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实萎 春华谢(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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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屋 www.xiaoshuoge.info)    长宁宫中,二十盆蓝色牡丹玉阶之下罗列,摇曳生姿,朵朵盛开,映着恭太妃那张气得花容失色的面庞。

    不肖子,真是不肖子,知道她最恶蓝色,还故意费尽心思找来这些牡丹。看到这些蓝色牡丹,就会想起纳兰慧那个贱人总爱穿着宝石蓝色华丽的宫裙,故做端庄地立在先帝身侧。一步之遥,就是她无法跨越的距离。

    秦王侧妃穆氏小心翼翼地立在身后,心里暗暗叫苦,唯恐殃及自己。恭太妃回身看到她穿着淡粉衣裙,领口开得低低,那种妖媚丰腴的样子,就觉得碍眼。

    冷冷地望向她,不悦道:“真不明白昊儿把你带过来干什么,又不能吃又不能看,还不回房去,别在这碍我的眼。”

    穆侧妃虽挨了骂,到底如释重负,告了退,赶紧回房。

    恭太妃一脚将离她最近的那盆踢飞,盆子将脚搁得生疼,她犹似不觉,松花色的云履毫不留情地碾上那些名贵的牡丹花,一直碾得粉碎,如同碾过纳兰慧那装虚伪的面宠。她痛快地笑了两声,这才觉得心里畅快多了。

    春华从外殿走进,知她生气,赶紧过来扶住她,转移话题:“娘娘,才刚陛下打发人来传话,今日秦王同楚王都入了宫,陛下在鸣鸾殿宴请两位王爷,天色不早了,娘娘这边也传膳吧?”

    春华是陪在自己身边的老人,恭太妃也无须掩饰她的愤怒,用手指向下面排列一溜的蓝牡丹,说道:“你看看,你看看,他都给我搬回些什么东西。”

    春华了然的一笑,扶住恭太妃的身子:“娘娘莫生气了,王爷在您跟前,不过就是个孩子,何必跟他计较。”

    “孩子?先帝跟他这个年纪早已打下了马上的江山,他还是个孩子?”恭太妃恨恨地转过身去,由春华扶着,往殿内走来,门前的宫女赶紧打起绛色银丝帘子,迎着二人进来。

    看着这场闹剧,尽管刚挨了二十杖责,背上、臀上火辣辣的疼痛,夕柔还是无声在心里暗笑。母子二人将在秦地例行的公事又搬回了京都,如果秦王不回辖地,以后想必这长宁宫也断不了热闹。

    心里再不睦,表面的功夫还是要做。用毕午膳,恭太妃问春华给太后的礼物可曾备齐,春华回道:“不过是现成的珠宝挑上两件,玉辰宫跟咱们都不缺这个,年年如此,做给别人看罢了。”

    恭太妃用手沾了点绿茶,轻轻揉着自己的眼角,缓解那些淡淡的细。岁月不饶人,从铜镜中瞥到那张不再年轻的容颜,不由叹口气。昔年,她也曾经貌美如花,只是时光如水,催人老去,空有富贵荣华,挡不住岁月匆匆的脚步,真是无尚的悲哀。

    转而望向春华,“你去挑两件看的上眼的东西拿给成昊,越精致越好,莫让他失了脸面。还有,就说是你挑给他的,莫说我的意思。”

    春华笑着点头:“娘娘真是疼爱秦王殿下,事事想的周道。”

    恭太妃重重叹着气:“我就这么一个儿子,只有他不肖,做母亲的,又怎么会不慈。”

    打起帘子,春华准备出去,犹豫了一会儿,又放下帘子走回恭太妃身边,“奴婢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恭太妃微微笑了,望向春华姑姑那张已经带有皱纹的面庞,轻轻说道:“春华,我们都已经不再年轻了,这么多年,我什么时候拿你当过奴婢,你想说的话我想必已经知道了。”

    春华姑姑脸上也浮起柔和的笑意,为那张略显苍老的容颜添了几许春色,“既然如此,娘娘,当今的陛下也算是个仁君,娘娘就放开秦王殿下的手吧。”

    恭太妃眼里有片刻的失神,仿佛一下苍老了十岁,再转回身,眼里有着沧桑的落籍:“我也看开了,他不想要,我争了也没用。如果他想要,我这把老骨头也没什么可惜。”春华眼里闪过深深的怜惜,她默默地立在恭太妃身后,为她捶着脊背。

    “娘娘,就为自己活一回吧,别再那么累了。”

    午后的斜阳在光滑的玉石地面上拖了两条长长的寂寞的影子,随着窗纱的拂动,两条影子时隐时现,一地朦胧。

    “娘娘,我想去看看秋实。”

    “既然回宫了,想去就去吧。”恭太妃疲惫地阖上眼睛,“我累了,想睡一会儿。”

    春华谁也没带,手里提着一只黑漆描金的食盒,徐徐走出了长宁宫,向花萼楼的方向走去。

    春华走的是小路,七绕八绕,就立在了那一片茂密的竹林前面,透过那些遮天蔽日的竹叶,她依稀能看到那残破的宫殿。秋实,她还在么?

