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八章 我想你

(小说屋 www.xiaoshuoge.info)    第二天，安夏起床的时候天还没亮，窗外面还是被笼罩在清冷的月光中，她起床穿好衣服之后，蹲在床头摸了摸还在熟睡的安婶。

    安叔说，如果她不吃药的话，根本不可能睡得着。

    而这一切，都是她造的孽。

    安夏垂了眉眼，然后蹑手蹑脚地走出了家门。

    因为这片小区已经是上个世纪80年代的产物，所以一切都显得那么的陈旧，楼梯道的灯更是经常性地坏，一开始还有人修，但是后来因为小城的生活节奏慢，晚上睡得早，早上起时天也亮了，也不怎么需要这灯，坏了还省点电费呢，于是便渐渐没有人再修了。

    现在安夏站在这静悄悄的楼梯间，铁门在自己身后轻轻地阖上，周围一片黑暗。

    连月光都透不进来的黑暗啊。

    安夏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沉静地慢慢向楼下走去，走出楼梯道的那一瞬间，有一道清冷地月光铺陈在她身上，她笑笑，然后便看到了不远处的那个人。

    “你怎么认识这里的？”安夏沉默了一会儿之后，一步步走近他，在离他还有三米远的地方却又站住，然后问道。

    黎轩因为在车里待得有些闷，又睡不着，所以下车来活动一下筋骨，顺便抽一根烟，这时候却突然听到有人跟他说话，不由怔了一下，然后才转头去看声音的来源，却看见一身运动服的安夏站在不远的地方，看着他，防备而警惕。

    黎轩的心突然狠狠地痛了一下，他看着这个曾经喜欢黏在他身后，一叠声地叫他“黎轩哥哥黎轩哥哥”的小姑娘，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原来都长成了这般亭亭玉立了，可是当年那个喜欢黏着她的小姑娘不见了，现在出现在他视线里的姑娘站在离他三米远的地方，对他露出防备的表情，仿佛他是什么洪水猛兽，一个不留神就能将她撕碎一般。

    安夏听不到他开口，于是皱着眉头又问了一声：“跟你说话呢，为什么不回答？”

    黎轩掐灭了手中的烟，从倚着的车身上直起身体，然后一步步向安夏，缓慢地说道：“我是跟着你们来的，你们出发的时候我就跟着，你们住宾馆的时候我也住了，我还在宾馆里听见你跟那个前台服务生说了你们要去哪里，所以然后我一路跟到了这里。”

    安夏看着他平静地说着这些话，仿佛这是再合理不过的解释。

    “你卑鄙。”安夏恶狠狠地说道。

    黎轩却笑了一声：“谁说不是呢？可是谁叫你从医院跑掉，也不晨练，不单独行动，甚至除了上课从来不出宿舍门。”

    “那是我的生活，跟你有什么关系？”安夏握住了拳头，原来他不是不找她，只是因为没有机会接触到单独行动的她。

    哈，遇到单独行动的她要怎么样呢？难道要把她绑回聚德馆去吗？

    “那的确是你的生活，可是我到这里来，也是我的生活，我想国家并没有一条法律明文规定说不准我到这里来。”黎轩看着安夏，说得一脸认真。

    安夏没有料到他也会这样无赖地说话，于是一时间无言以对，拔腿就走。

    但是几乎是同时，黎轩伸手抓住了安夏的胳膊，将她扯进自己的怀里。

    “你干什么？”安夏大力地挣扎。

    黎轩的力气比安夏大很多，所以他牢牢地将她牢牢地禁锢在自己的怀里，任凭她对自己拳打脚踢也不松手。

    然后他将头埋进安夏的脖颈，温热的气息吐在安夏裸露在寒冷的空气中的皮肤上：“我想你。”

    他轻轻地说：“我想你。”

    安夏觉得空气中有种什么分子爆破了，在她耳边发出“噼里啪啦”爆炸的声音，这种声音太大，炸得她一时间甚至都忘了挣扎。

    黎轩紧紧地抱着安夏，似乎想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肉里，他隐忍了那么多年，不是为了换来一个这样的结局的，他承认，他后悔了，早就后悔了，如果不是他自以为是的成全，现在一切都不会变成这个样子……

    安夏的腰被黎轩勒得很痛，像是肋骨都要被他勒断了一般，可是她不敢喊痛，因为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失控的黎轩，她怕她一出声，就打碎了什么她不想面对的东西的保护罩。

    两个人就这样紧紧地抱在一月底肆虐的黎明寒风中，周围静悄悄的，甚至连平时很多的野猫野狗今天都没有。

    安夏知道，老天将一切的主动权都交到她手中来了，她因为这个认知而微微扬起了嘴角，在清冷的月光下显得那么的凄美。

    当街角的那家包子铺打开门开始做生意的时候，安夏才抬起僵硬的手，拍了拍黎轩，说道：“我饿了，请我吃包子去吧。”

    黎轩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心里突然莫名其妙地就一松，然后他露出一个轻柔儒雅的笑来：“好。”

    这才是他的小姑娘啊，会嚷嚷着肚子饿了，会最喜欢让人家请她吃饭，会这样毫不设防地对着他微笑，会这样欢欢喜喜地走在他身边……

    两个人走到包子铺的时候，那个包子铺老板娘看见安夏，随即眼里浮现一丝厌恶，但是还是走过来问道：“吃什么？”

