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晚　双飞翼（二）

(小说屋 www.xiaoshuoge.info)    行宫别院，红棉望穿秋水，帝王只是不见。

    茯苓等人的欢笑始终融不进她的心里，往日熟悉的景致只能让她触景伤情。紫苏取了刚刚采下的莲蓬，剥去莲心，请她来尝。吃了几粒，似乎不喜这清甜的感觉，吩咐只拿那些带着莲心的来吃。心内苦涩与甜蜜参半，如同这莲心一般。

    已近午时，茯苓传了膳，又取蒸好的新莲蕊酿来与红棉看，只见颜色澄澈，晶莹剔透，十分诱人。红棉心本不在此，见众人高兴，也略做欢颜吩咐倒一杯来尝，众人开了瓶口先去闻那酒香，但觉莲香与酒香混合，香气扑鼻，与宫中所制迥然不同。茯苓心下得意，斟一杯递于红棉。

    红棉端了酒杯，轻抿一抿，但觉酒香醇正，甘甜绵软，感觉以露水酿酒果然不同，也十分赞叹。心里本来不畅快，越发酒性上来，随口饮了此杯，再命斟满。只就些干果，一气饮了几杯，但觉两颊生香，唇齿留璨，真似消去万古惆怅。

    笑着望向众人，展颜道：“酒不醉人，人却自醉，真真是个好东西，以往竟不晓得。你们也来尝尝吧。”

    众人答应了，取杯来尝，果然好味。一时疏忽，未见红绵早执酒壶，一气又饮数杯，已略有醉意。手里拈一只松脆腰果，只不送入口中，默默笑着，又垂下几滴清泪。

    看红棉已有几分酒意，欲待再饮，众人急急收去。往日的红棉性子恬淡，喜怒极少形于色，如今这几日，是要么欢喜，要么悲戚，对着相识多年，名为主仆，亲如姐妹的众人，竟似丝毫未曾掩饰心内的跌宕起伏。

    茯苓取过热毛巾净面，一面劝说了几句。豆蔻少女，锦瑟年华，都难免为情所伤。过不多时，酒劲儿上涌，也不用膳，只饮几口百合甜汤，坐了片刻就有些昏昏欲睡。茯苓知她夜来辛劳不曾安寝，此刻又多饮几杯，连忙服侍她更衣睡下。日光倦人，茯苓放下纱帐珠帘，又熏些檀香，不一会儿，红棉就沉沉睡去。

    午后的阳光很疏懒，斜斜透过楠木雕花的窗扇映进殿内，错落有致。茯苓嗅着淡淡的檀香，听着沙漏单调的滴答声也微微打起瞌睡。青黛知她昨晚守夜并未睡好，笑推她房里去睡，自己守着即可，茯苓答应着自去睡了。

    吩咐当值的宫女殿外好生守着，自己泡上一杯花茶，见夜间的绣架还未收起，各色的丝线都全。青黛取过绣架，就歪在外间绣榻上，有一针没一针闲闲绣个荷包为自己打发时光。

    殿外娇阳烁烁，风声朗朗，不知不觉，银炉香尽，斜阳暮暮，那只荷包已然绣成。

    伸了个懒腰，看看日影已斜至芭蕉树下，收了针线。见时光已是不早，正犹豫红棉这一觉睡得深沉，要不要去唤醒她，忽听得殿外有衣袖窸窣，似是行礼问安之声，怕是帝王到来，赶紧下榻来看。

    青黛来时，见齐王正立在门口，殿前当值的宫女跪了一地。记起那日轻薄，不由红了脸，又嗔又羞，只好福身下拜，侧身往里面相让。

    一颗心兀自忐忑不安，自己当日掌掴了亲王，连红棉也未敢提及，不知此刻齐王前来为着何事，会不会找自己麻烦。

    齐王眼见是青黛出来，不由挑起狭长的凤眼，饶有兴致地望了她一眼。见她强自镇定，身体微微发抖，心下得意。青黛出来时匆忙，手里荷包未曾放下，又捏在手中随着齐王进来。

    正自局促不安，齐王眼见青黛手中拿一荷包，也是淡青颜色，配了宝蓝、银蓝各色绣制而成，十分精致。不由性起，一把抢在手中：“那日受你一掌，还未想着怎样处置，不如就用这个荷包补过吧。”

    青黛急急去抢，齐王身材高大，她只来及抓到他的衣袖，如触电一般，赶紧松开，抢又不是，不抢又不是，又不敢大声叫嚷，只能低声说道：“这个不好，请王爷还了奴婢，改日给王爷绣个好的。”

    齐王只管袖起，笑道：“我说好便是好，你也不用哄我，今日若还了你，哪里还有下次可寻。”

    青黛心下却又不甘，急得说道：“还是个王爷，只管抢奴婢的东西，拿来做什么？”

    齐王却从袖中取出当日拿的粉色丝带，给青黛看：“你的东西，我也不是拿了一件，这个我日日随在身侧，如何？”

    青黛欲待去抢，齐王早已收起，哈哈大笑。附地青黛耳边，低低说道：“一掌之辱，这就勾销。只是你绣的荷包这样精致，需要本王拿什么做个回礼？”

