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小说屋 www.xiaoshuoge.info)    第二十章

    他的眼眶，也有些泛红了。他点了点头，张口吃下了妹妹的食物，也许下他的承诺。

    不知道什么时候，周围的气氛已经渐渐变了。

    人们都变得沉默。

    桌子忽然一阵震动，“碰”的一声，老板已经重重地把一碗面放在他们面前，堆得高高的大肠，几乎占去碗里的二分之一。“赶紧吃，赶紧吃。”他大声呼喝着，甚至不敢看这两个孩子一眼，赶紧溜回了面摊前面去煮面了。

    老板娘瞪了他一眼，来到他们跟前，软了声音：“趁热吃吧。我们不收钱。”

    慕初摇了摇头：“谢谢。我们有钱，我们只买一碗面。”他把口袋里的钱掏了出来，询问了价钱后，留下了几张小零钞，把钞票推给了老板娘。

    女人心里一阵酸涩，这两个孩子，虽然那么穷，可怎么那么有骨气呢？她收下了钱，问道：“你们从外地来？”

    “嗯。来台北找爸爸。可没有找到。”雅淑揉了揉眼睛。

    女人一阵心疼：“读书吗？”

    看着他们摇头，她心里难受极了：“你们要不要暂时到我们这来帮忙？工钱可能很低，但是能有得吃。我们在这里有一个小仓库放东西，你们住在那帮我们看看东西，可以吗？”

    慕初放下了雅淑，他站了起来：“这，谢谢你们，会不会很困扰？”

    女人擦了擦眼角：“没事。我们两夫妻一直没有孩子。你们可以住下来，过阵子，打听打听，联系一下台北的一些慈善机构，搞不好他们可以让你们去读书呢。”她怜惜地看着两个孩子，长得多好的两个孩子啊。虽然是已经一无所有，居然，也能有这份傲气。

    慕初郑重地鞠了个躬：“谢谢。”

    一旁和他们同台吃饭的中年男子，刚才还开口调笑老板娘呢，大着嗓门：“喂，我说，老闽，收什么钱呢？现在，我买单了啊。现在你这里所有的客人我都请了，费用我包。”他推了一下老板娘，她如梦初醒地把钱塞回到慕初手里，男人朝他眨眨眼睛，“老子今天请客！请你，也请别人！再推，就是不给老子面子！”

    他粗声粗气地说完，拿出钱包往桌上一拍，示意老板娘赶紧结账了。

    慕初低头道了声谢，这才坐了下来。男人把老板刚上的面推到他面前：“吃。不吃，哪有力气照顾妹妹？赶紧吃。”

    微辣的汤底缓缓流过喉底，兄妹俩心里恐怕都有一种感觉，那应该是他们这辈子，吃过的最好吃的一碗大肠面线了……

    士林夜市里，虽然也像基隆一般，住着最底层的劳动人民，靠自己的双手吃饭，可是，这里浓浓的温暖，就像食物的气息一般，吸引着所有的食客。

    慕初和雅淑，在老闽店里，并没有呆上很久。

    通过一个来店里吃面的客人，他们替两兄妹找到了台北的几个慈善机构。两个长得那么好的孩子，有一家慈善机构马上就提出，把他们送到安亲班去，应该很快就会有人来收养他们。

    慕初拒绝了。

    收养意味着，他和雅淑的分离。这可不同于雅淑找到亲生父亲。

    最终，经过协调，他们成了安亲班的编外孤儿。孤儿院每月给他们一定的资助，让他们自主安排，同时，为他们找到一所免费接收他们读书的国立学校，为了方便读书，他们也在学校附近租用了一处地下室，解决了住的问题。

    孤儿院给的资助并不太多，为了帮补家用，两个孩子都需要去打工，好在，慕初已经渐渐长大，在台北，学生的兼职工作还是不少的，他在学校附近的一家快餐连锁店打工，雅淑年纪太小，她倒不怕，反正一放学，她就重做老本行，背着背篓，到处卖起了花。

