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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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雅淑呆住了。

    她小小的脑袋瓜完全不清楚，到底为什么事情会向这个方向发展。明明上一刻，慕初还在马上扬鞭掣马，怎么下一刻，哥哥就整个人被拖倒在沙地上满脸是血？

    她吓得哭了出来，大声喊道：“哥哥！”她看向杨恒，拼命拉他，“哥哥，哥哥，救哥哥。”

    杨恒的视线专注在慕初的身上。他的眉头紧紧地锁着。阿初必须要快！如果他快不起来，他死不过是早晚的事情。他必须靠自己的能力来追上！他焦虑地望定了儿子，等待着他能跃身上来。

    他半天不肯施以援手，慕初的力气渐渐也已耗尽，一开始还能勉强支撑着，到后来，他的眼睛已经完全睁不开，整个人都被马拖行在沙地上了。

    雅淑大大的眼都已经快包不住泪水了，年幼的她，哪顾得了许多，她只知道，她不能看着哥哥继续受苦。她咬了咬牙，猛地冲上前去，张开了自己小小的臂膀：“坏蛋马马，赶紧给我停下来！”她整个小身体挡在了马儿的前方，竟是想靠自己来阻住这匹马的奔势！

    马儿一阵呼啸，它高高扬起了前蹄，硬生生地就要往雅淑的小脑袋踩去，杨恒瞳孔一缩，猛地跃起了身体，忍痛飞起一脚，朝马踢去。

    还没等他踢中马，慕初已经睁开了眼睛，他勉强看清了挡在马前的那小小的身影，眼眶一热，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他猛地扯住自己的双手，灵活地一个空翻，站起了身，连带把马的后腿也给扯紧了，马匹一阵吃痛，堪堪止住了自己的奔势，前蹄狂躁地刨着沙土，鼻中喷出一团团热气。

    杨恒在空中一个翻转，稳稳落在了沙地上，他赶紧抱起了站在马前仍不肯放下双手的雅淑，一个转身，把她带到了安全的地方：“马会踩死你的！”

    他喘着气，把雅淑放下，这才过去解开了慕初手上的绳索，小丫头毫无惧色，她撒开脚步，奔到慕初跟前，猛地跳进他的怀里，把他搂了个结结实实的。

    阿初本就疲惫不堪，被她这么一扑，腿一软，整个人竟然跌坐在沙地上。即使如此，他的双手仍稳稳地托住了她，她在他怀里钻来钻去的，他后怕地抹去自己满脸的泥沙：“傻丫头！你怎么能这样就冲出来！”如果，他没有及时挣起来，如果，不是当时马匹离她还有那么一点点距离，那一切他都不敢想象！那高高扬起的马蹄，那鼻中喷出的阵阵白烟，那高大的马匹，难道眼前这个小女孩，就没有半分害怕么？

    雅淑从他怀里探出了头，小心翼翼地吹去哥哥伤口上的泥沙，伸出小舌头舔了舔：“哥哥，痛不痛？”她朝伤口上吹了吹气，“妈妈说，呼呼就不痛了。”

    他眨了眨眼睛，眼眶里温热的液体在不断酝酿，他别开了头，拼命忍住：“哥哥不痛。”他挣扎着站了起来，把雅淑背到了自己背上。雅淑的小鞋子已经在刚才跑掉了，细细白白的小脚丫上沾满了沙土，他怜惜地捧起她的小脚，仔细地替她拍干净，“丫头，以后再有这样的事发生，千万不要逞强，你先要好好保护自己。”

    雅淑的小脑袋搁在他的肩头，闻言，她摇了摇头：“不要。雅淑不要哥哥痛痛。”她紧紧地搂着了哥哥的颈，贴着他的脸，“哥哥，不要丢下雅淑。雅淑要和哥哥一起，一直一起。”年幼稚嫩的声音里已经带了浓浓的哭腔，小女孩的眼泪微微打湿了他的脸，脸上细小的伤口被这咸涩的泪水一刺激，竟微微地疼了起来。

    他的眼神里有着迷惘，他望向远处那迷蒙一片的白色天际，在那遥远的天边，几只不知名的海鸟在不断盘旋，浪花微翻。他问自己，疼吗？疼的是伤口，还是他的心？

    是夜。

    烛火在夜色中微微地摇晃着，几个人影被拉得忽长忽短，忽明忽暗。

    茵茵细细地擦拭着慕初脸上的伤口。伤口虽小，却因沙砾陷入肌肤，伤口已经有点发炎，即使阿初的脸看起来和平常并无太大区别，可那微微发红的伤口，又细又多，被她用湿巾拭过，他仍疼得皱了皱眉。她的心一缩，这么一张好看的脸，这个当父亲的，怎么能下得了手？

