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子非吾，安知吾之忧

(小说屋 www.xiaoshuoge.info)    惠文帝满意地点头，对着庸县令挥了挥手。

    庸县令连忙带着一干人等退了下去。

    “叶儿，你，你是我和小兰的孩子。”惠文帝走到寻叶跟前，激动地伸手抚摸寻叶的脸颊。

    寻叶把脸一偏，面色有些冷，“把我娘的遗物还给我。”

    “这是当年我送给你娘的。没想到你娘竟是偷偷地生下了你。孩子，我从不知道你娘怀了你，也不知道她为何要离开我，若是知道，我又怎么会让你们母子在外受苦？”惠文帝见寻叶的情绪不是很好，感慨地说道。

    寻叶却只是握紧了红伽的手，深怕红伽再次离开自己。

    “孩子，跟我们一起回宫吧，回了宫，便没有人敢伤害你了。”惠文帝不屈不挠地说道。

    “不去。我说过，把我娘的遗物还给我。天下之大，物有相似是很正常的，我根本不是你的儿子。”寻叶不耐烦地说道。

    惠文帝没有将石头还给寻叶，只是摇了摇头，道，“物虽有相似，可血浓于水的亲情是不会变的，你就是我的儿子，你的摸样，这块石头，都是铁一般的证据。”

    寻叶不再理会惠文帝，拉着红伽便要走。

    “等等，叶儿。师傅还没去过皇宫，你带师傅一道去，好不好？”红伽伸手帮寻叶理了理凌乱的发丝，第一次用极其温柔的声音说道。

    “好。”虽然心里有些慌乱，却还是忍不住答应了红伽的请求。寻叶就是没有办法拒绝红伽。

    “爹，寻大哥，真的是我的哥哥么？”坐在马车里，文敏倚在惠文帝的肩上，不太相信地问道。

    “确信无疑。当年小兰虽然只是一个昭仪，却是与朕真心相爱。只是好景不长，小兰便神秘失踪了。朕找了好久都没能找到小兰。”惠文帝感慨地说道。

    “哇，太好了！敏儿有哥哥了！”文敏快乐地欢呼起来。她一直都想要有兄弟姐妹，奈何她只是一根独苗，虽然受尽了宠爱，却始终没有人能与她一起成长，一块玩耍。

    如今终于有了个哥哥，自然是开心得很。

    寻叶却并不在乎惠文帝和文敏，只牢牢地粘着红伽，与红伽一起坐在马车里打困。

    红伽原本便想帮寻叶找到家人，如今总算是完成了任务，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却总感觉有什么心里有点怪怪的，至于到底哪里怪，却又说不清。

    一行人到了京都皇宫里头，惠文帝很快便颁布指令，封寻叶为太子，赐名惠文枢，谥号长史太子，赐住承阳宫。

    一时间，满朝皆惊。

    尤其是后宫里头，更是翻了天了。

    雅妃第一个站出来，反对寻叶，质疑寻叶的身世。

    惠文帝什么都没说，直把雅妃带到了寻叶跟前，让她瞧清了寻叶的摸样，便让她闭了嘴。

    自此，无人敢再反对。

    而红伽，则在寻叶入住皇宫的第三天，消失了。

    白日里，寻叶每每一身单薄地站在一棵槐树下，静静地凝视着远方的天空。傍晚时分，他便抱着几坛酒，喝了个酩酊大醉。

    文敏知道红伽的失踪让寻叶很是难过，可她也没有任何办法。只能在白日里陪着寻叶一起静静地立着。傍晚又陪在他身边劝酒。

    朝中的大臣们也对寻叶颇有微词，认为寻叶不配做太子，难以担当大任。

    惠文帝没有做出任何劝解寻叶的举动，却将几个带头指责寻叶不配做太子的大臣贬了职，以一招‘杀鸡儆猴’，平息了群臣的骚乱。

    惠文帝对寻叶的纵容让宫里所有的人都清楚了一点，那就是，惠文帝很宝贝寻叶，不论寻叶做了什么，怕是都不会怪罪。

    “天凉了，太子哥哥，回屋吧！”文敏好不容易才有了一个哥哥，却是一个让她很操心的哥哥。没有法子，她只好日日来关心这个失了师傅像失了爱人一般的哥哥。

    寻叶以往不论文敏说什么都不予回应，今日却开了口，道，“若是这样等到海枯石烂，师傅还不回来，我便死心。”