    一开始，学校方面是很担心的。这两个孩子，一直没有读过书，他们的程度如何？没有人清楚。

    校长给了他们一张国小一年级的卷子做。

    一看到他们写的名字，他就惊讶地抬了抬自己的眼睛。“写得真好。”他低低赞了一句。慕初的字挺拔有力，雅淑的字娟秀清新，看得出，两个孩子，是有受过指导的。

    十分钟不到，慕初完成了一张应该一个小时才能写完的卷子。

    校长愣了。他赶紧仔细给看了看，居然是全对的。

    他心里有了主意，随便问了孩子几个国小六年级的问题。英语、数学、国学，他对答如流。甚至，对历史他也是很清楚的。他的程度，完全不只一个国小生。

    他在心里估计了一下少年的年龄，试探地问：“现在让你去读中一，敢去试一下吗？”

    他点了点头：“我能读的。”

    校长扬了扬眉，这孩子，还挺有傲气！

    好了，校长一拍板，直接送慕初去读附属中学校的中一，雅淑就留在国小读小三年级。两个学校之间，只有一墙之隔。

    接收慕初的中一班代可不干了。怎么随随便便就塞了个没有读过书的学生给她？

    校长高深莫测地笑了：“如果第一次考试，他考得不好。我二话不说，马上给他换班，不会拖累你成绩的。”

    慕初第一次到班里去的时候，校长不动声色地站在了教室外面。

    “这是我们的新同学，你自我介绍一下吧？”班代懒洋洋地说道。

    慕初淡淡地说了一句：“我是杨慕初。请多关照。”

    全班都安静了。

    那是冬天的清晨，窗外还洒着淡淡的阳光，带来难得的一点温暖。可这点温暖，远远比不上，眼前这个男孩给这个班带来的震撼。

    干净笔直的校服穿在他身上，就像度身定做的一般合体，深蓝的颜色，更衬得他沉静如水。即使几乎已算是班里年纪最小的学生，却有着最高挑的身材，他瘦削，却带着最健康的活力。他的头发极短，完全不像班里其他男孩一样，剪着流行的明星半长发，可就是那短短的头发，配着他那淡淡的眼神，长长的眉眼，高挺的鼻，显得竟是那么恰到好处的和谐。

    淡淡的阳光照在他身上，他仍透给人一种冰凉疏离的感觉，可恰恰是这种感觉，让他在这群半大孩子眼中，看起来是那样的神秘。他像脱离他们这个世界的一个神话一样。

    半天，坐在前排的一个女生仰望了他那么久，终于觉得脖子酸了。她感慨了一声：“哇，真的好帅喔！”

    这句话才打破了班里的平静。女生们都自发地鼓起了掌，眼睛里毫不掩饰对这个特别男孩浓厚的兴趣。

    班代不太自然地咳了一声：“你刚来，我看这样好了，你就坐在……”

    哗的一声，一个女生飞快地举起了手：“班代！新同学可以跟我一块做。”她踢了踢自己的胖乎乎的同桌，“这家伙愿意坐到后面去！”

    她这话一出，不少女生纷纷都把手举了起来：“坐我这里啦！我数学很好的！”

    “和我坐！和我坐！我这里是第三排，视野最好了！”

    “才怪！新同学那么高，等会挡到别人了！我在倒数第二排，跟我坐！”

    顿时，班里乱成了一锅粥。

    校长站在门外，都有些忍俊不禁了。的确，他第一眼见到这孩子的时候，也觉得他长得特别好，个子又高，体格又很棒，那五官放在一起，就有种特别的和谐感，就算他有些冷漠，可那种感觉不能叫冰冷，应该叫冰凉，完全引不起别人任何反感的情绪。更难得的是，这个孩子身上那种不卑不亢的态度，那种始终进取的态度，还真让他这个大人汗颜啊。假以时日，这个孩子的发展一定不可限量。不过，目前看来，他好像会在这个班形成一些困扰喔。

