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笑灯蛾，照影频飞

(小说屋 www.xiaoshuoge.info)    转眼间，初冬已至。

    白玉枝头上，初绽的蓓蕾迎风颤栗，金色的花蕊如泪珠在流淌，像半棵石榴又如一朵杏花盛开。

    雅致不失贵气的院阁深处，隐隐传来女人间的争辩声。

    “为什么我不能进去！她只是一个暂住客，凭什么还能限制我，走开！”说话的女子气急败坏道，蛮横中又带着一股莫名的怒气。

    “陆姑娘您真的不能进去啊……皇上吩咐过，若是苏姑娘不愿意见，任谁都不能进去，陆姑娘还是回去吧，别为难奴婢们了。”回答的小姑娘寒蝉若惊，唯恐得罪了这个脾气的小主子。

    “这都多少天了，即使是公主也没见得有这么娇贵，走开！我今天非要进去不可，皇上来了也没用……”

    院外的争吵声不断，院内却是另一番天地，用竹篙撑起的篱架上搁满了大大小小的簸箕，簸箕里是各种从山上采来待晒干的珍贵药材。其中两个侍女穿梭其中，细心地翻更药材。

    而一个身穿青衣的女子坐在石桌旁，一手拿着医书，一手捏了捏簸箕里干透的药材细细研究，时而蹙眉，时而微微一笑。

    似乎是外面愈演愈烈的争吵声打扰到了她，亦或是她已完成了今天的事，她收起书起身对两个侍女说道：“把今天我所说的那几味药包好，我回来要用，剩下的送到御药房的萧御医那里。”

    “是。”其中一侍女颔首应道。

    青衣女子转身往外走去，就见门外争吵的女子怒气冲冲地走了进来。

    “苏云汐！你究竟对俞柏昕说了什么，为什么他到现在都不肯见我！”

    陆慕婉看到她一副淡定寡欲的模样，气就不打一出来，早知道那个晚上就不救她回来，整整昏迷了四个月不说，一醒来就不知对俞柏昕说了什么，导致俞柏昕一直以政务繁忙搪塞她，到现在还不肯见她。

    苏云汐轻拍了拍衣袖上残留的药材粉，淡淡道：“这些天他不也是避而不见我？正好有些事我也该问问你们了，我们一起去找他。”

    听到她这话，陆慕婉有些犹豫了，俞柏昕曾吩咐过，若苏云汐问起，什么也不能说，现在终是纸包不住火了。

    两人来到御书房门外，俞柏昕的贴身公公与往常一样将陆慕婉挡在了门外，最后还是苏云汐报上自己的姓名，才让两人进去。

    陆慕婉见此心中立刻冒起了一团火，一进御书房就质问正在批阅奏章的俞柏昕。

    “你的脾气什么时候能改改，宫中人多嘴杂，就不怕会落人口舌？”俞柏昕头痛地停下手中的事，略有责备地看了一眼陆慕婉。

    说完也不管陆慕婉是何反应，便询问兀自坐下来品茶的苏云汐：“身体可有好些了？”

    苏云汐点点头。“恢复得差不多了，我今日前来是向你道别的，你的体质偏寒，需多吃些抗寒的食物，药膳我已经送去萧御医那里了。至于陆慕婉，我还须些时间研究，只是以后练功时不可急于求成，免得再入心魔。”

    “你要走？”

    陆慕婉面露惊讶，看着她略有陌生的绝世容颜淡淡的神情，心中不免落了几分感伤，曾经的苏云汐一袭白衣如九天仙子，羡煞旁人，纯净的眸子永远透着不甘心，而如今，一身青衣磨去了她过往的执拗锋利，她的性子犹如湖水的平静，深沉的眸子像是经过岁月的洗刷，少了那份天真，多了对宿命的认知。

    苏云汐轻笑了下，道：“这些日子谢谢你们的照顾，我也是时候该走了。”说着看向两人，“不过走前，我想知道一些事，你们是如何救了我？”

    她醒来是在归墟国的皇宫里，而让她吃惊的是，她是以二十世纪的身体存活在这个世界，唯一知情的俞柏昕和陆慕婉对那晚后来发生的事只字不提，无论她怎么问都没用。

    她以为，那晚之后她要不回到二十一世纪，要不永远从这个世上消失，却从未想到身体也会随之穿到这个世界。

    一来到这个世界，就意味着有些人事还在延续着，她突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仿佛暗无天日的日子里突然打下一束白寥寥的光，然而她并不希望这样，一束光又能如何，她想要的是离开这种生活，永永远远地离开。

    “既然姑娘已对过去事过去人无挂念，又何必执着那晚发生了什么，重新生活有何不好？”俞柏昕观察着她的神情，微微叹道。

    苏云汐醒来的这些日子，除了对自己的身体吃惊以外，便一心研究药理，很少与人说话，虽然也问过那晚发生的事，但心绪却是从未有过的平静，平静得连他也吃惊，那纯然是一种经历生死后看淡一切的处世之态。

    苏云汐摇头头，道：“虽然事情过去了，但仍是我心中不解的一个结，我是想过与从前不相干的生活，只是之前的事没得到解决，又如何能心安。明明白白地活着，总比不明不白地活着好。”

    陆慕婉看了看俞柏昕，犹豫一番，回头问她：“如果告诉你，你还会继续你未完成的事吗？”

    她的言外之意无非是指代替莫清羽完成她的复仇大业，苏云汐一眼便看穿她的心思，好笑之余又不由得有些感伤。

    “既然如今我是以真身示人，又怎会委屈自己重蹈之前的覆辙，莫清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我已与她无半点瓜葛。今后我只会做我自己想做的事，做自己认为对的事。”

