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

(小说屋 www.xiaoshuoge.info)    夜高气清，明月悬挂，蝉鸣蛙唱。

    苏云汐见大门开着，无人看守，心生疑惑，但为了陆慕婉之事也顾不得多想，匆匆进了流月水榭。

    方才赶到满香楼，就听见闻梦说起陆慕婉被莫昤月劫走一事，本想与巧怜一起来流月水榭向莫昤月要人，谁知这巧怜跑得跟什么似的，一会儿就没影了，莫清羽有武功，可她没有啊，全凭两条腿。

    她很担心陆慕婉。莫昤月为什么会对陆慕婉下如此重手她完全没有头绪，可以说她根本就不了解莫昤月究竟是怎样一个人，她不知道莫昤月温和如浴春风的笑容下会藏着一颗怎样暗黑的心，她也不想去猜测，也不想于他再有任何瓜葛，但是现在，她必须得救陆慕婉。

    闻梦追到流月水榭，眼看着苏云汐跑进去却是硬生生止住了步子，这样鲁莽进去只怕会让人起疑心，以莫昤月阴险狡诈的性格，想必这流月水榭也不是什么简单的地方。

    在月光的隐泄下，流月水榭大门寂静而清冷，散发着幽幽的青雾，仿佛来自幽冥的死亡气息。

    闻梦伫立一会儿，转身离去。

    水榭内灯火通明，鸟虫凝息，连仆人也没见着一个，苏云汐心里发毛，嘴里嘀咕着：“明明看见这丫头跑进来的，怎么这会儿不见了。”

    “小姐。”一个形同鬼魅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苏云汐吓了一跳，忙跳离几步远，回头见是自己的丫鬟秋鸢，松了口气，问道：“发生什么事了？人呢？”

    秋鸢谦恭答道：“少爷说小姐走了雇着这么些人也没用，都遣走了。少爷知道小姐会回来，正在议事厅等着。”

    由于背对着灯光，苏云汐看不到她脸上的表情，还以为是因为自己不辞而别被莫昤月训了，不敢造次。

    没有在意她的异常，苏云汐点点头，朝大厅走去。

    待她走出好几步远，秋鸢缓缓抬起头来，满是怨恨恶毒的眼睛死死地睁着那白色灵动的背影，惨白的月光照在布满猩红疤痕的脸上，异常恐怖。

    议事厅只有莫昤月一个人，远远地，便瞧见他那抹月白色修长的身影。

    “莫昤月，巧怜和陆慕婉呢？”一踏进门槛，苏云汐便迫不及待地追问两人的下落，口气也不像之前温顺。发生这等事，她不对他怒气相向已算是仁慈义尽。

    坐在上座上的莫昤月抬眼看她，淡淡道：“这里只有我一个人，不知你说的‘他们’指谁。”

    “就是因你打成重伤的陆慕婉，还有她的妹妹巧怜。”苏云汐走到他面前，见他若无其事的样子，心里不由得涌起一股怒火，“我刚才明明看见她跑进来的。”

    “我说了。”莫昤月站起来，睨她一眼，朝外走去。“这里只有我一人。”

    苏云汐胸口一滞，以为是自己的逃婚才使得他这般生气，于是放软了语气，道：“我和你的事是我们两个人的事，与他人无关，你不该把怒气牵到陆慕婉身上，她是无辜的。”

    “她不在我这里。”迎风而立的莫昤月缓声说道。

    “莫昤月，你……”苏云汐翻一白眼，跟这人说下去完全是浪费时间，走过去想要拉他回身，却一个回旋间落入了他的怀里，一瞬间面红耳赤。“你……”

    莫昤月慢慢低下头来，墨黑色的眼眸不动声色地看着她此时窘迫的神情。鼻尖落到鼻尖上，彼此温热的气息吐在对方的脸上，苏云汐只觉脸上的温度急速上升。不行！她要晕了。

    “我再说一次，这里只有我一个人。”莫昤月风轻云淡的语气有了些微的恼怒，然而墨黑色的眼里却闪过一抹亮光。“今晚不要走了，我带你入宫。”