    班代有些头痛了。她早就想好，把这个新来的插班生安排到哪里坐了。她不得不清了清喉咙，放大了声音：“好了，请安静！杨慕初同学，请你到最后一排，和沈裔天同学一块坐。这是你暂时的位置。好了，现在我们开始上课。请大家拿出国学课本……”

    女生们发出懊恼的声音：“班代，你怎么能这样……”把两个男生凑在一起坐，她安的什么心啊！而且是两个帅哥！虽然那个沈裔天……

    班代板起了脸，女生们才吐了吐舌头，勉强安静了下来。不过视线仍偷偷停留在新来的插班生身上。

    他缓缓地走过她们的身边，来到了最后一排。女生们傻傻地想着，他身上的气味好干净喔，完全不像班里那些男生身上廉价的古龙香水味，也不属于男生那种难闻的汗臭味。等他走过好久，不少女生还保持着往后望的姿势，班代都快下不来台了，脸上是青白交接的，眼看就要大发脾气啦！

    慕初倒没留意那么多，他来到自己的新位置，拉来椅子，坐了下来。

    眼角的余光，看到了他的新同桌。

    少年的书本上，满是脏兮兮的痕迹，上面，还有一些像是鞋印模样的污渍。即使，课本皱巴巴，即使上面满是污渍，却还能清晰地看出，课本上做满了认真的笔记。

    少年，临危正坐的，挺得直直的腰板，似乎带着一丝防备。他的头发有些长，盖住了那苍白的小脸，比起其他男孩，这个男孩的五官有些秀气，眼睛颇大，却露出一丝小兽般的防备。他抿着薄薄的唇，扭正了脸，死死地盯着黑板，身体绷得紧紧的。

    慕初微乎其微地皱了皱眉，却没有再把视线集中在这个怪怪的同桌身上。

    他拿出了自己刚发的课本，摊在桌面上，眼尖的他，顿时发现了异样。

    沈裔天的桌子，是全班最后的一张桌子。

    没有人和他是同排的。

    他的旁边，就是班里的卫生角。许多垃圾随意地丢在了他座位附近。

    除此之外，他的桌子和前排桌子的间距实在太远了，几乎在这间距里可以再塞下一张新的桌子。慕初完全有理由相信，如果不是因为他们的后背已经靠在了教室的后墙壁上了，估计，之间的间距还不只这么大。

    看来，他到了一个不受欢迎的角落了。他心里暗暗地想道。

    两个人井水不犯河水地平静地上完了一堂课，很快，慕初就见识到了台北国中的下课文化。

    “呯。”一个大杯子从天而降，重重地砸在两人的桌上。

    慕初略皱了皱眉，那大杯的水几乎要溢出来了，被这么狠狠一砸，不少水就从杯口滚落，流到了桌面上。

    “喂，卖豆腐的……”几个男孩围在了两人的桌前，就像一道屏障一样，把两人牢牢地围了起来，其中一个踢了踢他们的桌子，挑衅地看着他们。

    沈裔天狠狠地瞪着他们，那种眼神更像是一只急于进攻的小兽一般，随时都可能扑上来咬人一口。

    几个男孩放肆地大笑起来：“你那是什么眼神？不情愿吗？”他们越过慕初，狠狠揪住了裔天的头发，把他整个人从座位上揪了起来，“昨天怎么教训你的，忘记了吗？你妈卖豆腐的，你难道不是也在卖的吗？”

    裔天愤怒地挣扎着，他不发一言，秀气的脸涨得通红，就连那双秀气的眼睛，也是一片血红。被揪得站直了身体的他，足足比别人矮了一个头，更惹得其他人一阵大笑。

    班里的其他同学远远地看着他们，安静地旁观着这一切发生。

    “喂，卖豆腐的，把这杯水喝了。”男生脸上带着恶作剧的笑容，他随手抓起前排女生的钢笔，把墨水挤到杯子里，推到裔天的前面，“赶紧的。我的时间不是太多的喔。”