    “那好，我就当你不会了。”陆慕婉截然道，生怕她反悔似的。

    “慕婉。”俞柏昕皱眉，对她摇了摇头。

    “这些事她应该要知道的，她的身份甚是怪异，你不也是很好奇吗。”陆慕婉一句话就将俞柏昕给堵住了。

    苏云汐看了看两人怪异的表情，暗叹一声，道：“你说吧，无论发生那晚发生了什么事，我既已决定，就不会和过去的人事再有任何牵扯。”

    两人会出现这种表情，可能是看到了一些怪异的现象，毕竟她的身体能从二十一世纪来到这里，让她再度复活，对她来说，也是件匪夷所思的事。

    陆慕婉看了看她，点点头，缓缓说起那晚的事来……

    那天晚上，凌少熠在将莫清羽的尸首给了莫瑾瑜之后，便因身上的伤痛晕了过去，是伤痛，还是心痛，已没人去理会，可能只有他自己知道，在失去意识前的那一刻，他的世界已经塌毁了。

    莫瑾瑜抱着莫清羽，一步一步离开了皇宫，他落寞的身影在无尽的夜色中拖沓出一个长长的影子，带走了最后的绝望。

    莫皊月也跟着走了，跌跌撞撞的，那是在陆慕婉的印象里，从来没有过的落魄，在陆慕婉的心里，硬生生地抓扯出一道伤痕来。

    他们走后，玄弈便带着大批军马来了，然而他却只看到晕倒在地的凌少熠，而凌少熠中途醒过来的唯一的一句话却是“都结束了”。

    所有的人，来了又走，聚了又散，广场上徒留下的那一滩触目惊心的血，似乎是莫清羽一生未流尽的泪。

    当时的陆慕婉站在黑暗的角落里，她擦了擦湿润的眼角，笨拙地跑去她掉香囊的地方。

    昏暗的地上，一个绣着单只鸳鸯的红香囊静静地躺着，仿佛在地等着主人来拾捡回去。

    陆慕婉将它拿在手里，紧紧地拿在手里，恍惚中，她似乎看到虚空中出现巧怜的脸，正调皮地冲着她叫“姐姐！姐姐！”

    她终是忍不住蹲下来，蹲下来哭了。

    俞柏昕站在她的身后，静静地站着，如同一座稳固的大山，保护着她。

    然而，就在这时，方才苏云汐消失的地方突然不对劲起来，那里的空气像是被抽空了，极度扭曲，变幻成了一个高速旋转的气流漩涡，就像是一个通往外界的时空隧道。

    陆慕婉停住了哭泣，同俞柏昕震惊地看着这异象。

    慢慢地，气流漩涡发出了淡淡的光，越来越盛，却又只限于漩涡周围。在高速运转的漩涡快要承受不住这强光时，突然从漩涡里出来一小片白色的衣锯。

    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从另一个世界输送过来的白色衣锯，在两人吃惊的眼神中，慢慢出现了一个身穿白衣的女子。

    待白衣女子安全地落到地上，气旋涡随即消失，强光也消失了，一切变回原来的样子，像是什么也没发生。

    那白衣女子的穿着有些奇怪，衣服是长袖的白上衣，类似亵衣，而下身却穿着一件紧身的长蓝色裤子，将那条又长又直的美腿衬得淋漓尽致。

    但在看到黑长秀发下的脸时，两人同时震住了。

    那是和苏云汐一模一样的脸。

    ***

    苏云汐离开了皇宫，皇宫与她的命格相冲，这一辈子，她都不可能再踏进皇宫一步。

    走之前，俞柏昕问她要去哪里，她只是笑笑，天下之大，难道还没有她的容身之所吗？她不明白她的身体是如何来的这个世界，但既来之则安之，没有了莫清羽的身世束缚，到哪儿，哪儿便是她的家。

    归墟国与南疆、西域接壤，再加上俞柏昕算是个开明的国君，三地风俗已融为一体，大街上随处可见戴毡帽、穿百褶裙的老百姓。

    这里的冬天还是很冷的，从走出皇宫，阴霾的天空便一直飘着鹅毛大雪，地上不一会儿就变白了，瑟瑟如刀的寒风迎面刮来，像是要刮掉脸上的那层皮才肯罢休。

    苏云汐紧了紧披在身上的狐裘，进了一家客栈躲避风雪，望着窗外结着冰凌颤颤抖动的梅枝，不由得出了神。

    不知何时，客栈的隔间里传来缠绵缱绻跌宕起伏的胡琴声，时而还有客人的叫好声和鼓掌声。

    苏云汐也不由得被这胡琴声吸引了去，抬眼去瞧屏风后的拉琴人。

    胡琴本身便带有深沉、悲戚的特性，而拉琴人拉的这首曲子音域不宽，却跌宕有起伏，手法小巧灵活，情感凄凉哀怨，让人情不自禁地想到一个幽怨的闺中女子。

    看来拉琴人是一个女子了，苏云汐笑了笑，不禁对拉琴人更加好奇了。究竟是什么样的女子能拉得如此一手好琴？

    一首毕，众人皆鼓掌，苏云汐也跟着鼓起掌来。

    这时一个丫鬟打扮的小姑娘走了过来，给苏云汐行了一礼，恭敬道：“我家公子说了，今日就收姑娘的钱。”小说屋 www.xiaoshuoge.inf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