    苏云汐如梦惊醒，撑住他的胸口，大力推开了他。“不可以！”见他微微蹙眉，苏云汐动了动唇，终是开口说，“我不是莫清羽。”

    莫昤月如潭的目光闪过狠戾的亮光，他侧过身去，冷声道：“走！再不走，这辈子就休想离开。”

    被他突然阴冷绝情的声音吓到，苏云汐往后踉跄几步，跌倒门上，抬头最后看了一眼他完美冷酷的侧眼，咬咬牙，转身跑向无尽的黑夜里。

    莫昤月反复矢口否认陆慕婉不在他这里，那就真不在了，苏云汐虽然看不透他，但在品性上，她还是愿意相信他。

    至于莫清羽，如果他打不开这个结，苏云汐恐怕这辈子都不愿想见他。

    —

    伫立良久，莫昤月严肃的面容才微微有所松动，秋鸢不知何时毕恭毕敬地站在了角落。

    莫昤月转身朝里走去，冲秋鸢一摆手，声音透着疲惫。“去，把尸首埋了。”

    “是。”秋鸢颔首退下。

    偌大的议事厅里，死寂般的沉静，一袭素白衣衫秀丽绝伦的莫昤月斜靠在上座上，墨黑色的眼眸淡淡地看着斜挂天边的一轮明月。

    急剧的咳嗽声断断续续地响起，在这寂静的夜晚显得格外突兀、悚然，骨节硬朗的修长手指覆上胸口，冰冷的唇边慢慢渗出猩红的血。他勾起唇角，冷笑：“几年不见，你的功力倒是提升了不少，俞柏昕。”

    夜风窜过繁盛的竹叶林，簌簌作响，如同千百只在深山里嗷嚎不止的野狼。

    竹林里，一个瘦弱丫鬟打扮的少女背对着月光，麻木地拿着一把铲锄掘土，一下，两下，规律而有节奏。在她的身边，躺着一个身穿酸橙色衣裙的十二三岁的少女，双眸轻闭，面色发白，早已断气。

    掘出一个长方形的深坑，那丫鬟将那死去的少女踢进坑里，惨白的月光打在她布满伤痕的侧脸上，狰狞、恐怖。

    “不能怪我。要怪就怪，苏云汐。”

    ※※※

    黑暗的屋子里，微风吹动纱帘，如云缓缓浮动。

    坐躺在床上的绿衣女子，睁着黑色的眼眸，清秀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窗外楼下的打斗声自她醒来就没有停过，于气化成的白色与青色的戾气相击相撞间不时隐射到她苍白的脸上。渐渐地，知道窗外是谁人在交手，为何而交手，她樱红的嘴角泛出冷笑，眼里的绝望也慢慢转变成狠戾。

    随着其中一人胸口受袭，两人才结束了战斗。“这一次，是有你护着她，下一次，我定会取她性命。”声音如此熟悉，却是那般残忍，只听足点碧瓦之声响起，受伤之人拂尘而去。

    俞柏昕漠然地看着消失于夜色中的白色长袍，转身足下加力，腾空跃向一扇开着的窗户。

    屋里霎时一片通明，俞柏昕负手屹立在窗前。

    陆慕婉从床上摔下来，痛得蹙眉，却依然固执地爬向俞柏昕，俞柏昕却是原地不动，冷言看着她爬向自己。

    “公子，请收慕婉为徒。”爬到俞柏昕脚下，陆慕婉用已包扎的双手抱住他的腿，祈求道。

    俞柏昕蹲下来，用食指挑起她的下巴，冷峻的脸上隐隐透着一股冷冽之气。“原因。”

