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星辰昨夜风（二）

(小说屋 www.xiaoshuoge.info)    太后生辰之后，仲秋临近。

    宫里的喜气一直延续下来，朱红的灯笼未曾收起，处处依旧张灯结彩，菊花遍地，处处飘香。

    成曦帝又颁下圣喻，准众位王爷留京过仲秋节，待第一次狩猎结束才各回封地。此旨一出，各位王爷犹可，几位王妃更是心花怒放。她们多是朝中大家，自有父母高堂。此前一别，山水迢迢，团圆佳节只能望月思亲。今年沐了圣恩，可以骨肉团聚，共享一地月光，莫不欢欣非常。

    皇家狩猎，也是一年中的大事，何况钰雪国内尊崇骑射，诸位王爷自小心习武，身手矫健，都愿意纵横驰骋一番。比之仲秋团圆，到是秋猎大典更能打动他们的心意。此刻，时日尚早，几人已经热血沸腾，盼望着横刀跃马的时刻。

    成曦帝冷眼旁观，众人都没有性急往回赶路的意思，反而跃跃欲试。这些日子，白鸽一直没有飞来，青书那里也没什么消息，想是各处没有什么变化，他只盼国富兵强，实在不想横生枝节。

    秦王任性不羁是真，操练兵马也是真，摸不清他到底有无反意。楚王是几位兄弟中最老成持重之人，他出身不高，自然也没有多大野心。齐王共过患难，自然一百个放心。燕王、韩王等人手中即无兵权，又无后盾，想来也成不了多大气候。

    更何况，如今朝政清明，上下归心，新旧更替，已成定局。大权在手，就把初时戒备的心去了大半，只管兄弟相聚，静享天伦。

    潄玉宫中的桂花开得愈发的好，层层漫漫，香飘十里。成曦帝约了齐王过来赏花，早早知会了红棉，要她准备酒宴。

    自己的弟弟终于摊牌，要纳青黛为侧妃，祈成曦帝一道圣旨抱得美人归。齐王妃资质平平，若论样貌确实配不上成晓，当日为着花老将军满腔赤诚，感他一片忠心，才为二人指婚。心里也觉有愧齐王，青黛德容兼备，温婉可人，成曦帝早有心玉成。

    记着当日对红棉的承诺，成曦帝对齐王言道，那要看他自己的本事，如青黛有意，自然请谊妃赐婚。如无意，也不许强求。只有一节，既娶回青黛，也须善待正妃，才是家合之道，万不可厚此薄彼。

    齐王一一应允，之前怕的是谊妃不肯放人，如今看皇兄的意思，竟然全在青黛，心下大喜。

    前几日青黛值夜，红棉将她拉坐在榻侧，两人足足聊了一个时辰。

    每个女子最好的归宿就是嫁一个自己喜欢的人，然后相濡以沫，百头到老。无关金钱，无关权势，却一定要有一颗对她诚挚的心。茯苓跟青黛随了红棉多年，她自然要挑最好的给她。

    忆起当日与红棉在边城的谈话，青黛流下了眼泪，即感激红棉的好，又呢诺着说自己并不清楚。她有些迷茫，理不清自己的思绪。

    她没有说谎，那么小就入了宫廷，能见到的男子有限。昔时岫云国中，见的最多的就是宁王跟陆锦之。人中龙凤，敬仰之至，那只是奴婢对主子的敬仰。欢喜着陆锦之与红棉的欢喜，也悲哀着他们的悲哀。自己身边，实在再无青年男子可寻。

    对齐王，自己也不明白是喜欢还是不喜欢。

    她还记得第一次见到齐王的样子。自己步下香车，轻轻地对齐王福了一福。那时，齐王与陆锦之立在一起，青色锦袍，眉目疏朗，对自己远远含笑。看多了陆锦之的俊朗，齐王居然也不逊色，她不由对这位王爷多望了一眼。

    忆起行宫之中银杏树下烙在自己额上的初吻，那伟岸的怀抱，炽烈的双眸，青黛满脸红霞，不由伸手抚上鬓发。在那里，齐王曾亲手插下一朵素色小花。有些甜蜜，有些羞涩，还有些自己也不知道的情愫慢慢流转。

    不得不承认，心里不时也会飘过他的影子。若是很长时间见不到他，也会有些许的牵挂。只是，这是红棉与陆锦之，或者红棉与成曦帝之间的爱吗？齐王，会不会是那个她一生的良人？

    红棉有着些许的了然，伸出胳膊拥抱了她，“我舍不得你们，却不会因为自己不舍得，就自私地将你们留在身边。已经有了一个傅嬷嬷，我要你们都拥有自己的幸福。”

    “所以，你不要急着告诉我答案，也许你更需要时间去理清思绪，如果你觉得那是你想要的，我一定给你。”

    自那日，再见齐王，青黛总有些许的不自然。豆蔻少女，总有无限心事。该绕的路都绕开了走，该不说的话绝不多说一句。本是比别人熟稔，偏偏生分了许多。

    齐王更愿意见她此时进退两难的样子，若还是一如继往，那只能证明，她的心里没有他。

    齐王府的侧妃，非青黛莫属。他对自己有信心，对青黛也有足够的耐心。

    今日的桂花树下，酒宴已经排好。新蒸的桂花糕香气扑鼻，里面加了些许的藕粉跟琼脂，更显得晶莹剔透，令人不忍下筹。

    红棉亲自把盏，为成曦帝跟齐王斟酒。如今天凉了，酒也换成暖的，三杯下肚，齐王的脸红润了起来，偷偷寻找那个熟悉的身影，望见青缎的长裙从眼前飘过，才放下心来。

    茯苓添茶，正赶上齐王举杯，两下相碰，热热的茶水洒满了齐王的衣襟。茯苓哎哟一声，赶紧拿帕子去擦，又恐烫伤了齐王，赶紧陪着不是。

    “这丫头如今也冒失了，还不快收拾干净。”红棉笑着，“不是有陛下的便服在这里么，青黛拿给齐王换下来吧。”