    “海枯石烂？只怕海未枯石未烂，我们便都要被黄土掩埋了。”文敏挠了挠头发，不赞同地说道。

    “等不到海枯石烂，我没法说服自己，不继续这样等下去。”寒风打在寻叶的脸上，冻青了他的整张脸。那身薄薄的单衣，在这样寒冷的日子里，显得那样刺目。

    文敏被寒风吹得忍不住打了个喷嚏，连忙接下自己身上的外袍，披在寻叶的身上。

    “太子哥哥，你的师傅美得如仙女一般，倘若她是成了仙飞上了天。你这样等，即便是海枯石烂，也未必有结果，不，是一定没有结果。相信你的师傅她也不会希望你这样不快乐的。莫不如，莫不如活得自在一点，或许哪一天，红姐姐便回来了呢！”文敏也不明白，红伽为何会消失。但人既然已经不见了，那又有何办法呢？

    “不，我有一种感觉，师傅她一定还在我的身边，看着我。只是，她生了我的气，不肯出来见我。”寻叶说完这句话，突然整个身子倒了下去。

    “太子哥哥！太子哥哥！来人哪，太子哥哥昏倒了！”文敏紧张地将寻叶的身子搬起来，大声地唤道。

    寻叶被宫女七手八脚地抬进了承阳宫。

    “忧思伤肺，饮食不思，酒多伤胃。”太医经过把脉看诊，说了这样十二个字。

    “那该如何调理？”惠文帝一听说寻叶昏了，急急忙忙地赶了过来，忧心忡忡地问道。

    “饮食要规律，酒要戒。臣再开几个调理胃的方子。”太医恭敬地回答。

    “知道了，下去吧。”惠文帝对着太医摆了摆手，无力地说道。

    “父皇，太子哥哥日日想着自己的师傅，是不是，是不是……”文敏犹犹豫豫地，不知道该不该说出自己的想法。

    “敏儿觉得如何？”惠文帝揉了揉文敏的发丝，慈爱地问道。

    “太子哥哥好像很喜欢自己的师傅，就像，就像恋人一般。”文敏说出了自己的猜测，却被惠文帝戳了戳眉心。

    “敏儿才多大，便知道什么是恋人了？你太子哥哥从小便跟着自己的师傅，感情上很依赖，是正常的。等过段时间，朕帮你太子哥哥找位贤良淑德的太子妃，也许你太子哥哥就不会这样惦念师傅了。”惠文帝瞅了瞅文敏，又瞧了瞧床上的寻叶，语重心长地说道。

    “哦，那敏儿岂不是快要有嫂嫂了？父皇，那敏儿可不可以有个要求？”文敏俏皮地甩了甩惠文帝的胳膊，撒娇地说道。

    “敏儿有什么要求？只要不过分，父皇都答应。”惠文帝满脸宠溺地说道。

    “敏儿要挑顺眼的嫂嫂，不要欺负人的坏嫂嫂。”文敏吐了吐舌头，孩子气地回答。

    “呵呵~”惠文帝轻笑了两声，捏了你文敏的脸道，“自然要挑敏儿和枢儿都顺眼的女人，可不能叫太子妃将敏儿欺负了去。”

    “谢谢父皇！”文敏开心地扑到惠文帝怀里，“吧唧”一下亲了惠文帝一口。

    “真是父皇的乖女儿！”惠文帝心情大好地将文敏抱起来，放在自己的腿上。

    三个月之后，明明已是初春，却天降大雪，连落了五天，田里的庄稼都被冻死了，百姓没了粮，大部分地区闹了灾荒。

    惠文帝向北齐求助，北齐皇室二话不说，派了使者，将粮食运往南汉。

    北齐使者来访，宫中热闹起来。

    “南诏皇帝陛下，本宫为北齐的紫蔷郡主，受我朝皇帝陛下的指派，前来送粮，为表示两国友好，还送来了一些我国的珍奇物品，进献给陛下。”紫蔷郡主身着火红的异服，尽显妖娆的身段，让许多大臣都看直了眼。

