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星辰昨夜风（三）

(小说屋 www.xiaoshuoge.info)    成曦帝将比喻打得暧昧，早见红棉眼泪一横，如汪着一湾春水，盈盈浅波荡漾，不由心弛神摇。

    红棉抽回手，打量两旁有银柄宫灯底座，上置青瓣莲花灯，乃问向帝王：“这里晚上也有人来么？”

    早有端木公公回道：“此处虽偏，也偶有主子们来观景，自然都是预备周全，上灯值夜的人一个不少。”

    见那厚厚的落叶落在林下，片片金黄，与孤石流泉相依，自成一景。一条青石小路倒扫得干干净净，心知有人打理，端木说的不假。

    不多时登上山顶，见有小亭，提着龙飞凤舞的“翼然”二字，飞檐翘角，正对着城门。红棉登台一望，遥见城外甬道笔直而去，不由心动，方知成曦帝带自己来此之意，缓缓回头，望向成曦帝。

    成曦帝点头道：“不错，棉儿出城那日，朕的确是立在此处，望着车马远行，看着棉儿离朕越来越远。”

    伸手出去，点上红棉的眉心：“棉儿说过朕皱眉不好看，朕也不愿看你皱眉。这些日子，棉儿的笑容少了许多，你嘴上不说，朕心里岂会不知？”

    伸手出去揽住那娇俏俏不盈一握的腰身，“最近朕去明月宫的日子多了些，棉儿只要记住，朕待你之心，从未稍减。”

    帝王将手指向宫外隐隐远山，醉人的话语轻轻响起：“朕说过，要陪棉儿一起笑看这大好河山。”

    树叶无风自动，轻轻飘落，红棉伸手出去，接住一片金黄的落叶，心里虽有喜悦，却也有些悲凉。真是可惜，你是我的唯一，我却不能够是你的全部。

    因着有喜，明月宫出尽了风头，源源不断的赏赐如流水，明妃一时风光无限。她将自己蜷缩在宽大的贵妃榻上，望着秋日明媚的阳光，满意地勾起媚人的笑意。

    风光的背后，也有深深的忧虑，不知道谁的黑手又会伸向自己。雅淑媛那苍白的脸色还在自己心头徘徊，她又有些庆幸。还好前面有人扫平了障碍，她坚信自己腹中怀的是未来的太子，为了这个孩子，她可以不惜一切。

    成曦帝在意这个孩子。在一而再，再而三的打击之后，他也决定牢牢守住这个孩子，在心里，他甚至已经为未来的儿子取好了名字，就叫他“天赐”。上天之赐，无人可与争锋。他要这个孩子平平安安来到世上。

    因着这个孩子，成曦帝来明月宫的数次多起来，看明妃的目光也充满了温柔。明妃趁机问帝王讨要了几个严谨的人手，将看不顺眼的都打发了出去。只有宫里干净，才不会让人有机会安插眼线，吃穿用度都由最放心的人打理，自己才能安心。

    也是因着这个孩子，太后寿宴之后，成曦帝去过淑房殿。

    纳兰敏近来气色很好。她午睡初起，珍珠正为她梳理披肩的长发。成曦帝悄无声息地走进，高大的身影沐在橘黄色的暖阳中。他接过珍珠手中的玉质发梳，脉脉的双眸望着依旧年轻美丽的皇后。

    珍珠乖巧地退了下去。成曦帝亲自执了玉梳，一下下梳过纳兰敏的长发。初遇红棉，他说了谎话，他不仅曾为母亲盘发，还曾为昔日娇媚的纳兰敏盘过长发。

    “敏敏，还记得朕只是太子的时节吗？你住在听雪小筑的日子？”放下了梳子，就坐在纳兰敏对面，成曦帝的指尖轻轻敲打着茶杯，将悠远的目光投向远方。

    纳兰敏脸上浮起一朵红晕。遇到成曦，就是她一辈子的劫，宁愿就淹死在他醉人的双眸中，完全迷失了自己。“臣妾当然记得，那是臣妾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光。”

    纳兰敏说得没有错。那时的自己年少明媚，丞相府中关不住自己。成曦总有各种缘由溜出宫去，带她去看绚烂的红叶，皑皑的白雪，春天的迎春，还有夏季的荷花。玩得累了，两人最爱去尝长街的一挑馄饨，无人知道那简陋的小店里凭窗而坐的两人，会是尊贵的太子跟丞相的千金。

    那真是一段无忧的日子，善感的时辰。不管走在哪里，成曦帝总爱牵着她的手，冬季天冷，就将自己的小手暖入他的掌心。虽然知道那几分真情里掺杂了别的东西，身边的人却真实存在，愿用一生就跟这样的人携手相依。

    是从什么时候起，一切都变了样子。从父亲日渐傲慢的语气中，从她母仪天下的显赫中，还是从她的兄长揽了兵权后，或是从她亲手扼杀了他未出世的孩子时？

    “朕也怀念那段时光，那时的敏敏笑容明媚，心地纯良。一挑馄饨的滋味真是不错，可惜敏敏尝不出昔日的滋味了。”

    “也不怪敏敏，一切都回不到从前，改变的并不是你一个人。人的眼光，只能放在以后。”成曦帝的话永远温柔，即使说着最伤人的话，他也能保持最温柔的语气。

    纳兰敏默默地注视着他，面前的人离自己很近，感觉却如隔了天涯，“陛下想对臣妾说什么？”

    成曦帝覆手而立，望向窗外，明黄的锦袍被窗前的风吹起，带着一丝凌厉。“朕想说，这后宫是该有个孩子了，朕想请皇后娘娘庇护明妃腹中的胎儿。”

