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凤初来仪（四）

(小说屋 www.xiaoshuoge.info)    七日，只是一眨眼的时间。

    尚宫们跟走马灯一样穿梭在濑玉宫，繁琐的礼仪、麻烦的规矩数不胜数，红棉仍旧风清云淡，不厌其烦地做到最好，连最挑剔的大尚宫也露出难得的微笑。

    帝后虽按祖制没有亲来，源源不断的赏赐倒如流水一般，让许多人红了眼。殿前来回走动的人多了，有的借机示好，有的眉眼拈酸，漪兰宫的旧人，如今濑玉宫的新主没有一个省油的灯，该收的收，该辞的辞，礼节周全、态度恭谨，让人难挑出刺儿。

    皇后纳兰敏自然懂得成曦帝的意，那天是他第一次过问一个后妃的封号，纳兰敏虽是不明白皇帝如何就这般上了心，到底取了个“谊”字，强过那些风花雪月的花里呼哨。

    那袭华美的凤袍已经试过，再展开来才觉得有些不妥。彼时红棉是高高在上的凤仪公主，那两只辉煌的金凤只会为她锦上添花。如今只是一个小小的妃，却不该如此张扬。

    大尚宫读出她眼中的犹豫，微笑着将凤袍披在她的身上。绣这件嫁衣费了尚宫局无数心力，必是得了默许才得如此张扬。凤袍上身，刹那间的芳华绽放，那样精致璀璨的新嫁娘只应天上才有。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红棉微微侧目，那锦缎如火炙红了她的面庞，旁人却只疑做娇羞。

    朝霞似火，映得整个钰雪国京都无比壮丽辉煌。

    御香飘渺，钟磬齐鸣，纳兰皇后金灿灿的凤袍上五色斑斓的凤凰彰显着尊贵，气势上到底盖过那红色的金凤。她亲自迎着红棉，众后妃按品阶装扮，紧随其后，前去观礼。

    太极殿上，成曦帝头戴通天皇冠，明黄礼服上金龙云腾雾绕，眉展目灿，气宇轩昂，端坐于正中宝座。看上去少些一般帝王那种霸道的王气，到多了些温朗清雅，翩翩如玉。此刻满朝文武官员、朝廷内命妇屏声细气，侍立于长阶之下。

    吉时已到，一队盛装宫女，执扇捧盒，提灯擎花，簇拥着皇后娘娘及红棉在殿外候旨。

    祥乐瑞音奏起，纳兰皇后手牵红棉进殿，沿大红孔雀纹锦毡走至长阶前，跪下行礼复命，成曦帝笑容朗朗：“皇后平身，赐坐。”

    皇后拜谢了圣恩，走至皇帝身旁的凤座，轻轻落座。

    红棉跪在毡上，耳听端木公公那尖细的声音在宣读冗长的册封圣旨，却不知读了些什么。还是紧张了，紧张的能感觉到自己的心像要跳出来一样，她偷偷做了下深呼吸，平复自己的情绪。

    恍然大殿之上恭贺之声四起，她轻轻叩下头去，拜谢龙恩，只听到了自己的封号“谊”字，到是很贴切，听闻是成曦帝朱笔亲定。只是从此后再无岫云国的凤仪公主，只有钰雪国的谊妃娘娘。

    皇帝走下长阶，亲自扶起新妃，手牵手走向那宝座，在一众艳慕的目光下接受大臣、命妇的恭贺，万岁、千岁之声不绝于耳。红棉只觉牵自己的那支手温暖浑厚，身边一阵淡淡的龙涎香令人心安。轻轻吁了一口气，抬头含笑望向下殿朝臣命妇，笑容灿烂一如窗外之娇阳，尊贵雍容无可挑剔。