    “紫蔷郡主辛苦了。此次，天降大灾于南诏，多亏汝国皇帝陛下仗义相助，朕心中感激涕零。紫蔷郡主难得来我国，可要多呆几日，体会一番本国的风土人情。”

    对于紫蔷的到来，惠文帝自是期盼已久。北齐的皇帝陛下与惠文帝一向交好，此次出手援助，本就在惠文帝的意料之内。

    而他在见到紫蔷之前已经收到了来自北齐皇帝陛下的亲笔信，信中透露了欲与南诏联姻的意愿。

    联姻的对象，最佳的人选，自然是他新封的太子——寻叶。

    为给二人制造机会，惠文帝特意准备了一场小型的私人家宴，除了紫蔷郡主，便是惠文帝、皇后苏明沅、文敏和寻叶。

    这是寻叶第一次见到皇后，却不是第一次见到紫蔷郡主。

    皇后着一身华丽的宫装，宽大领口，广袖飘飘，头绾复杂精致的发髻，玉簪斜插，玉带绕臂，暗香萦际，面若夹桃又似瑞雪出晴，嘴角挂着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看似温婉，双眸中凝聚的锐利光芒却透露了她精明睿智的本性。

    而紫蔷郡主却是一身妖娆红衣，玲珑的身段凹凸有致，浑身散发着青春的气息，姣好的面容透着红润的光彩，好一个妩媚的少女！

    紫蔷郡主最初见到寻叶的时候也吓了一跳，她哪里知道，原来寻叶竟是太子。而她，正是与寻叶相识过的妖冶女子——茹菌。她的本名是贝尔哈伦•纣迪斯•茹菌，由于封号是紫蔷，才被称为紫蔷郡主。

    “紫蔷郡主真是天生丽质，如此美貌，纵然是找遍整个南诏，怕也找不出几个可以与郡主媲美。”皇后苏明沅抿唇微笑着说道。

    “多谢皇后娘娘的赞美。娘娘风姿绰约、贤惠端庄，乃是天下女子的楷模，更是紫蔷景仰的对象。紫蔷觉得，皇后娘娘才是这天下数一数二的美丽女子。”紫蔷的嘴角扯起一抹三分笑，眸光灼灼，婀娜多姿地坐着。

    “紫蔷郡主不仅人美，嘴巴也甜，谁若是能够娶到郡主，可真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苏皇后瞥了一眼寻叶，意有所指地说道。

    “娘娘说笑了，只要未来的夫君能够一心一意地疼爱紫蔷，便是紫蔷的福气了！”紫蔷本身不喜欢奉承以及互相吹捧，但有时候，尤其是在这样的时候，恭维一番，还是在所难免的。

    “来，为了庆祝南诏与北齐的友好关系，我们干一杯！”惠文帝抢在苏皇后继续开口之前执起了酒杯，朗声说道。

    五只杯子碰到一块儿，发出‘叮’的清脆响声。

    寻叶不能喝酒，他便以茶代酒，饮了一口稍作表示。

    这样的宴席，原本寻叶是不欲参加的，只是他被惠文帝强行拖过来，不得不参加罢了。

    寻叶可以察觉到，皇后的目光，似乎总是有意无意地瞟向自己，而且那眸光中，似乎还夹带着那么一丝敌意。没错，就是敌意，虽然被皇后刻意地隐藏，只有那么一点点，却还是让寻叶察觉到了这刺骨的敌意。

    寻叶虽然惦念师傅，变得有些颓废，却还不至于连敌友都分不清！整张桌上，只有皇后一人，对他抱有敌意。

    “叶儿，你都瘦了，多吃一点。”恍惚中，寻叶还以为是红伽在唤他，等他抬起头寻找声音的主人，却发现原来那声音的主人是惠文帝。

    惠文帝夹了一只鸡腿，放进了寻叶空空如也的碗中。

    “多谢父皇。”寻叶轻轻地道了一声谢，细细地啃着那碗中的鸡腿。

    “皇上，叶儿他来宫中也有些时日了，却还不懂得宫中的礼仪，不如改明儿，臣妾让艾嬷嬷教教叶儿？”苏皇后瞥见寻叶用手拿着鸡腿啃，眸光中流露出一丝不屑和鄙夷，勉强笑着同惠文帝提议道。

