还能有谁？没事，我和莫求在一起的时候好好学了格斗擒拿术呢！”忽然在展源拓转冷的眼神中意识到自己的失言，我吐了吐舌头：“那个……不能算真的在一起……”

    他撇了撇嘴，眼神恍惚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忍住，按在我双肩上的手掌忽一用力：“听说你和他……过夜了？”

    我心里一颤——该死的眼线，这种事情也说！

    他见我闪烁其词，双眸一黯，缓缓放开手，语调却依旧柔和：“不早了，你先回学校吧。”

    我顺势握住他的手，抬头凝视他的双眸：“我和他什么都没有发生。”

    他愣愣得看着我良久，嘴角一勾顺手把我带进怀里：“不用解释，羽芯……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我浑身一滞，瞬间滑下泪来，心里忽然卷起一阵风，席卷淤积了这么久的悖论。究竟该有多幸运，才能被这个天之骄子如此厚爱，这么久以来，我一次次离弃他、伤害他、背叛他、怀疑他、误解他，为了将他推入深渊而假意投入别人的怀抱……而他始终坚定不移得站在我身后静静等着我走进他的怀抱，为了得到一丝慰藉甚至不惜让自己遍体鳞伤，却宽厚得包容我所有的错，甚至连一句解释都不需要。

    至今他依然紧紧圈着我的身体，传来他怦然的心跳，它们声声向我传达他从未变更的守候。他问我，要不要重新开始。

    我从未像这一刻这般痛恨自己的无知和妄佞，我觉得自己丑陋、肮脏、卑鄙，应该在他的光芒下化为烟尘。而他却始终柔和得照耀着我心里枯竭的蛮荒之地，执着得为我缔造一片生机盎然。

    这样的我，有什么资格拥有他？可是这样的我，还有什么权利推开他？

    “羽芯……”他感受到我的犹豫，手臂寸寸收紧，在我耳边轻颤出我的名字，几乎带着一丝慌乱。

    心弦一震，我本能得抬起手臂用力回抱住他强忍凝噎：“傻瓜，你这个傻瓜！为什么对我这么好？为什么比我还要固执？值得吗？为我这样的人，值得吗？！”

    他没有回答我，只是更紧得拥住我，重复得问：“重新开始，好不好？”

    “嗯。”我用力点头，躲在他的怀里泪如雨下：“嗯，嗯！源拓，我要和你在一起，只要和你在一起！我再也不离开你了，再也不会出现别人了！”

    是谁说的，拥抱，是两颗心最靠近彼此的姿势。我们紧紧相拥，在人来人往的学校门前，旁若无人的静默。这一刻万籁俱寂，车水马龙亦化虚空。这个紧紧抱着我的男人，不是用他的手臂，而是他的整颗心。于是天晴了、雾散了，悄悄溜走的时间静谧归拢，塞慢了整个生命不留一丝缝隙。

    我在心里一遍遍告诉自己，这个男人曾将我当成高高在上的公主一般捧在手心，为此宁可屈膝当我永恒的骑士。现在，换他做回王子，我当婢女也不惜，如果老天对我依旧吝啬，那么所有的零星的幸运全部给他。我要用我整个余生陪他走下去，我要给他幸福。

    而我始终欠他一句抱歉，我在他怀里闷闷得吸了吸鼻子：“对不起。”

    “嗯？”他轻应一声，带着明显的鼻音。

    我重复：“对不起，为了之前所有的事。”

    他肩头一颤，同样闷声：“好，我接收你的道歉。但是从此以后，我们之间再也不要听到这三个字。”

    “咳……琼瑶够了没？”米浩天终于忍不住轻咳一声打断我们的海誓山盟：“羽芯，快回去吧，尽快回莘越来，还有……如果沈航有什么消息……”

    我从展源拓的怀中钻出来，讪讪得揉了揉眼睛：“我会第一时间联系你们。”这一刻我忽然注意到米浩天眼里的疲惫，那是一种与体力无关的劳累。我知道鲁力强的话一定带给他很大的震撼，忽然落下的重担让他毫无招架之力，却不得不笔直得站着迎接命运的惩戒。况且他和马豁、沈航三人是从初中开始就在一起的生死之交，现在一个死了，另一个……生死未卜。

    “你一定很难过。”我走到他面前，静静看着他的双眼：“需要我的时候随时找我。还有……米浩天，我们每个人的路都是自己选的，我们都有自己专属的命运和劫数，这不是你一个人的责任。当然，我相信你。”

