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狐狸心

(小说屋 www.xiaoshuoge.info)    天空中的最后一缕残阳，在慢慢降临的黑幕里逐渐消逝。微风吹拂，殿外点点灯光摇曳。宸华宫内，一个碧色宫装女子自殿门后探出头，对着院子里东张西望，趁着守夜的两个小太监换职的时候，偷偷跑出宸华宫。

    夜，只有月光在大地上铺上一层白色的霜和远处传来的虫儿的叫声，天空像一块洗净了的蓝黑色的粗布，星星仿佛是撒在这块粗布上闪光的碎金。夜空中，月亮昏晕，星光稀疏，整个大地似乎都沉睡过去了。

    漪兰殿后寝殿内，汐妍正在伺候锦汐换装，初烟走进来，醒了下礼，轻声道：“娘娘，刚才听琴已经出去了。奴婢照娘娘的吩咐，让小卓子在后面跟着。”

    锦汐不语，伸出手将耳上挂着的珠玉明月档取下，放进妆盒。汐妍已将锦汐头上的珠钗卸下，正梳着一个简单的发髻。“等他们回来后，让小卓子悄悄来见本宫，至于听琴，只当不知道，不要在她面前露出什么风声来。”

    初烟低声应着，缓缓退出去。

    “娘娘对听琴未也太容忍了，如此由着她，不怕她真的泄露出什么消息吗？”梳好发髻放下梳子的汐妍，立在锦汐身边，嘟嚷着嘴巴。

    锦汐淡淡一笑，“本宫巴不得她能有那个本事，给那群人带出些消息呢。”

    汐妍不解，疑惑道：“娘娘说她是聪明人，该会懂你那天所说的话的意思，可奴婢看，她也不过如此，不然怎么会还要给别人送我们宫中的消息。”

    锦汐看了眼汐妍，不语。汐妍的聪明只是跟在自己身边久了，对自己身边所发生的事情能快速做出决断，但，绝不是适合工于心计的皇宫，看来，得赶快计划好送她出宫了。

    回想起那日气氛怪异的午膳后，萧亦陌对自己所说的话，锦汐便觉得一阵心惊。那高高在上的人，在自己面前承认自己的无能，承认自己的无奈。他逼着自己回想不愿再想起的事情，逼着自己面对已经过去两年甚至更久的真相。

    其实，她也不过是一个怯弱的人，她不愿去想娘亲那句“你的私心践踏了我的真心”背后的真意，不愿去调查娘亲死亡的真正原因，因为她已经失去一个挚爱的亲人，不愿再承受失去的痛苦。说到底，只因为——她不敢，她害怕！

    萧亦陌从不做无意义的事，就如他费心导演的重华宫审讯，他想要的结果已经全部达成。荣妃风头太盛，直逼皇后，引起太后不满，朝中御史大夫党派的官员也有些蠢蠢欲动，所以才有了他借机打压荣妃之事。但荣妃不能轻易去碰，便只有从她身边的人入手，有人讲机会送到他眼前，他自是不会放过。

    但帝王的尊严不容许他如此借他人之手来陷害自己的妃子，且那人还是狠狠伤害他尊严的人，所以，他在向自己示威，给予自己警告。现在又来扰乱自己的思绪，还想着让自己帮他解决难题。锦汐有点后悔，好好吃饭便是，为何要提那些难民。原本只想着趁机替他们说说话，现在萧亦陌却将一切全推给自己。

    “宸妃有心，身在宫墙之内，还挂心宫外的百姓，若让百姓知晓，定感激爱妃的相助之劳。如此，朕就将安置这些难民的所需的费用问题交给爱妃了。”

    锦汐看着萧亦陌那笑意正融的俊脸，心中暗骂。果然做皇帝的都是菩萨脸，狐狸心。“皇上说笑了，历来后宫不得干政，臣妾怎敢在皇上面前妄议朝政，且干涉朝政呢？”

    “这哪能算是朝政，若是朝政，爱妃在提起时不久已经干涉了么？”对面的狐狸依旧是笑意盈盈，将这圆球又踢给了锦汐。

    “倒是臣妾忽略了。臣妾以为，刚刚只是有感而发提出这件事，也未议论，算不上干涉朝政，但要解决这件事，若由臣妾来想办法提供费用来源，那才真是干涉朝政了。”锦汐不懂声色将球踢回，并替萧亦陌斟上一盏茶。

    “这事由爱妃提出，自是交给爱妃来做才最合适不过。至于这干政一说，朕说没有便是没有了，如此，爱妃还是不肯接着差事么？”萧亦陌看了眼刚注满茶的琉璃青花盏，抬手将杯盏自桌上送到锦汐身前。

    锦汐淡淡扫了眼，伸手拿起杯盏，毫不客气的喝下。“皇上都如此说了，臣妾怎好再推辞，臣妾应了便是。”

