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早产

(小说屋 www.xiaoshuoge.info)    月朗清风，愁死未明，透骨幻夜，冷冷凄凄。

    迷蒙地睁开了眼，眼前又是那迷迷糊糊的扭曲般的莲花雕刻。心已酥麻，她竟以为这是在慕容府。手簌簌地向近旁挪动，竟也真切地抓到了柜面——她是有这习惯的，抓来柜面上早早放着的素簪，别在衣襟，再将起来。

    而今，她却没有抽到素簪。诧然一望，却看见半掩的窗扉外，除却莲花一池，还有宫墙林立。

    苦笑一下：这是宫廷呢。

    却莫名地惆怅起来，已无神无心地度过了这岁岁月月，今日朦胧的夜间一醒，却叫她觉得恍如隔世，仿佛曾经的一切、现世的一切，哪怕是她曾希冀的一切，都未曾发生。

    指尖，刘子辰温存的气息依然氤氲有味。

    一个刘子辰，一份痴心恋，钟情如电闪，浓情似海深。

    不经意地，已经过了那么久了。

    怅然地叹，抬手护着那沉重的肚皮——不单于她的身，更于她的心。她默默地支起身来，早日里的些许清淡膳食似乎让她多存了些体力一般，而今撑起她那沉沉的身躯，她竟觉得不再如曾经那般吃力了；默默地将臀往上小心翼翼地一挪，便轻轻靠在了床架之上，那里有刘子辰特意准备的暖垫护着，柔软而温暖。

    抬眼而去，迷蒙飞扬的珠帘轻纱之外，一池清莲依旧迎风颔首低眉，却有几瓣花瓣已变作干黄，甚至有几多，已是在莲花池中苟延残喘，只待一时，凋敝殆尽。

    花开不同赏，花落不同悲。

    心里突然一阵紧揪——不单单是此时的，就连她方才迷蒙睁眼前，她都觉察到自己心里是如斯的不能安宁，这种不安宁是清醒的，是巨大的，是不容忽视的，它不让她再继续沉沉睡下去，而是让她尽快清醒起来，仿佛，仿佛——

    “淑妃娘娘，夜已深了，您到清莲宫中来做什么？”

    正在低眉神思，却听见墨兰警惕而轻微的声音，仿佛如临大敌的小兽物，毫不矜持温顺。她心里亦是一惊：云若玲么？

    “听闻莲妃娘娘精神不佳、体衰虚弱，本宫特向太医求了上好的药剂制成香囊，因陛下今日日里不允探望，便一直未能到来。若莲妃娘娘已就寝，你便替本宫将这香囊带去给莲妃娘娘吧。”

    不一时，却闻得一甜腻婉约的声音轻声说着，声色里尽是温和与小心，丝毫不见别个情感。她便是一惊，轻手轻脚地掀了被子，披上狐皮大袄，便走到窗前往那微微探开一条细缝的窗扉往外看，只见寝宫外有一身着粉衣、貌色华贵绝美的女子，虽看不真切，但能肯定，必是云若玲，而她手中，果然持有香囊一个。

    只见墨兰望了望香囊，谨慎地接了过去，垂下头，警觉的目光却并不离开云若玲地轻轻嗅了嗅那香囊，突然她的瞳孔中竟闪过一丝惊骇与错愕，紧接着便是斩钉截铁的恨意与不齿之色——“娘娘，抱歉，这个香囊奴婢万不可以拿给主子！”

    “本宫的一片心意，你个卑微奴婢胆敢驳回？！”云若玲霎时花容惊变，一双秀目嗔然盯着墨兰坚直的面容，莲碧感到一股莫名的情感——可怕，她却说不清究竟事出何因。

    墨兰却依旧执着地直着眼，一字一句铿锵有力地道：“娘娘，奴婢依旧是那句话，这个香囊，就算是奴婢当即被您处死，也不会将它拿给主子！”

    “小丫头好大的胆子！你真以为本宫没有这胆就地处死了你不成？！”

    云若玲的话字字带血、字字尖锐，扎得莲碧的心一阵阵的揪紧、抽搐、再揪紧，墨兰依旧一副凛然模样，直勾勾地盯着云若玲愤慨的面容，不带一份恐惧与恭维！

    “且住！”

