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延茁”烟波

(小说屋 www.xiaoshuoge.info)    我的确很对不起我的父母，就因为我风风火火得收拾东西回了家，大吼一声：“我要转学！”他们就再度为我奔波忙碌，甚至连知情权都没有得到。

    并且半路转学很不容易，最终也只能以借读的方式。所谓借读，就是一处挂学籍，一处上课，两头付学费。

    在我的强烈要求下，三天后，我转入了“延茁”。之所以选择这个学校，主要原因是展源拓绝不可能追来。而我是本着与他断绝一切关联的信念而去，却在踏入的一刻全然崩塌。

    这毕竟是，他存在过的地方。我来到这里，止不住心里汨汨涌出的思念，仿佛每个角落都有他的身影。我忍不住猜想他在这里的模样，教室、球场、走廊、甚至每一个男厕所。

    我错了，也对了。我理应受到这样撕心裂肺的惩罚，只有我的心不停得痛，才不会这么愧疚。

    “大家好，我叫陆羽芯，很高兴成为这里的一员，希望能和大家成为朋友。”我站在讲台前，重复着他曾说过的对白，嘴角勾起柔和又遥远的微笑，心里一片麻木仓凉。

    是谁曾说过的话，撩动了心弦。哦不，这支心弦，从那张脸出现，直到终结，一直震颤不休，拜托由谁行行好，来将它停止？

    结束真的如此轻易？只要一个转身，握紧再见之后的再也不见。我离开的时候，你停留在原地未曾追上，却将你的目光，如蚕丝般射入我的心，它们将我缚住、一遍遍无声泣诉你的无辜。

    抬头看一看窗外苍茫的天，时光缱绻，蕴藏了命运的笑脸。短促一瞥，你在我的心里，带着我们垂死的爱情，一直弥留不去。

    怎么收拾这一地狼藉？我很想轻笑着问一问自己。夕阳余晖落在眼中，刺不出任何泪水，我在答案面前一身狼狈落荒而逃，然后怔怔自问，剩下的生命，连倒数也嫌漫长，怎么办才好？

    “陆羽芯？下课了，你不走吗？”新同桌娄敏推了推我的手臂。

    我晃过神来，抬头迎向窗外的一片金黄，扬起灿烂的笑：“走啊，一起走吧。”

    我很想和展源拓刚出现的时候一样，与人为善、亲和得笑，接下每一句问候，不回避任何目光。不为艳惊四座，只为抽丝剥茧般，从心里一缕一缕扯出他留下的结。而扯出了又如何，不过是从看不见的地方带到了眼前。

    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已经做到了。我坐下的时候，也曾听到耳边悉悉索索的哗然，嘴角牵扯得麻木，这一刻我才明白，隔着遥远的距离，无论在云端还是在地狱，永远带着一抹温暖，会成为一种最骄傲的习惯，也是这破碎中唯一的自保。我看不见他们、听不见他们，是谁干扰了我的心，在平直一线的思念中震出凌乱波形。

    “陆羽芯，听说你是从‘莘越’转来的？”娄敏的性子多少与廖佳有几分相似，白净小巧的脸上两道细弯的眉显得尤为娟秀，眼睛不大，却是标准的双眼皮，笑起来的时候有一种天然的魅惑。鼻梁窄而轻薄，微微翘着，与小巧的嘴相得益彰。她很漂亮，而更重要的是，我该庆幸，她是个好相处的女生。

    “嗯。”我点了点头。

    “那你认识展源拓么？”

    毫无征兆得，她的语调欢愉起来，带着欣喜问我，认识展源拓么？麻木的心情并没有阻挠我的听觉，从我进入这个学校的一刻起，我的确如他当初一般收揽了诸多视线，可那并不是因我而起，却依旧因他而生。

    一整天旋绕在耳旁的闲言碎语，来来去去无非那几句——她是从展源拓那里转来的。为什么会转来？她喜欢过他么？或许能探听到他的消息？不知道他现在有没有交女朋友……

    我和娄敏平静得走在林荫道上，四周是瑟瑟的风，可这一切对我来说都不过是模糊一瞥的剪影。时光碎成细小的微粒，调皮得凝起有他的粒子，落进我的眼睛、耳朵、贴上皮肤，一切一切。于是我被困住，并且不想脱困。

    “认识。”我终于做了决定，轻描淡写得回答：“大帅哥呢，怎么你也认识？”

    “啊？你不知道吗？他以前是我们学校的，可是后来……咳……”她抓了抓头，“我也不清楚他为什么转学了，当时我们可伤心了好一阵呢。你呢？觉得他怎么样？”

    我仰起头作思索状，随即大咧咧道：“万人迷啊，成天一群人围着，我哪有机会接触？”

    “嗯，这倒是……”她点点头，“不过，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你和他挺像的！”