    成曦帝的便装都收在红棉的寝宫，青黛闻言闪过些许的扭捏，齐王顺势起身，温润的笑对上青黛的双眼，“有劳姑娘。”

    见两人的身影转过碎石铺成的小道，成曦帝戏谑的目光望向红棉，扑哧一笑。红棉狠狠白他一眼，举筹拈起一块桂花糕塞进成曦帝口中，嗔道：“轻一些，唯恐人家不知道。”

    桂花糕含在口中，成曦帝半天说不出话。等咽下去，看那两人早没了身影，顺势牵起红棉的手，暖在胸前。

    “普天之下，只有你一个人敢如此对朕。笑了也不行，今日才觉得朕的棉儿霸道的紧呢。”

    “反正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这桂花朕不知赏过几回了，就留给五弟慢慢欣赏。今日阳光也好，朕带你去西冷山走走如何？”

    红棉怕成曦帝噎到，又忙忙端了茶送至他的嘴边，吐了吐舌头，暗怪自己冒失。娇憨的样子令成曦帝呯然心动，纵然已经彼此拥有了多时，成曦帝还是约束不了自己的心意。将那青葱玉手顺势一捻，用手指勾了勾红棉的掌心。熟悉的动作让红棉瞬间红了脸庞，如天边盛开的云霞。

    成曦帝接了茶，一口饮完，吩咐茯苓去取那日赐给红棉的红色鹿皮手套，再取件厚些的披风。

    “山上风大，穿得暖些才好。”

    茯苓答应着去了，又吩咐外头，“齐王更了衣出来，只说朕带谊妃去西冷山了，请他自便。”

    众人答应着，成曦帝接过茯苓递过来的披风，亲手给红棉打了结子，又将那精致的手套戴向她的玉手，这才相拥着逶迤往西冷山而去。

    齐王自不便入红棉的寝殿，青黛请齐王在屏风外稍候，自己入内细细翻拣，取了一袭没有龙纹，只绘有流云团花图案的锦缎长袍，才转出帐外，服侍齐王更衣。

    换下那件湿袍，见自己那日绣的荷包赫然就挂在齐王的腰侧，稍楞了一下，只做不见，细心为齐王披上锦衣。灵巧的手在齐王腰间打成带子，未及收回，就被齐王轻轻握在掌心，“那个荷包，本王从未稍离。青黛，你要本王等到几时？”

    挣又挣不开，叫也叫不得，青黛进退不是，低低说道：“请王爷放开，让人看见了不好。”

    眼前闪过当日初见，纤纤丽人回眸浅笑，给自己轻轻道了万福。银杏树下，伊人青丝长裙，发辫及腰，明眸善睐。这些画面，齐王睡梦中不知重温了多少次。

    美人青衣如缎，黑发如瀑，想天上青娥素女，不过如此。齐王再也忍不住，紧紧拥住青黛，吻上她的檀口，惹得青黛微微喘息出声。

    “就依了本王，可好？本王这就去跟谊妃娘娘要人。”醉人的气息氤氲着青黛的双眼，那颗心似要呯呯跳出体外。

    “不要”，好不容易挣脱了齐王的怀抱，青黛含差转到屏风一侧，整着被弄乱的鬓发，“王爷快些，陛下跟娘娘久等了不恭。”

    齐王如何不知道兄长的意思，给自己一个争取的机会，望向青黛，目光全是柔情蜜意。

    “陛下怕是早已出宫，又等本王做什么。青黛，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本王待你之心，自见之日，从未稍减。你要本王如何做，才会答允？”

    青黛微微摇头，欲说还休，如酒般醇红的双颊染醉了齐王的心。他缓缓走过去，静静执起她的手，“执子之手，与子携老，愿用一生兑现这样的承诺。青黛，请你给我机会”。

    一缕沁人的桂香，穿越层层的帷幔，悄悄在殿内流转。桂树之上，一只喜鹊发出清亮的啼叫，点缀了秋日的如烟。

    西冷山名为山，实则人造，堆土砌石，修了盘旋山路，遍植白杨、梧桐等树。此时秋风阵阵，已是片片金黄匝地，踩在上面，如同踩了厚厚的地毡。

    山并不高，只取自然之意，却是宫中最高处。当日红棉去行宫，成曦帝曾立于此处看她銮驾出宫，心中忿忿。如今两人情深依依，依山而行，只觉秋风送爽，心旷神怡。登高远望，此时心情与当日大有不同。

    红棉从未来过此处，眼见片片落叶如蝴蝶飞舞，宁静幽远，甚是合意，嗔怪成曦帝有如此好地方，不说给自己听。

    成曦帝笑道：“这钰雪宫中，好地方多着呢，棉儿就随着朕慢慢消受。如果一时都说完了，哪里还有新鲜可言？就如同朕也是一样，一日让棉儿看足了，第二日就腻了，其不无趣。”小说屋 www.xiaoshuoge.inf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