    纳兰敏缓缓梳理长发，掩饰身体微微的颤抖，轻笑道：“原来是这事，明妃妹妹那里，臣妾自然会常去照看。”

    “不要像照看安妃跟雅淑媛的孩子那样去照看明妃。皇后，朕的忍耐是有限度的，朕希望看到这个孩子平安出世。不管是男孩还是女孩，都是朕的骨血。朕不奢求皇后爱屋及乌，最起码，你可以选择漠视他的存在。如何？”成曦帝转过身子，温柔的目光望向纳兰敏。

    那目光，依旧是温柔，只是远如隔了天涯。

    他的皇后眼中有片刻的茫然，然后浮上深深的恨意。

    “陛下这是什么意思？臣妾失去的孩子又怎么说？”

    “敏敏，朕敬你是一国之母，也敬你纳兰家于国有功，有些话不想说得太明白。朕跟你一样在乎那个失去的孩子，朕是想彻查的，最后是谁选择了不了了之？”

    “朕敬着你昔日的情意，不想多说，更不想废后。你既然问到自己的孩子，那么朕告诉你，不是你纳兰家后院失火，哪来你跟安妃之争？”

    纳兰敏苍白的脸上因着愤怒染上潮红，“原来陛下都知道，又何须在淑房殿扮演温柔的帝君？如果不是陛下对敏敏的心变了，我又如何会出此下策？难道一个皇后想要自己的孩子成为长子真得这么难吗？”她宽大的袍袖愤怒地拂过妆台上的瓶瓶罐罐，将一众胭脂水粉打落在地，发出清脆的响声。

    成曦帝轻轻笑着，用温暖的指尖抚上纳兰敏的面庞，“敏敏，你依旧美貌如花，最好心地纯良也能依旧如昔年初遇，给朕看好朕的儿子。只有这样，淑房殿的位子才能坐得长久。”

    “朕先回去了，十五再来。”明黄的锦袍淡出纳兰敏的视线，走得毫无牵挂。纳兰敏颓然地跌坐在软榻上，发出无声的呜咽。

    真是悲哀，每月的初一十五，成曦帝仍会夜宿淑房殿，让众人看到鸾凤合鸣，帝后双宿双栖，恩爱无限的样子。有谁知道，那宽大的凤榻之上，两人之间的距离宛若一道横亘的银河。银河尚有鹊桥可架，两人之间那短短尺半的距离，永远无人跨越。

    青黛终于允了齐王，红棉心中有喜有悲，吩咐茯苓、沉香等人准备青黛的嫁妆。在她心中，这几人即如亲姐妹一般，即舍不得分离，又盼她们能有好的归宿。

    青黛眼泪汪汪，望着红棉，似乎做了天大的错事。红棉笑道：“遇此良人，牵手一生乃是好事，何需做小儿女之态？齐王以侧妃之礼迎娶，还不满足，难道必要做个正妃娘娘才肯遂意么？”

    青黛红着脸，又去拭泪，“公主知道青黛绝无此意，还要来打趣于人，青黛只是觉得公主身边少了贴心的人，不放心。”

    “好啦，只管安心做你的侧妃娘娘吧。”茯苓跟沉香掀起帘子，进了内殿，将准备的首饰拿给两人看，茯苓妙语如珠，望向青黛，“快去吧，少了你，眼不见心不烦，省得斗嘴。”一言未尽，却又红了眼圈，紧紧抱住青黛。

    唯有沉香，静静望着几人，沉稳有度。“真是庸人自扰，齐王又不出藩，那齐王妃必然常进宫内。除公主外，再无人与她相厚，自然携了青黛常来。本是喜事，怎么哭哭啼啼起来？”

    红棉笑道：“还是沉香这话明白，你两个丫头，都不及她通透。”也不细看那些首饰，只吩咐用最好的，将妆奁备得足足，必要青黛风光出嫁。

    齐王遂了心意，春风满面，将成曦帝谢了又谢。更有齐王妃，虽貌不出众，处事却周全。来了潄玉宫几次，将心事说与红棉。

    齐王妃非是善妒之人，只是忧虑青黛出身不高，日后往来尽是皇亲国戚，达官显贵，恐伤了面子，齐王脸上也不光彩。与红棉商议，自己父亲虽然不在，尚有叔叔朝中为官，任左将军之职，想请叔父收青黛为义女，以此身份嫁至齐王府，做实侧妃的位子。

    “非是臣妾低瞧青黛姑娘的出身，娘娘是明白人，宫里眼高手低的人多，不如要做就做到最好。”

    红棉深以为然，点头应允，叫了青黛过来，将齐王妃的意思说给她听。青黛也是冰雪聪明，眼见齐王妃真心为自己打算，心里只有感激。

    依齐王妃的意思，这就接去叔父家小住，青黛苦辞，言道仲秋在即，一定要陪在红棉身边，与茯苓等人一起过完这个团圆节。齐王妃感她义重，也就随她。

    成曦帝得知此事，也深赞齐王妃想的周全。红棉即替青黛高兴，又替齐王妃难过。一个女人，为了自己的夫君迎娶侧妃，要做到仁至义尽，面面俱到，不惜自己委曲求全，说不出这是贤惠还是可怜。

    成曦帝以手点她的鼻子，“我知道你的心意，怕又替齐王妃难过，心里未必不骂齐王喜新厌旧，说不定，哪一日，连朕也会编排上。”

    红棉偎在帝王怀中浅语低笑：“陛下既不授人以柄，还须怕棉儿暗地编排么？”小说屋 www.xiaoshuoge.inf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