    见旁边博古架上搁着一盆六月雪的盆景，白花开得尚好，轻取一朵插上青黛的发辫，低声道：“白颜色配你，很好看。那朵枙子花，我还留着呢，改日拿给你看。”青黛欲待去摘，被齐王攥住了手，挣脱不开。脸色似红似白，又羞又恼，恨恨瞪向齐王。

    那边茯苓已听到动静，从外面进来。齐王爷听到殿外脚步，才松开青黛的手，轻咳了一声，坐在梨花木椅的上首。茯苓进殿，看是齐王，都极相熟，只福了一福，就嗔青黛怎不倒茶。自己欲去斟茶，齐王以手示意不必。茯苓只觉两人神色有异，不知何故。

    齐王只说请见谊妃娘娘，知是午睡未起，也不便久坐，只说道：“方才宫里来了信儿，娘娘醒来请两位姑娘转告一声。陛下已在路上，携明妃跟梨修容两位娘娘同行，晚些时候即可到达，请娘娘预备接驾。”

    案上犹有残茶半盅，齐王眼见殿内只有青黛一人服侍，定是她所余之杯，就取过杯来，随口将那半盏花茶饮进，淡笑而去。留下两人面面相觑，茯苓呆了半晌，才呢诺道：“这是几时的事？”

    齐王抢青黛荷包之时，红棉就已悠悠醒转，怕两人不自在，并未出声。听得帝王已在路上，心里暗喜，见茯苓挑帘进来，就吩咐去摘树上新鲜的桃子，早早煲一个鲜果粥，预备帝王过来。

    自己穿了绣鞋，下来梳妆。早晨穿得鲜艳些，没等到帝王，这时越发想做旧时打扮。仍是白色白裙，白衣如雪，只袖口领口纹了墨绿的四合如意牡丹纹，裙幅上一枝大朵的墨绿牡丹盛开，犹如泼墨，花痕淡淡，至腰间渐渐零落，被一根墨绿丝带紧紧收住，垂下镶有碧色翠玉的宫制丝绦。吩咐青黛去殿外剪朵白玉兰来簪发。从镜中看青黛红晕未退，似嗔非嗔，心里一动，想着是否要牵这个红线。

    青黛去了少时，剪回一枝怒放的白玉兰，斜斜压在红棉松松的鬓发之上，犹带了几片新绿，十分清悠。装扮一新，这才过前院而来。

    傍晚时分，帝王的御驾才缓缓施入行宫，众人簇拥着红棉接驾。帝王在行宫门前下了车，由众星捧月一般被众人簇拥着进来。红棉立于人丛之前，看到那远远而来的挺拔的身影，心里一酸，强自忍住。只觉万般委屈又万分期待，却不知从何而来。

    成曦帝走上甬道，老远就看到了红棉。多日不见，还是爱穿白衣，一袭白衣胜雪，发上白玉兰冰清玉洁，俏然立于长阶尽头，那洁白的身影荡漾在风中，宛如画中之人。摸了摸袖中那朵从红棉发上取下的堆纱粉荷，犹留有伊人淡淡的发香，不由加快脚步向前走去。

    待成曦帝走至进前，红棉盈盈下拜：“臣妾恭迎圣驾，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娇小的人儿跪在长阶之下，垂下头去，只看到发上乌云半堆，露出半截粉颈，十分动人。成曦帝伸手扶起，垂下脸望向红棉：“棉儿，朕不见你已有十一天。”再看怀中的丽人，珠泪盈眶，似坠非坠，更是我见犹怜，忍不住心下一酸，将她打横抱起，大步向菡萏阁走去。

    帝王大步前行，弃了御辇。众人面面相觑，急忙随在身侧。端木公公喝道：“糊涂东西，还不打发两位娘娘去安歇，都跟去做什么？还不快些收拾东西，耽误了时辰，仔细你们的皮。”

    众人急忙止了步，只有贴身侍侯的几个宫人跟了上去，一路随着向菡萏阁走来。其余人或忙着卸车，或打点行李，行宫中顿时莺莺燕燕，热闹起来。

    喝住众人，眼见明妃跟梨修容已下了车子，由贴身的丫头扶着，走至近前，急忙上去接着。“两位娘娘一路辛苦，住处都已经安排妥了，请两位娘娘稍示休息，再用晚膳不迟。”挥挥手，早有郭公公安排的随行过来，领两位主子下榻。众人来此并无定例，行宫里宫殿甚多，郭公公只估摸着两人合意的院落随意指了两套，由众人打扫即可入住。

    随在宫人身后，明妃与梨修容淡淡前行，两人长袖逶迤，拖在地下，显得身影有些苍白无力。望向远处碧瓦红墙下四角合围的天空，眼里闪过无与伦比的落籍，有时候，连去掩饰寂寞的勇气都没有。

    明妃不由深深叹了一口气，庭院深深深几许，出了那座宫墙，又入了这座，明明离帝王很近，却总是抓不住他，那种无依的感觉如此强烈，让她深深皱了眉头。

    别了梨修容，从长长的官道望出去，是一树灿烂的繁花，如此美好。将目光投向帝王消失的方向，心里怅然若失，寂寞无比。小说屋 www.xiaoshuoge.inf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