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重芳姿昼掩门（三）

(小说屋 www.xiaoshuoge.info)    茯苓翠绿的裙角如风，卷起一阵淡淡的香雾。

    答应着掀起帘子去取，青黛另将一碟雪月桃花挪至二人面前，成曦帝见那菜以花为型，五颜六色，十分漂亮，正不知是何物所制。乃细细品尝，吃在口中，只觉酸甜爽口、软滑清香，方知是虾。笑对红棉说：“你这宫里总有蹊跷之物，让朕欲罢不能，这又是谁的手艺？”

    青黛微微福身，笑道：“陛下谬赞，此是奴婢献丑。”

    雪月桃花，花开富贵。

    青黛眉目隽秀，绢绢如画。成曦帝酒意未曾全醒，望向此姝就记起齐王，不觉大笑。青黛不知帝王之意，不敢多言，只殷勤布菜。一时茯苓取回糟鸭掌，并一碟鸭信，成曦帝尝了果然开胃，就着几碟咸酸之菜，直吃了两碗素面，才心满意足。

    红棉午间吃的不多，下午又走动了些，也觉腹肌，看成曦帝吃那几碟糟类小菜甚是香甜，也随着吃了小半碗米饭，两人漱了口，命人收过。

    青黛重新沏了茶来，放至榻前花梨木雕漆圆几之上，众人退出去。成曦帝就拉着红棉的手，低低说道：“有件事情说给你听，可不许笑。齐王对你的青黛十分留意，竟不知是几时的事。”

    就将午间借故取茶之事讲给红棉听，说到众人打趣之时，齐王非但不恼，反说青黛大有深意，想是十分倾心。

    红棉在行宫中曾有耳闻，只未曾探过青黛的口气，此刻听到也不以为意。伸手沏了一杯茶递到成曦帝手中，笑得极为清浅：“陛下的意思是什么？想要成全齐王么？”

    “那是你的人，要成全也是你来成全，朕总不能为了五弟去夺你心爱之人。”

    “如此甚好”，红棉这才释然，将手暖入成曦帝掌心，“齐王倾心于青黛，我却不知道青黛是否倾心于齐王，还有那位齐王妃，我还不晓得她是什么性子，怎舍得贸然把青黛送出，总要两全其美才好。”

    成曦帝宠溺地揉着她的鼻子：“都依你，朕不过是偶尔提起，你就说了半日。幸好那个人是成晓，如果是朕，还不要立时被你赶出潄玉宫啊。”

    红棉眼波轻轻一横，满面娇嗔，“赶陛下出潄玉宫，那外面还不知道有多少人感激着我呢。”有着淡淡的醋意，说的成曦帝轻轻一笑。

    提了裙裾斜倚在贵妃榻上，赤着双足十分悠然，想了一想，郑重地对成曦帝说道：“你放心，茯苓跟青黛两个丫头，日日随在我的身侧，定要给她们个好的归宿。齐王的为人，我也清楚，如果青黛喜欢，我必会成人之美。

    成曦帝见此时天冷，她仍旧赤了双足，用手一试，果然冰凉，连忙取旁边的罗袜为她穿上，一面不由自主地埋怨道：“先不说别人了，自己的事还没有打理好。如此不懂得爱惜自己，朕要拿你怎么样才好？”见那莲弓弯弯，不盈一握，拿在手中不忍放下，轻轻捏了两捏。

    俯下身去，从榻上抱起红棉，两人相拥，进了寝殿。

    烛影沉沉，结出一个大大烛花，映红二人醇醇如酒的双颊。

    天气渐渐转凉，才八月初，就有了些许秋日的肃杀。

    晨妆之后，看天色有些阴暗，茯苓又为红棉加了一件玉色杭绸的夹衣。从花梨木的轩窗望出去，红棉看到片片枯叶打着旋，缓缓落在清冷的水面上，又随着水缓缓流出。清冷无限，原来，秋天已经到了。

    岫云国里，想必此刻还是百花争研，钰雪国中，却是叶落知秋。

    知道红棉改不了赤脚的习惯，成曦帝命人在潄玉宫内的地面上都铺了厚厚的米色雀纹长毛软毯，将脚埋在长长的绒毛里，踏上去有种细腻的柔软，红棉喜欢这样的感觉。

    大大的铜制鎏金暖炉随着足够多的银炭也早早送至，都知道谊妃是南边来的，怕冷，又有着端木公公这大内总管的照应，自然什么也短缺不了。在肃杀的秋日里，红棉静享的还是温馨的纵容。

    秋装、冬衣也早早送了过来，夹的、棉的，各式的狐裘锦衾触上去柔软丝滑。另有尚宫局特意制做的一双火红色的鹿皮手套，他还记得她的手那天冰凉如水。尊贵如高高在上的帝王，他对她，确乎是尽心的。

    只是这些日子成曦帝来得不多，朝堂上事情太多，他不愿把朝堂的纷争带到后宫，更愿意给红棉一片纯净的天空。下了早朝，经常在御书房召见一些官员，户部自从换了尚书，常有旧臣遗老来出难题，也难为了孟庭伟，越发觉得用此人不错，长袖善舞，即能堵住众人的口，又不给他添乱。