    又是这样轻描淡写的一句话，轻轻一抽，缠绕在心间的蚕丝，又收起了线头，成为更难解开的结。光影下他的脸，和光阴狼狈为奸，变成一只粗糙的手掌，轻轻一带，就擦出伤痕。

    有些人的灵魂生来就是一体，哪怕隔着遥远的距离，只擦肩一过，我就掳走了你的韵律，你也沾染了我的气息。就算不小心错过，生成无奈的蹉跎，我们也只好，带着彼此的部分静静得活。

    我想起在那迷醉的一夜，血色绚丽了迷醉的心，我对那些曾经深深缠绕在生命里的人说：“展源拓，他是同类。”

    “你怎么了？”娄敏见我发呆，不明所以得扯了扯我的衣袖，又指向一长排楼房：“认得出寝室在哪么？”

    “嗯。”我温和得笑，仿佛无论何时，只要扬起了唇角，就不再哀伤。“我知道，你是不是要去打饭？先去吧，我自己回寝室。”

    “好，那我先去了，你自己小心点。”

    我默默往前走，抚平褶皱的心——展源拓，你是否也曾在这条林荫道上踏足？这里有你的过往，可是为什么，我嗅不到你的味道？

    一个人拦住了我的去路，十一月的天，只穿一件白色T恤和黑色马甲，让他显得单薄。而他的表情看上去却有些狠烈，浓密的眉轻轻皱起，一双不大不小的三角眼里满是不屑：“你就是陆羽芯？”

    我定了定神：“嗯，有事么？”

    “跟我走，强哥要见你。”

    我被带出了学校，所谓的“强哥”当然就是“龙腾”首领鲁力强，据我所知，他已经二十出头，曾经是“延茁”的学生，和米浩天一样家大业大，迅速成立了帮派，高中后就不再学习，一本正经得当起了老大。我始终不懂，以他的立场，为什么非要和米浩天一争高下，两人大可井水不犯河水，毕竟一个还是学生，不过秉承了年轻嚣张的天性，而另一个却早已一脚踏入红尘，两者根本没有可比性。

    或许是因为“延茁”和“莘越”之间的多年恩怨，导致他们始终水火不容。

    他在学校附的一家小旅馆里等我，当然，不止他一个，还有他手下同僚。其中有几个是延茁的学生。

    出我所料，鲁力强长得很干净，几乎能用清秀来形容。黑色的头发妥帖垂下，恰到好处得藏起他漂亮的眉眼。发丝间若隐若现的眼神，冰凉，也苍凉。他的唇线很平，苍冷得抿成一条直线，偶尔吸一口烟，像挑逗一般吐出又从鼻尖回纳。

    他的形象和我的想象多少有些出入，一直以为到了那个年纪继续走这条路的人，多半邋遢、暴戾、不学无术、思想浅薄。可是看着眼前的鲁力强，我知道他不是。

    良久，他开口：“你是‘七子’的人？”

    “不。”我平淡回答。

    “也就是说，你是被扫地出门的？”他的眼光带着挑衅和探究猝不及防得射入我的眼眸，只一瞬，我心神一颤。

    四周开始扬起细碎的嘲笑，我不为所动：“不。”

    “噢，就等你这句话！”他按灭了手中尚余半截的烟蒂：“自动脱离‘七子’的人，向来都很受‘龙腾’欢迎，你加入吧。”

    我几乎毫无犹豫：“不。”

    “臭婊/子，别敬酒不吃吃罚酒！”我的头发被一把带起，看不见对我动手的人，头皮硬生生得疼。

    鲁力强一挥手，那人很快松开，我捋了捋头发，倔强得看着他。

    “为什么？”他又燃起一支烟，轻轻虚起双眼看我：“你以为，你在莘越那些事迹我们不知道？我不管你到底为什么来到延茁，只是，如果你还想在这里安稳度日，就好好听我的话，否则……我想你知道展源拓那家伙的影响力，你和他的故事一旦发布出去，你自己想想，还会不会有好日子过？”

    “如果你真的什么都知道，当然也知道我从不参与‘七子’对外的任何活动，为什么要我加入‘龙腾’？”

    “呵……”他单膝在床沿上支起，拈着烟的手轻轻搁在膝盖上，仰起头轻笑一声，又犀利回望：“我知道你在他们心目中的地位，如果你成了我们的一员，应该能让米浩天那小子吃瘪，这就够了。”

    “噢……”我耸了耸肩，从书包里摸出寿百年点燃，定定得看着他：“我来延茁，本来也没打算过什么好日子。你们要发布什么消息尽管去吧，反正……我不会加入‘龙腾’。”

    站在两旁的人又要对我出手，被鲁力强及时呵停：“你他妈懂不懂规矩？！陆羽芯同学是我们的上客，谁允许你毛手毛脚的？”他又转向我，嘴角轻勾，凝成一抹魅惑：“你拒绝的时候和那小子还真有点像。没事，我可以等，总有一天你会心甘情愿得加入‘龙腾’。王硕，送她回去。”小说屋 www.xiaoshuoge.inf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