    裔天愤怒地抬手挥掉他的掌控，可他就这样一个反抗，却激怒了为首的高大男孩，他猛地把裔天的脑袋按在了桌上，恶狠狠地说：“你不要给脸不要脸！你以为你是谁？你以为全世界都不知道，你妈是干什么的吗？你到底知不知道你老爸是谁？搞不好就是老子我喔！要不要放学等我去光顾你妈妈生意啊？”

    其他几个男生见裔天已经被按在桌面上动弹不得，大声笑了起来，其中一个拿起了那个装满水的杯子，杯子里的水已经被墨水染成蓝绿色，就着他被强掰开的口，把水倒了下去。

    裔天努力地想扭开自己的脑袋，可是，被按住了的他，动弹岂是那么容易的？蓝绿色的污水沿着他的脸颊慢慢流到桌上，溅到他身上的校服，弄得白色的衬衣一片湿污。他难堪地呜咽着，这回，连周围围观的同学也爆发出非善意的笑声。大家都习惯了，沈裔天，生来就应该是个被欺负的料子。

    污水沿着桌面，慢慢流到了慕初的那方位置上，崭新的课本已经有一角被污水染成了蓝色。那群人，哪顾得了许多？一个按着，一个倒着，几个在旁边拍手叫好，气氛倒也热烈。

    忽然，倒水的动作停住了。所有人的笑声，也随之停了。

    那人的手不断颤抖着，却倒不下半滴水。

    他有些畏惧地看向那股干扰自己的力量。那人，用手握住了他的手腕，他的手，就再也动弹不得了。

    是那个新生。

    他给自己壮了下胆，恶声恶气地说道：“怎么？你想淌这趟浑水？告诉你，别得意，等会我们老大就会告诉你，什么是我们的规矩！”

    慕初很平静地答：“我没有兴趣。你弄脏我的书了。”他陈述完事实，拿起自己已经弄脏的书角，举到那人的面前。

    他是不想参与这种场景，可是，问题是，那群人的恶作剧妨碍到他了。

    按住裔天的那人，猛地放开他的头，他捂着自己的喉咙，猛烈地咳嗽起来。

    那人对上了慕初平静的眼。从他第一眼看到这个新生，他就觉得不爽。如果，能在他那张脸上留下点纪念，他倒比较有兴趣！

    他恶狠狠地盯着慕初，对方的一只手还握紧着别人的手腕，他忽然发难，一拳就袭向他的脸：“老子就让你知道，什么是规矩！”

    如果是寻常人，面对这个班里最强壮的男孩，肯定对这拳完全无招架之力，可惜，这次他的对手，是杨慕初。

    他只伸手抓住了那男孩的腕，把他的手猛地往后一扭，他痛呼了一声，很快，就被压在桌上，再也动弹不得了。

    大家都惊呆了。那男孩虽然只读中一，可已经有1米七多的身高，体格壮硕，居然，就这样被一只手压得动弹不得。而且，慕初的脸上完全看不出有任何吃力的症状，反而是那男生，涨得脸像关公的一样红。

    旁观的一个男生喊了出声：“喂，打架啊！”

    慕初冷冷地看向他，他手里还握着另外一个男生的手腕，他把他一推，两个男生狼狈地倒在了一起。慕初放开了自己的手，拍了拍自己的课本，他的表情冷得像冰，教室里的其他男生都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冷气。他的嘴角忽然勾起一丝淡淡的笑：“如果，想打架，我可以奉陪。”

    开玩笑！他们都看向了刚才那两个被扭住了手腕的人，他们此刻还揉着自己的手腕，痛得脸都变形了，跟他打？那不是找死？小说屋 www.xiaoshuoge.inf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