    “叶儿觉得如何？”惠文帝没有直接回应苏皇后，倒是让苏皇后愣了愣。

    “多谢皇后娘娘的美意。叶儿不觉得自己有何不妥。娘娘若是觉得叶儿哪里做得不入娘娘的眼，尽管提出来便是，叶儿一定知错就改。”寻叶故意拿着鸡腿咬，也不觉得自己哪里不优雅，自然也不会接受皇后的提议。

    他当然不是不懂，他只是怀念与红伽一起吃烤鸡时的日子。他们都是这样，一手拿着一只鸡腿，畅快又自由地啃着，那样的感觉，是他一辈子都忘不了的。

    “这……臣妾也是为了他好，臣妾……”苏皇后的声音里，明显有着一丝委屈。

    “好了，既然叶儿不喜欢拘束，便不学罢。女人家的，管好自己便是。”惠文帝当然是偏帮寻叶的，说的话便也重了一些。

    苏皇后面色微微一僵，而后才柔柔地应了一声“是”。

    文敏在席间表现得很安静，一直很安分地吃着食物，只拿眼角的余光不停地扫着寻叶和紫蔷郡主。

    据文敏观察多年的经验，她敢肯定，寻叶和紫蔷之间一定有秘密！不为人知的！

    虚情真意、时假时真的这场家宴后，经惠文帝授意，寻叶带着紫蔷在树下散步。

    “寻公子，不，应该说是长史太子，多日不见，别来无恙？”紫蔷一脸轻松地笑问道。

    “如果我说有恙呢？”寻叶苦笑一声，语气中带着淡淡的忧伤。

    “太子莫开玩笑，他日府上之宾，今日尊贵太子，乃是旁人几辈子都修不来的福气呢！”紫蔷第一次见到寻叶的脸上有着哀伤，她一直以为寻叶是仙一般的存在，不喜不悲、不骄不躁、神秘莫测得让人忍不住持瞻仰起来。

    “子非鱼，安知鱼之乐？子非吾，安知吾之忧？”寻叶停下脚步，背靠着一棵槐树，垂下眼眸，淡淡地说道。

    “我非子，固不知子矣；子固非鱼也，子之不知鱼之乐，全矣。”紫蔷见寻叶满身悲伤，忍不住便想逗逗他。

    “我只不过是个常人，忧也罢，愁也好，不足为他人道也。”寻叶这样的说的时候，紫蔷感到有些受伤，她想离去的时候，却又听见寻叶在风中的呢喃，“我丢失了一生中最重要的人。”

    “你若想哭，我会当做没看到。”紫蔷笑着走近了寻叶，将寻叶的头揽在自己的肩上，大气地说道。

    “可我，不想哭。”寻叶窝在紫蔷的肩上，心中感到一阵温暖，眼角虽然已经湿了，却还嘴硬地不承认自己心中的酸涩。

    寻叶小时候便学会了坚强，哭的次数，一只手都数的过来。平常就算摔倒了，伤到了，也不会轻易哭泣。

    只有一次，让他印象特别深刻。那一年他六岁，顽皮的他爬打到树上捉鸟，没有捉到灵敏的大鸟，却不小心碰掉了一窝鸟蛋。鸟蛋全数碎在地上，鸣声尖锐的大鸟扑扇着翅膀，冲向他。

    红伽闻声赶来，不言不发地割断了大鸟的喉咙。而后，又仔仔细细地将大鸟和所有鸟蛋的尸体埋在一块儿。

    之后，红伽一直立在那块埋着鸟儿尸体的土地前方，默不作声。整整立了三天三夜，不眠不休。

    原先，他只是为自己的鲁莽懊丧，而后他是害怕红伽就这样一直站在那儿不说话。最后，他终于忍不住哭了，就在红伽的身旁，对着那方埋着鸟儿尸体的土地，哭着说了“对不起”。小说屋 www.xiaoshuoge.inf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