    “来一笼小笼包吧，再来两碗豆浆，不加糖。”安夏却似乎对她的目光视而不见，欢快地说道。

    那个胖胖的老板娘应了一声，然后转身进了后面准备去了。

    “知道吗？”安夏转过脸来对黎轩说道：“我曾经将这家店的老板打成重伤。”

    黎轩几乎是震惊地看着安夏。

    安夏却似乎心情大好：“哈，你一定不知道……那个时候我听见他说我们安夏活该，谁叫她不好好上课，跑去找那个不知道从哪里跑来的贱人，死了也是活该，而且谁知道是不是被强奸的，说不定就是出去卖的，只是价格没谈好，这才去了命的……”

    黎轩看着她，似乎有点不明白她到底在说什么。

    “我在房间里听见了他的话，正好安叔忘了关门，所以我一下子冲了出来，我到那个男人面前的时候，他还不知道我是抱着打死他的心态来的，他见到我，愣了一下，然后咽了口吐沫，问我想干什么，我说你等会儿就知道了……呵呵，你当年帮我练跆拳道的时候，肯定想不到有一天这会成为我伤人的工具吧……然后那个男人在医院住了一个月，再后来，这个地方就没有人敢惹我了，最起码当着我的面的时候，从来都不敢说什么。”安夏也不管他听不听得懂，她只想告诉他这些，只是想告诉他而已：“你知道他说的那个贱人是谁吗？是我啊……”

    黎轩看着眼前女生脸上复杂的表情，那种凌厉竟然让他觉得心惊肉跳，所以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正在犹豫间，刚才那个老板娘正好端着东西过来了，而安夏也不再说话，夹起一个包子，惬意而满足的样子。

    黎轩原本是不想吃的，职业习惯以及长久的生活习惯，使他从来没有在这种小摊子上吃过东西，但是很奇怪的是，只要看着现在正坐在自己眼前的这个女生吃东西，他的胃口也会变得很好。

    从小到大，一直都是。

    所以他也取了一双筷子，看了看上边暗沉的痕迹，皱了皱眉，然后拿起桌子上的陈醋浇了一点在上面，反复了好几次，直到那个胖胖的老板娘在一边重重的咳嗽之后，他才停了下来，然后夹了一个包子。

    安夏看了他一眼，什么都没说，又低下头去吃自己的东西。

    过了一会儿，街上又零星地出现了几个人，都是要上早班的人，过来吃点早饭，去赶第一班公交车。

    于是老板娘忙碌起来，无暇再瞪着安夏他们两个人。

    安夏吃完两个包子，然后抬头看了一眼吃相十分文雅的黎轩，问道：“你呢，这些年你过得怎么样？难道还没有上班吗？”

    黎轩自然听出了她是在嘲讽他这么清闲，但是他不紧不慢地吃完了一个包子，这才开了口：“我大学已经毕业了，现在在一家医院做外科医生，因为这一年来我没有休假，所以这次正好集在一起休一个长假。”

    安夏啜了一口豆浆，又夹起了一个包子，却又突然歪过头来问黎轩道：“你快乐吗？”

    黎轩一愣。

    “我是说你现在从事了你喜欢的工作，你快乐吗？”安夏咬了一口包子，眼睛却紧紧地盯着黎轩。

    黎轩突然觉得刚才吃下的那个包子让他反胃。

    快乐吗？哈，什么叫快乐？

    当年他选择这个专业，以为这就是自己想要的，所以一门心思地投入进来，但是结果呢？

    现在他坐在充满了消毒水味道的办公室，满目的苍白，苦痛。

    原本他以为医院是救死扶伤的地方，这里跟聚德馆完全是截然相反的两个地方，这里不会有勾心斗角，不会有暴力伤害。

    但是当他在医院呆了一年之后却又突然意识到，这个地方虽然没有勾心斗角暴力伤害，但是却有着世界上最多的痛苦。

    似乎所有的苦痛都集中到这个地方来了，每天都有新的病人进来，每天走到他面前的人都是一脸的痛苦，每天都有人在这里跟世界永远说再见，也每天都有亲人爱人之间为了高昂的医药费反目成仇。

    有时候他听到医院手术室那边传来撕心裂肺地哭喊声，就会觉得心里有个地方在慢慢地变得坚硬。

    有一段时间他非常非常的痛苦，然后他问自己，明明以前也在医院呆过，可是为什么都没有觉得这般地痛苦？难道就是因为那是实习而现在是工作吗？

    然后他就明白了，那是因为那个时候，即使他活在这些痛苦之中，但他清楚地知道，只要自己愿意，一转脸，便可以见到那个总是一脸笑意的小姑娘，只要见到那个姑娘，那么所有的痛苦，似乎都变得那么地微不足道了。

    但是后来那个姑娘她一声不吭地就走掉了，他找不到他，他甚至答应了父亲那些丧心病狂的要求，但是那个姑娘还是无声无息。

    他那时候才意识到，原来那些年自己的努力忘记，竭力疏远，甚至刻意地将她想得很坏，都没有任何功效，他仍然爱着那个姑娘，一如既往。

    他后悔了，可是来不及了。

    黎轩闭了闭眼，然后突然站起身来跑到了一边去剧烈地呕吐起来。小说屋 www.xiaoshuoge.inf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