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香守

(小说屋 www.xiaoshuoge.info)    “你记得你从冰咒中苏醒的时候吗？”

    “当然记得。”

    “那是什么解除了那传说中不可解除的咒语呢？”

    “因为羽莘。”

    “他怎么做到的？”

    “因为……彩安？”

    “嗯，是他。我问你，你爱如诗么？”

    “爱。”

    “很爱？”

    “是，很爱。”

    “那就好了，那你现在明白了么？”

    “你是说……”

    “你也应该做同样地事，这样我才能帮你解咒。”

    此时，金萝夏正惶惶不安，成王虽死，白离获得了自由，她本以为，这样她和白离便能长相厮守。

    可，这么多年未说出口的爱，这时间忽然涌出来，让她措手不及。

    “你赶紧去找白离，和他离开这儿，四处去玩玩啊。”殷笑呵呵地说着，他并不懂得金萝夏的忧虑。

    “可是我害怕，”金萝夏苍白的脸上没有任何神情，就好像一具美丽的女尸，“我等待太久了，都习惯了等待。”

    “这……”殷不知如何去开导她，安慰她，只有尴尬地笑着，望着她。

    “罢了，这个你也是帮不了我的，就算你知道我们的故事，又如何呢？”金萝夏叹了叹气，“我还是回离宫吧，总该面对他的。”

    “是啊，总要面对，我送你到门口。”

    “不必了。”

    “有必要的，因为，这也许是你最后一次来我这儿了，”殷拍了拍金萝夏的肩，“对了，见到山猫之后，记得让他来看看我，好多年没见过他了。”

    “好。”

    “一定？”

    “一定。”

    和殷分开后，金萝夏捏着自己手里的铜板，迈着沉重的步伐，向离宫走去，她天赋异禀，能占卜未来，可知他人命运多舛，抑或是风顺一帆。她为无数人占卜过，老人，青年孩子，亦用过巫术器物，铜板，纸牌，转盘。无数生死祸福，无数离合悲欢从她指间滑过，对未来的预知稳稳落在她心间，被她用尖细的声音描述出来。

    她曾见证过至死不渝的爱情，也曾目睹过命中注定的情缘。

    可她却从来没有占卜过自己的命运，自己的爱情。

    她不敢。

    她怕命运美好易碎，亦怕爱情无奈绝望。

    她记得在遇见白离之前，她还是波斯湾海畔跳舞的妖媚女子，遇见他之后，就成了心甘情愿的呆傻女子。

    这份傻傻的执着，让她从丰满娇俏的舞娘成为亡灵一般的巫女。

    这样想着，她已经到了药冢，还未走进离宫，就闻到一股沁脾香气，她顺着香，找到了白离。

    只见他用手抚着那尊在婚礼上出现的君如诗石像，而他身边是一个大锅，正热气腾腾地从边上冒冒出气泡。

    他见她来了，转身问道：“请人打磨了这么一尊逼真的假石像，也不告诉我。”

    金萝夏语塞，君如诗被若洋凯唤醒是她三年前就预知的事情，而他与殷商量好，若是殷帮助她杀掉成王，她就帮殷得到君如诗。

    她早早预知了叶至意和荟理会在婚礼让亮出君如诗的石像，所以事先请人打磨了一尊。

    不料，这一切，还是被白离知道了。

    这么多年，他处心积虑除掉君如诗，如今，这一切全毁了，而她是毁掉这一局的一环。

    他不会原谅她了。她想。

    她慌了，锅内源源不断地溢出那种异香，将她的心扰得怦怦直跳。

    “其实，这种事没必要瞒着我，”白离将锅盖掀开，香味便如巨浪般涌出来，“我对君如诗在哪里并不在意。我在意的，是你在哪里。”

    “我、我刚才去找了殷……”金萝夏的声音开始发颤，像啼哭的鸟，“这些事，都与他无关……白离，你若恨我，随便你对我做什么，我都接受。”

    这么多年，这么多苦，她都为他承受了，只是，她无法忍受，他恨她的结局。

    “你这是在说什么？”白离大声问道，忽然发觉自己的声音过于高昂，便放轻了声调，轻轻拥住她，温柔地说着，“我刚才没看见你，好担心，我以为你走了，再也不回来了。”

    金萝夏心中一惊。

    “白离……你刚才说什么？我、我不太明白。”她的声音仍是颤抖着，只是那颤抖中夹杂着的，不再是恐惧，而是前所未有的喜悦。

    “成王死了，我们都自由了，我害怕，拥有自由的你不再要我，就自己离开了，”白离轻笑，抚了抚她的背，“不过，现在看到你，一切都好了。”

    “白离……”她睁大眼，愣愣地望着他，只见他的面容里不再是冷冰冰的面无表情，亦不是看似漫不经心的刻意嘲讽，他的脸上是前所未有的温暖，他带着她从未见过的和煦的笑容，眼中是她从未见过的温柔的目光。

    “萝，”他笑着说，“你还愿意，跟我做那种事吧？”

