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断思

(小说屋 www.xiaoshuoge.info)    游云熹微，日光喑哑，一片阴气压天口。

    明明是微微暖的清晨，林舞雪却觉得无比的沉闷。昨夜，她劝慕容翎去探望莲碧，他却吼她出去，与他熟识了那么久，从没有见过他那样愤怒的样子，像要将她吃下去一般。她说不清是怎么了，只是这些日子来隐隐发觉，慕容翎，他愈来愈反常了。

    到底怎么了呢？她的心开始瑟瑟地痛。昨夜她曾对刘子辰说，自慕容翎宴上舞剑打碎了她的酒杯，她便开始对他倾心，可是他，她一直有种隐约的感觉：他的心中，是有人的，而且爱得深刻，深到连他和她在一起时，他的目光也时时飞向莲池一隅。

    他对她好，是因为不想伤害她的情，他二人成亲，更能保政权巩固。只是，让她隐隐着那种似是而非的替代感，她终究是不甘啊。

    “怎么这么早就起了？昨夜……没有睡好？”

    身后的声音倦怠不堪，却佯装平常。那样一如既往的关切，却让她的心更痛似刀绞。他待她太好，好到她心痛，她甚至不知道他是不是在借她来忘记他的另一个她。

    “不……很好。”她淡然回头，浅陌一笑。她的身后，慕容翎的容颜疲惫不堪，曾经出彩的宝石眉目，也被微肿的眼睑影响得喑哑了。他走上来，轻轻揽住她的肩，语气里尽是歉疚：“昨夜……真的对不起，无故冲你发火……”

    “没事的。我知道你在忙公文，妹妹身体不好，自然也让你心焦的。没事。”她淡淡地，却沉重地说着，说得他的心，也瑟瑟地疼。

    “你，去看妹妹了？”他转移话题，也想转移伤悲。

    “恩。”林舞雪轻声道，“子辰大哥，在妹妹的房里守着她呢。”

    “子辰……”

    一句短短的叙述，却让他的胸口仿佛堵塞一般，呼吸困难，痛意深深。不止一次，他看见子辰和莲碧在一起，子辰对她关怀备至，甚至可以抛下手边的公文只为守在昏迷的她床边直到她恢复知觉。子辰，该是爱上莲碧了吧。

    虽然是快了点，但是，该是真的。

    ……若真是这样，那，就好了啊。有子辰那样优秀的男子爱着莲碧，她，定也会转而倾心于他的。这样……她心口上被他磨出来的伤，该也会渐渐平复了吧。

    这算是，一种逃避么？

    逃避自己犯下的错误，逃避十六年来刻骨铭心的爱，逃避自己没有给她解释清楚，便匆匆忙忙离去而将她伤至谷底的罪责。

    然而今日，又能怎样？大局已定，时间而已。

    他暗自嘲弄自己，再深的情，再浓的爱，又如何，终抵不过现实的血缘之亲，终抵不过王权的大局之宜。

    *****

    墨兰默默在一旁，不敢言语。

    太子殿下已在床边陪了莲碧小姐一夜了，怀里一直抱着小姐未撕完的画和诗，一动未动，双目深凝。那样认真而谨慎的沉静，让她心慌。

    “墨兰。”

    突然地，刘子辰的声音如洪钟般在墨兰耳边响起。“你可知道，你家小姐爱的那男子，是什么样的人？”

    墨兰一愣，一是被刘子辰的突然发问吓了一跳，二是，她真不知该怎么说。自打小姐来到慕容府以来，她便一直侍奉小姐，小姐爱的是谁，她墨兰还看不出来？只是……这样特殊的关系，让她怎么与太子殿下说？

    “这……”墨兰答得支支吾吾，“太子殿下，您问这个做什么？”

    “……只是好奇。”刘子辰的声音沉重莫名。“你家小姐这样出尘脱俗的女子，竟会那样迷恋一个男子，还是个弃她而去、薄情寡义的自私之人。”

    “殿下您错了……”一句话正要从墨兰喉中划出，她惊慌地立刻闭上嘴。然而刘子辰已警觉地侧过眼来，直直瞪着墨兰，那眼底，有一统山河的威凛。

    “恩？”他低低地吟，近似逼喝。

    墨兰一愣，心里一阵啐骂：墨兰啊墨兰，你这个笨蛋，就不会闭上嘴吗！怎么变得这么急急躁躁的了！然而话已说了，太子殿下又这样看着自己……脑子突然提溜一转，她便做了一礼，抱歉道：

    “太子殿下您定是误会了……小姐之所以迷恋那男子，是因为他是真的很疼爱小姐，十六年来，疼爱小姐的人才有多少个呀，而他偏生就是最疼最爱小姐的，为了小姐可以放弃一切。只是……”

    “疼爱小姐的人，很少么？”刘子辰眉头一挑，颇是惊讶。

    “……是呢。”说道这里，墨兰的心不禁微微一酸，声音都变得沙哑了，“您不知道，小姐并不是慕容大人的亲生女儿，而是大人的养女。您想，一个不明身份的人突然到了府中，让下人们叫她小姐，服侍她，尊敬她，这说什么也难接受呀。虽说大家面儿上从她，然而……真个儿到了小姐病危，或是有急事的时候，还得墨兰和……和慕容公子唤人，不然他们哪肯为一个不明来历的‘小姐’卖力。”

    刘子辰似震骇了，深不见底的眼中猛然一怦，而后是沉沉的缄默。难怪，他总是看见她一人在这偌大的府邸中孤独而吃力地行走，难怪她有那样独特的孤傲气质与苍凉清泪，难怪她……难怪她，会深深迷恋那个男子十六年。女子都是情生的种，笑也为情，痛也为情，然而最可怜的莫过莲碧这样的女子，一身诗才，自小孤独，爱上了便全力以赴，再不回头，若失败了，便是一辈子的剧痛。

    “那个男子疼她……可比得过她哥哥么？”他似试探地问着，连他也不晓得问这个问题，有什么含义。也许只觉得，慕容翎待莲碧，已好到极致了吧——正如墨兰形容的那个地步，可以为她放弃一切。

    “……差不多呢。”墨兰涩弱地说着。

    “咳、咳咳……”

    一阵沉闷的干咳打破了环境的苦闷，刘子辰心里一颤：“莲碧？莲碧你醒了？”

    “咳咳……咳咳、咳……”帘帐中枯瘦的身躯中，依旧只传来咳嗽的声音，一声堪比一声的艰难和沉重。刘子辰正要上前去掀开幔帐，然而那一刻，一个让他始料未及的想法，迅速，却明确地在他脑海里留下深刻一痕……

    深刻到让他坚信正确……

    “墨兰，为小姐煎药去吧。”刘子辰轻声说着，似吩咐，又似自言。墨兰一愣，后，便急急地跑出去了。小说屋 www.xiaoshuoge.inf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