    她不由得大喊出声，却见云若玲那本是气得发抖的身突然间停了下来，墨兰亦是面露一丝惊讶之色，朝着莲碧这边转目望来。莲碧心里一揪，便拨开了帘子，护着那沉重的腹中的婴孩，艰难地朝门口一步一步地走去。

    “墨兰，不要如此刁难客人。”莲碧艰涩地说着，虽是恢复了些气力，然还是行走困难。墨兰大惊失色，慌忙走上去拦住莲碧道：“小姐……莲妃娘娘，不可啊！您万不可接受这个香囊！”

    “墨兰，淑妃娘娘亦是好心，不要因为前些日子颠沛流离，闹得你胆战心惊的。”莲碧却不在乎地轻轻推开了墨兰，墨兰竟也因为方才扑得太厉害，重心不稳，真个儿叫莲碧推开去了！她一个踉跄，倚着桌子好歹稳住了身形，然莲碧竟已走过去，接了云妃的那个香囊，还向云妃道了谢，瑟瑟地将那香囊举到鼻尖去嗅！

    “小姐，不可啊！——”墨兰惊慌失色，凄然大叫，那叫声划破天籁，却无力挽救莲碧翩然飘落的身躯——那仿佛被抽干了力气的身躯，如莲花池中巍巍欲坠的莲花，刺目的鲜血顷刻间染红了莲碧那一袭雪白的群衫，迅速扩大！

    “小姐！小姐！——来人！快来人啊！莲妃娘娘出事了！——”

    *****

    凄静黑夜，长歌当哭。

    清莲宫中一片散乱，曾时如世外桃源般的寂静早已无存，不变的却是那弥散在空气中难以消磨的浓重的血腥味，那么浓，那么深，仿佛死亡的镌刻。

    窄小的宫门，宫女侍从走进走出，神色慌乱而焦急，一池的清莲仿佛那一瞬后少了很多，湖上，刺目的一大片枯萎的莲花残瓣。

    “小姐，小姐！墨兰求求您了，千万不要失去意识，孩子已经很难保了，您要是失去意识，您、您也……”墨兰喃喃地念着，紧紧揪着莲碧枯瘦无力的手——那根根分明地筋骨勒得墨兰的手刺刺的痛，痛得她的眼泪如泉瑟瑟汹涌；莲碧死一般的面容血色全无，鼻息不动，唇瓣不启，只有仍在微弱跳动的脉搏在告诉墨兰，莲碧还活着！

    “怎么回事——这究竟怎么回事！”

    突然一声断喝，如开天辟地般的惊雷声音，震得四下心惊胆战、浑身震悚！“——参、参见陛下！”

    陛下！墨兰心里一紧，赫然回过头去，却见——刘子辰仅着一件单薄的白色睡袍，鞋袜都还有三分零散，发也还未梳理好，然那灼人的眼——含着千万苦痛愤懑焦灼悲怆的眼，却如炮烙一般深深往她这一边烧来，仿佛瞬间要将她吞没！

    “陛下……奴婢对不起小姐，对不起陛下！”墨兰悚然便跪了下来，泪如泉涌湿透一地，竟连说话的声音都开始断断续续！“奴婢本可以直接闭门不见的，奴婢本可以制止小姐去嗅那香囊……奴婢明知道那香囊里有麝香啊！可是小姐、小姐她……”

    “……”

    却不听见刘子辰说话，然墨兰却看得见、听得出，那瑟缩着的悲痛的身影正缓缓地艰难地朝这边踱过来，沉重，沉重——愈来愈沉的步伐，听得她的心一阵一阵的发抖，不是怕，而是自责、自骂、自愧！

    “陛、陛下……”

    太医怔怔地站起身，亦是小心翼翼地走到刘子辰面前，怯怯地拱手一下，低声道：“莲、莲妃娘娘体弱至极，现又被催早产，只怕、只怕大人孩子都很难保，您、您看……”

    “莲妃。”

    声音极沉，极重，却极斩钉截铁、不容置疑——“朕只要莲妃，只要莲妃！”

    一声铮铮，万千情殇，刻骨铭心疮！

    “——来人……不管那个香囊是谁送来的，哪怕是皇亲、国戚，总而言之，朕下令，将此人打入死牢，不得有误！”小说屋 www.xiaoshuoge.inf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