    “什么事？”她疑惑地望着他。

    “你忘啦？”白离的嘴边荡出一丝无暇的笑，这种快乐，他好多年没有感受过了，“是谁从前说过要跟我浪迹天涯，四海为家的啊？”

    “诶？你还记得？”她兴奋地扑进他的怀里，“白离，我当然愿意！这是我几百年来的愿望啊！”

    然后，他们就在腾腾香气中静静拥抱。

    这一刻，让她等了百年，如今，终修成正果。

    往后，他们的日子，都属于彼此了。

    笑容灿烂的白离忘了一眼那锅热气腾腾的汤，忽然就流泪了。

    “白离，你怎么哭了？”她担心地看着他，为他拭去泪水。

    “没什么，”他拽住了她的手，紧紧握着，“我和过去的一切说了再见，以后，我们重新开始吧。”

    她幸福地与他双手相握。

    这个世界的一切颜色都鲜亮起来，整片大地都是一片光明。

    只有那锅汤，还起泡翻飞，宛如流花，似乎在唱一曲末日的欢歌。

    ……

    上穹，三离。

    羽翼和每一位主神拥抱，他们早已苏醒，现在只等着接如诗回来，做上穹的王。

    “可是，如诗在凡世还有亲人……”羽翼知道，君如诗是绝对不会让凡世的亲人因为她的失踪而着急的。

    “唉，”羽蒂叹口气，无奈地说道，“你还不知道，如诗的父母早就……去世了。”

    “怎么会？”他忽然想起在报纸上看到的消息，然后说道，“莫非是游艇的事……”

    羽翼摇了摇头：“如诗的父母，其实在她十二岁的时候就已经被白离他们杀掉了。”

    “不……不可能！”羽翼记得，自己最初故意去搭讪君如诗的妈妈，然后去她们家做了管家，那个时候，君如诗的妈妈明明还在。

    “你傻啊，”羽蕙在一旁插话，“你见到的君如诗的父母，是桑秀和金碧寒伪装的啊，他们骗了你们好多年了！我们害怕你和如诗不知道怎么应对，才没把这件事告诉你们，毕竟金碧寒和桑秀是不会真的对你们做些什么的。”

    羽翼感觉自己仿佛被闪电击中了一般，瞬间呆住，过了好一阵，他才回过神来。

    金碧寒和桑秀……

    那个金碧寒，是艾叶蜜眷念的人，有那么多次，他以君如诗妈妈的身份出现在她的面前，她却不知道，生生地错过……

    “对了，如诗的小斑狐怎么没跟你一起回来？”

    “他送我会上穹之后，就四处旅游去了……”

    “如诗的事他不管了？”

    “是啊，他不管了。”羽翼抬头叹了叹气，他一直以为夏洛尔是爱着如诗的，没想到时间能把人托着，把爱都走曲折，夏洛尔一定是累了。

    他回想起在畔疆的场景。

    在去畔疆之前，一个陌生的女孩忽然来找他们，说是邀请他们去畔疆参加叶至意的婚礼，夏洛尔告诉他那个女孩是戚艾雪。

    虽然她的邀请很奇怪，两个人还是答应了。

    在畔疆的婚礼上，羽翼注意到了那个戴着面具的琴师，那时他并不知道如诗已经苏醒，更不知道那个琴师就是君如诗，纵然他感觉到了怪异，却没有说出来，况且就连夏洛尔都没有丝毫反应，他想一定是错觉吧。

    婚礼进行了一半，夏洛尔就不知所踪，他躲在隐蔽的地方观察着那个琴师，后来，隐约看见她左手手背上有个红色的痕迹，他便上前，紧紧拽住她的手，看清了上边的花瓣印迹。

    那是如诗！

    他在心里纳罕，正踌躇着，思索着如何带她离开，就忽然失去了知觉，昏了过去。

    ……

    待他醒来，只见成王变成了石像，周围的人还在沉睡，夏洛尔在一旁，用宝蓝色的眼睛注视着他。

    “夏洛尔，”他勉勉强强起身，“这是怎么回事？”

    “美杜莎之狼将成王变成石像了，”夏洛尔漫不经心地答着，“你也该回上穹整顿好一切了。”

    羽翼转了转头，让自己头脑清醒一些，然后说着：“我回上穹？主神都还在沉睡……”

    说到这儿，羽翼忽然想起琴师手上的玫瑰花瓣，他立刻激动地握住夏洛尔的手，不住地颤抖：“夏、夏洛尔……如诗、如诗她……”

    “等她醒了，上穹就可以慢慢恢复了，主神也会苏醒吧。”夏洛尔仍是漫不经心的表情。

    羽翼感觉他好像一切都知道了似的，有些惊异，但跟多是高兴，他兴奋地晃着他的手：“夏洛尔，那跟我回上穹，我们一起讨论以后的事啊！”

    “不必了，”夏洛尔冷淡地甩开他的手，宝蓝色的瞳孔看向一边，“这些年我也累了，不想再参与你们的事。”