    他眼神一颤匆匆瞥开：“知道了，你去吧。”

    转身的一刻，清楚得听到他从身后传来的语声：“谢谢你。”

    鼻尖忽然又一阵酸涩，他是要谢我什么？是我的回归，还是我的信任。

    我回到寝室开始整理东西，就等着学校一声令下。我第一次主动给父母拨了电话，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忽然酸涩涩得难过，人说性格决定命运，我觉得那是错的。命运决定遭遇、遭遇决定性格。我在这样矛盾怪诞的性格中，又将自己的命运搞的一团糟。最愧对的，就是为我日夜操劳忧心的父母。

    他们对我在学校的事迹一无所知，仍旧像小学和初中时那样，每个周末为我准备丰盛的晚餐等我回家，问一问学习怎么样。

    我的确厌恶他们关心的永远只有成绩，似乎在他们眼里这是我唯一需要面对的事。而他们从不问我是否快乐、是否过得顺利，甚至在我最灰暗的时期依然指责我的不是。于是我从不告诉他们我的阴霾，只为埋葬难以启齿的遭遇，我在他们面前变得漫不经心、玩世不恭，在每个相聚的周末用桀骜的口吻一次次击碎他们满心的期待。

    我愧对他们，可是关于对错，由不得我选择。

    我在电话里淡淡得说：“妈，我向学校提交了申请，回到莘越。”

    毫无意外，电话那头传来妈妈的厉声：“怎么了？你又惹什么事了？我们好不容易把你从那乌烟瘴气的地方弄出来，你又要回去？是不是你那帮狐朋狗友又来找你？”

    我的心忽然凉了，万念俱灰得连愤怒的力气都没有，只留下更生冷的语调：“就是跟你们说一声，这样你们也能少付一份借读费不是么？我要睡了，没什么事我挂了。”

    同寝的女生以一种不屑的眼神轻轻瞟着我，她们对我并没有太大的敌意，却也永远恪守距离。我并没有想过要让她们接纳我的存在，延茁对我来说不过是一个错误的避难所。我在这里上演了一场荒诞的闹剧，该尝的苦果尝了，却意外得到了并不该属于我的奖赏。当我觉得孤单，展源拓的短信来了。

    “羽芯，睡了没？”

    我勾了勾嘴角，心底漾起一丝甜蜜。如果说在这样糟糕的事态下还有什么能让我欣然微笑，当然，只有他。

    “没呢，正准备睡，你呢？”

    “我已经躺下了，想你，睡不着，打电话么？”

    我犹豫片刻走向阳台，拨通了他的号码，只因他那一句思念，心里的郁郁竟奇迹般的一扫而空，化作俏皮的语调：“地瓜地瓜，我是土豆，听到请回答。”

    他扑哧一笑：“我是地瓜，你是傻瓜！发密电呢？”

    “你才傻瓜呢！我在这里公然和你这个核心人物通电话，我怕被泼硫酸啊。”

    他忽然沉默，闷声：“羽芯……让你这么困扰，我……对不起。”

    “啊！”我高呼一声：“破戒破戒！谁今天才说不要听到这三个字来着？要罚！”

    他轻声一笑：“好，你打算怎么罚我？”

    我心思一转，坏笑着说：“罚你明天带着九百九十九朵玫瑰送到我面前！”

    “哈？真的？这么简单？我真的会哦！”

    “好啊！大名鼎鼎的展源拓阁下当众献花，能上头版头条！”

    他忍不住低笑几声：“这倒大胆了？”

    “那是，本姑娘天不怕地不怕！”

    他斩钉截铁得回答：“好，你等着。”

    “啊……”我赶紧改口：“我开玩笑的！”

    “哼哼，本阁下决意之事，岂容你阻挠？”

    我也笑出声来：“那么……不用那么奢侈，一支就够了！”

    “好啊，外加一筐土豆怎么样？”

    “为什么不是地瓜？”

    不知不觉，海天胡地得侃了两个多小时，直到手机发烫，耳朵通红。我们都没有提及让我们不快乐的事，却也仿佛总有说不完的话。我无法通过听筒看到他的表情，却真心感受到他不曾褪去的笑意。而我，也始终甜甜得勾着嘴角，听着他温婉的语声、以及轻薄的呼吸，整颗心涨得满满的。我想，或许这就是幸福。小说屋 www.xiaoshuoge.inf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