    记忆中那灵动的女子欢快的笑声仿佛在耳边回绕,鹅黄的衣裙飞扬在春日的风中,旋出一个又一个好看的弧度。

    那年她们十五岁,刚刚踏入了宫廷,对未来还有着深深的憧憬。两人名字相似,年岁相仿,又住在一间寝室,欣喜之余,就着月白风清,结拜了易性姐妹,相约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宫廷中,也好相互有个照应。

    如今,已经物是人非,阴阳两隔。

    她深深的呼吸,踏入了那竹林深处的小路。

    春华秋实,春华已经错过,没有了如花的少女时代。秋实也没能成为秋实,她的儿子虽贵为一国之君,她拥有的,也不过是漫漫的黄土一抔。

    极缓极缓地步入废弃的宫殿,仿佛怕惊醒沉睡的秋实,她慢慢地立在原地,触目的是一片断瓦残垣。春华知道,秋实就躺在后殿那棵古松之下,静静长眠。

    一辈子没有当过母亲的春华在当日并不理解秋实的决定,但是随着岁月渐长,看到恭太妃为了秦王所做的努力,她或多或少开始站在秋实的角度去思考问题,也许,秋实是对的,做母亲对孩子最大的牺牲,当然是成全。

    穿过残破的前殿,后殿那棵古松犹在,小小的坟堆周围植了无数密密的菊花,高有半膝,没过脚踝。此时季节未到,尚无花香,满目苍翠中只有芳草凄凄,无半片柘枝烂叶,于桃将这里打理的真是干净。

    于嬷嬷,昔年的于桃从那唯一一间仅能住人的偏房转出,静静地看着她,能来这里的,也许只有她。

    春华微笑地冲于桃点头,算是打了招呼,然后打开食盒,将素日秋实爱吃的点心整整齐齐摆在地下。看着香渐渐燃起,春华笑着同地下的秋实叙话,好像她面对的不是那抔黄土,而是昔年明眸如画的秋实真实地站在她的面前。

    “秋实,我来看你了,好象,咱们又有大半年不见了。想念的日子固然长,其实,再下去几年,不就又能天天在一起了么?”

    春华已经不再年轻,看淡了人情冷暖,再见秋实的日子,对她来说,并不是害怕,而是欣慰。不再像年轻时候,总做些自以为是的错事。

    秋实不能出宫,她也选择了留在宫中。当年,昔日的恭贵妃问过她,愿不愿意出宫去?她摇了摇头,本来就没什么亲人,在哪里不是一个样子,何况,在宫里,离得秋实还近一些。恭贵妃为人虽然火爆,难得的是与她投缘,相比之下,她比秋实幸运了许多。如果异地而处,她们换了主子,今天,这地下躺的,会是她吗?

    等到春华祭拜完毕,于桃才淡淡地问道:“太妃回宫了?你们这一去到有大半年。”她离得春华很远,仿佛刻意拉开了两人的距离。

    “回宫了”,春华淡淡应道,“就知道你不会出宫,一来看秋实,捎带着也来看看你。想必你在这里待的日子也不会久了。”

    于桃有些激动,上前一步,双手往空中一挥,眼里有些凌厉的气势。这一生,她都未如此强势过,今日难得在春华面前发泄:“当然不会久了,曦儿已经是皇帝,他不会让他的母亲孤零零躺在这里的。”

    春华沉重的叹惜飘落在风中,“其实,躺在哪里又有什么关系,最后不过都是黄土一杯。”

    富贵荣华恍如过眼烟云,不明白世间人争来夺去不什么意义。如今,秋实就躺在这里,她却弄不明白,杀死秋实的,到底是谁。是纳兰太后开出的条件太蛊惑人心吗?是恭太妃太咄咄逼人吗?还是秋实太爱自己的孩子,一心想要成全?所有的一切都只是如果,其实,如果今天高高的太后位上坐的是秋实,对天下人来说,也没什么分别。

    春华的话来得轻飘,听在于桃的耳中,起了深深的涟漪。

    “你以为你的曦儿愿意让天下人知道他有着这样一段过往,还是地下的秋实希望儿子已经成为天子,还要受她所累?”

    于桃怔怔地楞在风中,眯着眼透过松树望向那片高远的天空,她似乎听到成曦帝那日冷冷的声音响起:“朕不是赐了你出宫么?”

    他说的是“朕”,不是“嬷嬷”。

    “于桃,何必太执着?”

    此间风大,春华赭石色的宫袍在风中翻飞,笼着说不出的萧瑟,她静静望着一袭陈旧灰衣的于桃,眼里有着不想掩饰的同情。

    “我言尽于此。以后,不会再来,你好自为之。”

    灿烂的阳光下,于桃望着春华的身影消失在小路的尽头,一时间不知何去何从,她转那那座孤坟,低声问道:“夫人,我该何去何从?”话音如此之低,不知是问自己,还是问昔日的秋实。

    春华留下来的包袱中,有一包金银,足够她下半生衣食无忧,包袱的最底层,还有一块出宫的令牌,这是她最后能做的。只是,于桃茫然地望着这些东西,不确定自己是要拿起还是放下。她静静地坐在初秋明媚的阳光下,将脸深深埋进自己膝间。

    春华站在竹林之前,最后一次将目光望向那小路的尽头,她希望于桃能听她之劝。帝王已然尊贵如帝王,就让他放手去搏,给不了他整片天空,起码,不要做那片遮住天空一角的阴云。

    这是她最后为秋实跟她的儿子所做的。小说屋 www.xiaoshuoge.inf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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