    “夏洛尔，你说‘你们’？你在说什么？怎么这么见外？”

    夏洛尔依旧冷淡地看着他，说道：“我和如诗之间的契约已经不存在了，和你们也就没什么关联了，我送你去上穹，然后，就去旅行。以后见到如诗，就告诉他我去四处游玩了，让她不必挂念。”

    ……

    一想到这儿，羽翼就狠狠跺了跺脚，在心里骂道：这个夏洛尔，也太不负责了！契约解除了又怎样，难道你和如诗之间紧紧只有一个契约？哼，这小子，这会儿在哪儿逍遥呢？

    其实羽翼并不知道，在婚礼进行到一半的时候，程梓恩找到了夏洛尔，对他说：“你知道吗？白离可以解除美杜莎之狼的咒。”

    起初夏洛尔并不相信，那时他看见金萝夏底子里边冒出的紫色气息，想带羽翼离开，却没找到他的身影，就自己先出了离宫。之后，成王变成了石像，而成王身边的白离和殷却没有任何事。

    其余的宾客都在睡梦中，金萝夏和殷拖走了琴师，静悄悄的离宫里，只有夏洛尔和白离。

    两个人起先都不说话，似乎是把沉默利用成一种拖延，似乎谁一开口，便失了先机。

    最后还是夏洛尔先发话了。

    “为什么……你没事？”

    白离轻笑：“我想，程梓恩跟你说了，我对美杜莎之狼的咒语，是有免疫力的。不仅如此，我还会解咒呢。”

    “那恳请你，也帮如诗解咒吧。”他望着一旁屹立的石像，艰难地说道。

    “你，凭什么这么要求我？”白离轻蔑地望了他一眼。

    “请你，”良久，夏洛尔沙哑的声音再次响起，“救救如诗。”

    白离笑而不答，他走到那个琴师呆过的地方，捧过古琴，那古琴在捕思烛幽冷的光下或明或暗。白离打量着眼前瘦削的少年，轻轻拨了拨弦，说道：“这倒是一把好琴，听说，若姝也很擅长弹琴啊。”

    夏洛尔的汗水浸湿了他额前的发，他握紧拳头，又奋力说了一遍：“求你，救救如诗。”

    白离戏谑地看着他，上前揉了揉他的发，然后将手伸向他的脸，一把扯上了他脸上的绷带，短蛇一般的伤露了出来。

    “求你，”夏洛尔双腿轻颤，后来竟软了下来，他突然跪倒，扯着白离的衣襟，“救救如诗。”

    白离甩开他：“美杜莎之狼的诅咒，不好解。”

    “但你可以做到!”夏洛尔一把捏住白离的手，“无论是什么难解的咒，都可以被解开，只要用心，一定可以!”

    “对，一定可以！”白离的瞳孔瞬间增大，他的声音突然洪亮起来，响彻离宫，他烈焰般的双眼灼烧着夏洛尔，“就像路尼亚对你的冰咒，传说无人可解，最后，羽莘不夜做到了么？”

    “那……”

    “你记得你从冰咒中苏醒的时候吗？”

    “当然记得。”

    “那是什么解除了那传说中不可解除的咒语呢？”

    “因为羽莘。”

    “他怎么做到的？”

    “因为……彩安？”

    “嗯，是他。我问你，你爱如诗么？”

    “爱。”

    “很爱？”

    “是，很爱。”

    “那就好了，那你现在明白了么？”

    “你是说……”

    “你也应该做同样地事，这样我才能帮你解咒。”

    ……

    空气里一片静默，白离斜着眼打量着夏洛尔，见他急急喘气，白离笑得更加灿烂。

    “我懂了。”半晌，夏洛尔说了这句话，似乎是去下了什么重负一般，呼吸也平稳安详。

    是错觉吗？

    有那么一瞬，白离所看见的夏洛尔肌肤白嫩，唇红齿白，金发就像阳光一般美妙，双瞳晶莹如琉璃。他一笑，嘴角宛若盛开一朵玫瑰。

    “你，想好了？”白离似笑非笑，又揉了揉他的金发，“你浑身上下就只有这里挺好看，等我把你熬到锅里了，可以拿走你的头发吗？“

    “随你。”夏洛尔毫不在乎地说道，既而他又双目炯炯地盯着白离，“只要你答应我，帮如诗解咒。”

    “好!”白离笑靥如花。

    “还有，我要先等羽翼醒来，让他离开。然后我的身体任你处置。”

    “好，我全答应，”白离笑着瞟了他一眼，“不过你可不能把这件事告诉羽翼哦。”

    “我不会的。”

    ……

    而现在，羽翼正在三离和主神商量接如诗回来的事情。

    而白离拥着金萝夏，在金碧寒的帮助下去了凡世。

    那锅煮着夏洛尔的汤，还在吐着气泡，散发着绝妙的香味。小说屋 www.xiaoshuoge.inf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