    “我—恨—他。”陆慕婉一字一句吐出，明亮的眼睛泛起薄薄的湿气。

    俞柏昕深色的眸子闪过一丝疑惑，不过很快便薄唇轻扯：“莫昤月？”想起刚才莫昤月走时留下那句，语气里不禁带了一丝的玩味，“他似乎不杀死你，誓不罢休呢。”

    陆慕婉的眼神闪过无法言语的疼痛，继而苍白无血的唇角微微撑起。“他要杀我，我再躲也徒劳，唯一的办法，便是比他强。”

    “你要杀他？”俞柏昕不禁对这个故作坚强的女人有了兴趣，逼近她墨色的瞳孔，道：“恐怕不行，你眼里对他的恨意比对他的爱要少很多，你只是因为一时气愤，你下不了手。我不会收无用的人。”

    “不是……”

    “不过，”俞柏昕起身，走至窗前，看着楼下黑暗笼罩下的无人街道。“让你看一样东西，或许你就有资格。”

    ※※※

    渐行渐近的马蹄声随着马儿的朝天嘶声，来回踱几步后停止，接着哧的一声，行动不便的陆慕婉被面无表情的俞柏昕扔下马去。

    陆慕婉痛得低声呻吟，抬眼却见前面是自己的家门，心下一喜一悲，不顾疼痛颤抖地站了起来。

    “爹，娘，巧怜……”一步一步艰难地往前走，才勉强移动两步就倒了下去。

    俞柏昕不知何时走到了她身边，将她一手提了起来，搂住她纤细的腰，禁锢在自己腰间，推门走了进去。

    迎面和着风吹来一股浓烈的血腥味，院中安静得连鸟虫声也没有，俞柏昕眉头微微皱起，搂紧腰间想要挣脱他的陆慕婉，继续往前走去。

    房间的门虚掩着，俞柏昕将其推开，站在漆黑不见五指的房间里，那股浓烈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刺进耳鼻。袖中手突然使力，掌风袭向安静流动的空气，烛台上的蜡烛随风点燃。

    房里简单地摆放着几样农家人的器具，只是这会儿却乱倒成一片。床上斜躺着一个四十几岁的粗布衣男人，断裂的桌边歪曲的坐躺着一个三四十岁的妇女。

    两人都是一剑致命，腹部的伤口已凝固成血黑色，地上浸满污血。这浓烈的血腥味便是从两个已死去多时的人身上发出的。

    被面前的惨像吓傻的陆慕婉，久久才回过神来，呆滞的眼睛微微转动，久久，她才喊出口：“爹！娘！”声音撕心裂肺，情绪彻底崩溃。

    俞柏晰手一松，任她颓倒在血泊里，冷眼观看。

    “娘！娘！醒醒！爹！醒来，快醒来啊……醒来看看女儿，看看慕婉……娘……”陆慕婉倒在早已没有呼吸身体僵硬冰冷的娘亲身上,泪如雨下，瘦弱的身子剧烈颤抖起来。

    怎会变成这样，怎会这样，怎么会变成这样子！

    爹，娘……

    “这是谁干的，谁干的！”悲痛过后，苏云汐回过神来，猩红的眼睛狠狠地盯着微微蹙眉的俞柏昕。

    见她这么一问，俞柏昕眼里的厌意退去，扬唇嘲讽道：“这恐怕只有你自己最清楚。”

    陆慕婉一愣，脑海里霎时闪出那些与莫昤月过往的画面，嘴角慢慢扯出一个自嘲的弧度，眼泪大颗大颗往下落，削瘦的身体随着笑声颤抖不止。

    爱也好，恨也罢，故意接近我，故意毁掉我，却都是为了一个莫清羽。为了一个从没存在过的人，为了十几年前的一场恩怨，你不惜杀了一个又一个无辜的人，你背叛一个帝王应有的职责，你践踏你的底线，然而，她要的你永远给不了，你永远给不了！

    呵呵呵呵……

    “我要杀了他。我要杀了莫昤月！”小说屋 www.xiaoshuoge.inf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