    “如此，朕便等着爱妃的好消息了。”萧亦陌大笑着离去。

    夜，静悄悄的，能听得见殿外的风声，听得见殿外守夜内监的呼噜声。锦汐身着寝衣，用簪子胡乱地拨弄着烛台上的灯芯，灯光忽明忽暗，照在锦汐身上，娇美的面容隐隐约约透着不真切，只是恬静的身姿在身后射映出纤细的影子。

    外间，两个人无声无息的走进，路过坐睡在地上的一个新进的小宫女时，初烟小心地替她搭上掉落在地上的薄毯，然后与刚回来的小卓子走进里间。房内的锦汐听见脚步声，嘴角轻扬，拿过一件外袍披在身上，打落挂在房间两侧墙上的轻纱。

    两人步进房内，轻纱刚好落下，轻盈的银丝花纹边在空中划出一道银色的弧线。轻纱之后，端坐在桌旁的身影隐约可现。两人给锦汐行了礼，便前行几步，在隔轻纱一步远的地方停下。

    小卓子见锦汐只坐着不说话，也不多想，只开口道：“娘娘，奴才跟着听琴除了宸华宫，便向重阳宫去了，奴才在重阳宫外等了一个时辰，听琴才出来。”

    初烟立在一旁静静听着，时而看向轻纱之后，想看看自己一心要跟随的主子，在再一次亲耳听到自己宫中的人背叛自己时，会是怎样一个反应，但抬眼看了几次都没答案。那位主子端坐于桌旁，一动不动，连一点声音都没发出。

    若不是知道自己主子对这件事的上心，以及清除主子的脾性，初烟一定会以为里面那人已经睡了。见小卓子看向自己，脸上写着疑惑，连忙给他递眼色，示意他继续说。

    “在听琴出来前，奴婢还看见了荣妃身边的丫鬟香秀偷偷进了重阳宫，出来的时候是和听琴一起出来的，看架势是要与听琴同行。奴才怕被香秀发觉，不敢再跟，便只等她们离开后，才回宫来禀报娘娘。”

    “你做的很好，消息没探听到，日后可以再探，被发觉了反而坏事。以后你就替本宫好好盯着听琴，若遇紧急情况，你自行处理，本宫相信，你不会令我失望的。”淡淡的声音，传入小卓子耳中犹如天籁，做奴才的只有得到主子信任，委以重任，才能在宫中有所保障。这时小卓子一直便明白的道理，如今听锦汐这么相信自己，不由心潮澎湃，想着定不负锦汐所望，好好办事。

    看着两人退下，锦汐思量着着听琴为何去的是重阳宫，而不是广阳宫，也疑惑上午便已出宫的香秀为何又进宫了，且，她又是如何进宫的。据锦汐所知，皇宫围墙高达数十丈，以香秀的功夫根本就翻越不了围墙，而宫门的守卫又是何其森严，岂是说进便进的。

    想到这，心中顿时变得亮堂。荣妃的父亲是正二品的尚书令，执掌六部，要在宫门守卫里安插几个自己人到也不是什么大问题。想清楚了这些，锦汐觉得心里放松了许多，想着有机会得好好了解一下那些坚守宫门的守卫。

    次日，天刚蒙蒙亮，锦汐便辗转醒来，一睁眼便打发汐妍去告诉毕英延缓传膳的时间。特意选了件简朴素淡的衣服，再让听琴给自己输了个简单的发髻，这才让汐妍将毕英唤来。

    “毕英，你嘱咐下去，今后传膳时，本宫的膳食减半。”毕英听了刚想开口，便被锦汐截了回去。“记得，不是本宫以前用的膳食减半，而是按制度，本宫的膳食减半。”

    听到这，毕英才明白锦汐的意思。锦汐昨天说要自己日后多传些膳食，这本来是很正常的事，因为平日里锦汐嫌麻烦，每次用膳都只传了四五道菜，而昨日里，锦汐说余下的膳食分给底下的奴才，那四五道菜自然不够，但直接说加膳，只怕落入别人眼中引来只言碎语，便只有说减膳是最好不过了。

    心中如此做想，便欣喜的应下。他虽是皇上的人，但皇上却不会过问自己是否吃的好，用的好。虽然自己过得也不差，甚至还有很多人羡慕自己是宠妃跟前的人，但能得到主子的关心，便足以让他激动。尽管眼前之人，并不是自己真正的主子，但至少现在，她为底下这群人想了，也至少现在，自己是在她身边当值。去跟下面的奴才们吩咐的时候，毕英心想，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便不用向皇上禀报了。

    看着毕英退下的身影，心中冷笑。“你放在我身边的人，我未必就不能用，你看着，总有一天，他的主子，只会是我——锦汐！”

    瞟过侍立在一旁的几个小宫女，脸上皆露出喜意，锦汐便知道她们都和毕英一样，在未自己的关心而感动欣喜，只有初烟知道，主子不仅仅是为了她们。

    更因为，皇上昨日交给主子的任务。只是，要筹集安置难民的费用哪有那么简单。

    看向锦汐，她还是那副风轻云淡的表情，仿佛一切都不放在心上。但初烟相信，自己的主子一定会把这件事办好。小说屋 www.xiaoshuoge.inf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