    成曦帝曾问红棉，何谓帝王之道。红棉想了半日才说，帝王之道在于民。民安则国顺，君无忧矣。但如得民心，堵不如疏，譬如防洪赈灾，驻坝为堤，不如因势利导。

    红棉见解之精，成曦帝深以为然，将大部分的精力用在治国安民上面。他泒人深入民间，休查民意，将许多法令落在实处，让民众切实得到好处。政令和度，短短时日取得了卓越的成效，心里颇有着挥斥方遒的激昂。

    纳兰丞相自从回朝，到乐得不闻不问，大事一概不去做主。当务之急，是怎样去添个副手，将内阁的权力牢牢抓在手中。

    前些时日，因着南方连日大雨，地方官员写来奏折，请求赈灾，此事已交孟庭伟着人去办。他心系子民，日夜悬心，前日上奏到了，说是灾情尽在控制之中，让他一阵心慰。

    下午抽不出时间批阅奏折，常常忙到深夜，有几日御书房的灯火彻夜通明。红棉遥遥望着很有些心疼，用小火煲了鸡汤或者各色香粥送至外间，让端木公公呈给帝王，却从不要他通传。相知相许贵在默契，心意相通，见与不见，也没有多大关系。

    虽然成曦帝不在自己身边，夜里睡得依旧踏实。好男儿当有鸿鹄之志，知道她的成曦是这样勤政爱民的好皇帝，不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绣花枕头，她更加欣慰。

    有次夜半醒来，却发现自己静静躺在成曦帝的怀中，月光下，他长而密集的睫毛低垂着，就仿佛蝴蝶收敛了透明的羽翼，需要安静的休息。那张英俊的容颜带着些许憔悴，下巴上还有没来得及刮的胡茬隐隐泛着青光。她没有抽回身，就这样紧紧靠着他，在他的怀中沉沉睡去。

    真是矛盾，太渴望是他的全部，又做不到他的全部。唯有这样，静静地爱着他，他在自己身边的时候，给他一个明媚的自己，怎一个纠结了的。

    太后的生辰近了，前几日燕王跟韩王也带着家眷入了京，六兄弟终于聚齐，兄弟之间总有些话要叙，她们这些后妃若参与，只会更加不便。

    红棉只是略尽了地主之谊，在皇后召见了众位王妃之后，她也在自己宫内赐宴，请几位王妃小叙，约了齐王妃坐陪。

    几位王爷中间，只有秦王没有正妃，来了一位侧妃穆氏，到是在众人之中容貌犹为出众，眉眼间尽是妖娆，一身蜜和色宫裙，领子开得极低，露出雪白的粉颈，不经意地想起那日那朵妖娆的蓝田玉。原来，他喜欢这样的女人。

    齐王妃自花萼楼赐宴之后，来回拜了几次，比别人熟些，看茯苓跟青黛亲自把盏，略略欠身道：“劳烦姑娘了。”茯苓忙着添酒，青黛给众人换了花果茶，温婉地笑道：“王妃这话折杀奴婢了，只愿各位主子尽兴，就是做奴婢的福气。”

    燕王妃端庄贤惠，穿一件墨绿织锦宫裙，剪裁合度，十分得体，端起青黛刚换上的茶品了一品，笑道：“这姑娘手艺真巧，滋味果然不错。”

    齐王妃就亲热地拉着青黛的手，说到有次听齐王提起姑娘泡的好茶，赞不绝口，府里再没人有这样的手艺。齐王妃问东问西，极熟稔的样子让青黛红了面庞，托故抽开了身。

    齐王妃的视线随着青黛移动，青黛袖上淡粉的丝带系成漂亮的蝴蝶结，熟悉的淡粉色让她心中有些悲凉，与齐王袖中所收是何等的想像。虽然不甘，只要能守在他的身边，还是开心的。爱屋及乌，大约就是这个意思。

    坐了多时，终归是些场面话，绕来又绕去。还是燕王妃看时候不早，向众人说道：“扰了娘娘半日，这就告退吧，改日再来回拜。”

    红棉只道不妨，众人谦让一回，到底送了众位王妃出宫。

    今日齐王妃的样子有些怪怪，让红棉下定了决心，要问问齐王，再问问青黛。昔日初入边城，与青黛边吃边聊，曾说自己自私，不应带她们远离故土，人与人之间不知能有多少缘份。青黛那日曾说，自然是随她远嫁，一生追随。

    一生太漫长，她相信青黛的许诺，却绝不赞同。各人有各人的幸福，再不愿，也不能这样误人一生。

    纳兰皇后跟安妃慧妃奉旨操办太后的宴会，早已得了圣意，要将这次宴会办得豪华隆重，又是自家的姑姑，皇后当然不遗余力，忙得不亦乐乎。虽是秋季，因着宫中的花枝招展，到有几分春日的明媚。

    淑房殿忙的不可开交，潄玉宫却闲庭寂寂，后宫的这些琐事，成曦帝从来不劳红棉费心。

    独坐了许久，红棉又记起那座废旧的宫殿。其实遇到秦王的那日，她并不是想去花萼楼，更想去的就是那竹林的深处，只不过被秦王一搅乱了方寸。

    终归是有些害怕，这次不敢只茯苓一人相随，又唤了青黛跟沉香。傅嬷嬷不赞成，却拗不过红棉，只好备一支绣金描银四方锦盒，盛好香烛供奉之物，由沉香捧着，众人往竹林走去。

    有沉香在身边，安全感增了许多。红棉望向那绛色衣裙的女子，会心一笑。小说屋 www.xiaoshuoge.inf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