    只听得耳边清浅的呼吸，觉得牵自己的那只手温暖舒适，忍不住轻轻握了一下，却始终不敢侧脸去看身边近在咫尺的那个容颜。

    皇帝赐下玉册、金印，一品命妇之宝书，红棉再拜，大殿里香气浓郁，恭贺之声又起，扰得她头痛欲裂，已经演习过数遍的程序变得更为繁复，唯有从身边那只手上汲取温暖。

    成曦帝觉察到红棉的不安，轻弹了一下她的手心，这个随意的动作伴着耳边一声几不可闻的轻笑，就象是如沐春风，轻轻吹去了红棉心头的烦躁。

    接下来水到渠成，一切的仪式圆满完成，红棉的面上始终弯出最完美的弧度，不知刺痛了多少人的眼睛。终于等到那复杂的仪式结束，端木公公高声唱道：“传旨排宴”。

    大殿之上笙管齐奏，轻歌曼舞，皇帝大宴群臣，纳妃庆典正式拉开帷幕。

    接下来，皇后带着红棉，在众人的簇拥下去宗庙祭拜。皇后亲手点燃三只素香，递于红棉手中，红棉恭敬地接香在手，行了大礼，再插入鎏金香炉，拜祭祖宗。皇家的祭拜繁琐复杂，红棉摒心静气，紧随皇后，把一切做得完美无缺。纳兰敏嘴边露出赞许的笑容。

    仪程终于完成，众人簇拥红棉回至漱玉宫，濑玉宫内喜气洋洋，处处张灯结彩，双喜字宫灯高悬，大红喜帐低垂，龙凤花烛足有臂粗，烛泪斑斑。

    只等夜暮降临，银钩斜挂。

    热闹了多时的宫殿暂时寂静下来，红棉坐在芙蓉鸳鸯帐中心如鹿撞，将手中大红的帕子绞成一股绳，即害怕外头传来的声响，又忍不住用心捕捉，听听动静。早上就没吃东西，这会儿又饿又累，竟沁出细细的汗珠。

    茯苓、青黛一身大红宫裙，托几块栗粉糕递于红棉：“公主先垫一垫。”红棉轻咬一口，实在食不知味，索性推开。傅嬷嬷取丝帕替红棉拭面，吩咐青黛补妆。望望外头的天，说道：“这天还早呢，陛下一时来不了。”红棉心下稍安，到底吞下去一块糕点，又吃了几粒干果，那阵心慌方才过去。

    猛听得殿外有人高喊：“陛下驾到”，紧结着窸窸窣窣行礼，衣袖摩擦之声响起。红棉手中的干果撒了一地，不及收拾，只好整整裙摆，都藏在裙下。

    淡淡酒气混着龙涎香的气息扑面而来，红棉只觉那疏朗的身影立在自己前面，一双明黄色云履映入眼底，想起尚宫们的教诲，终是忍住没有抬头。

    成曦帝的手轻拂上红棉的发丝，只觉丝滑如缎。下一刻，将她的下巴轻轻抬起：“朕的谊妃等久了么？”

    那剪水双瞳静静撞上成曦帝的眼睛，如一泓秋波荡漾，深不见底，再一次搅动了他的心底。红棉第一次看到成曦帝的眼睛，不同于父皇的慈爱，不同于五哥的宠溺，不同时陆锦之的澄澈。有些沉醉，有些温柔，有些氤氲，还有些她说不出的旖旎。

    忍不住低下头去，红晕满了脸颊。成曦帝微微一带，将红棉圈入自己怀中，红棉紧张地抬头，她从那深邃的眼睛中看到此刻的自己，如五月的榴花，满面娇红，她不自觉地颤抖了一下，未及出声，那带着淡淡酒香的双唇压下来，负上她的柔软，顿时没了力气。

    “别怕，随着朕就好”，成曦帝低沉的声音柔和地红棉耳边响起，他袍袖轻轻一挥，龙凤烛结了最后一个烛花，应声而熄。大红的锦帕掉在地上，无声无息。

    夜云轻流，刚好遮住那轮玉盘，唯余满地花影。小说屋 www.xiaoshuoge.inf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