    她忍不住碎碎念了起来：“孩子还那么小，你，你又是何必？”

    雅淑替她打着下手，把沾了药汁的棉签递给妈妈，慕初伸手欲接过，茵茵瞪了他一眼，动作粗鲁地抢了过去。虽说如此，给伤口上药的手势却是轻柔万分。

    看着这母女俩的呵护备至，杨恒不禁锁紧了眉：“有什么大不了的。一点小伤。”他可不想茵茵惯着孩子，雅淑吧，是个女孩，娇弱点还不至于怎样，慕初是他的儿子，如果以后软趴趴的，他倒宁愿今天就把他丢进海里去自生自灭。

    “小伤？”茵茵的声音大了起来，他差点把她女儿的命也给搭进去了，还说小伤小事？！“打在儿身，痛在娘心！你这样，他妈妈知道了得有多伤心！”她有些冲动地口不择言起来。

    此话一出，烛火摇了几摇，顿时，屋里的气氛变得诡异了起来。

    慕初朝她使了个眼色，她转过头去，他脸上却是一派面无表情。他淡淡地站了起身，转身就朝屋外走去。

    茵茵吐了吐舌头，她似乎是踩到了杨家父子的雷区了！她不是不知道，慕初妈妈在这家里，是个不能谈论的话题，可是，她也是以一个母亲的角度就事论事嘛。

    她心不在焉地继续替阿初上着药，他却接过她手上的棉棒，示意她赶紧去找杨恒，自己就着镜子，上起药来。

    她迟疑了一下，终于还是起了身，跟随着杨恒的脚步，来到了庭院。

    月凉，如水。

    微风吹拂，不远处的密林一片沉寂。

    她站在门前，看着前方的他。他虽穿着一身粗麻衣服，迎着月色，发丝轻轻飞扬，背着的双手，微闭上的眼睛，那沉静的气息，竟也像是一幅最美的风景。她看得有些呆了，他却侧过了头，深邃的目光锁定在了她身上。

    她艰难地收回了自己有些痴的眼光，掩饰地垂下了头：“对不起。”

    他复望向密林，眼神中有一丝追忆：“不必。我的确对孩子太过严厉。”

    “为什么呢？”她冲动地追问。

    他沉吟了一会：“我希望，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他身边，他能完全靠自己的力量去求生。不管是在岛上，还是在别的地方。”他话里有话。

    她心一骇：“你！你要去哪里？！”

    他望向她，眼底是一片平静。他嘴角勾起一丝淡淡的笑，那笑容，仿佛亮过天边的那月色，沉静的，悠然的，那是一种看透了生死的淡然。

    她不知不觉握住了自己的拳头，言不由衷地：“你，要去找他妈妈？”

    他笑容不改：“就算是吧。”如果能让她一直这么认为下去，也不坏。他别过了眼，“天凉了，歇息去吧。”他淡淡说完，背着手踱回了自己的房间。

    “吱呀”他已关上了他的房门。庭院内只留下她一人。

    不知何时，月儿已隐去，天边洋洋洒洒地又是一阵飘飘细雨，她似乎忘了该怎么去回避，只任凭雨丝微微打湿她的发。

    “妈妈……”雅淑倚在门上，轻轻地叫喊着，她软软的小嗓音就像一只刚出生的小猫儿一般甜腻。

    慕初轻轻给她做了个“嘘”的举动，雅淑仰起头，不解地问哥哥：“哥哥，下雨了，妈妈怎么还在外面？”

    慕初嘴角漾起一朵意味深长的笑容，他抱起了雅淑，答非所问：“雅淑，要不要做哥哥真正的妹妹？”

    雅淑小鼻子一皱：“不要。雅淑要当哥哥的老婆。”

    他一怔，然后轻笑出声：“哥哥就是哥哥，怎么能娶你当老婆？”

    “为什么不能？”雅淑不依了，她揪了揪阿初的耳朵，强迫性地在他脸上狠狠亲了一下，“就当老婆，不要当妹妹！”

    这个小丫头！都不知道她妈妈都给她灌输了些什么思想！他敷衍地应道：“好好好，老婆，睡觉吧。”

    “嗯！”小家伙甜甜地笑了出来……

    那天之后，似乎杨恒也不再提起那天那番话的意思，日子一天天过去，茵茵也以为自己当天，只是产生了一个比较真实的幻觉而已。只是，杨恒对慕初的训练更加地严格起来，就连狼王，也快被这对父子骚扰得准备换个地方安家了。

    另一边……

    庭院花落。

    片片的花瓣被风一吹，已落了遍地淡红。雨嫣微微喘了口气，晓雨在一旁上前一步：“夫人，天凉了，回屋吧。”

    她垂下头，怀中的孩子已经甜甜地睡去，她淡淡地道：“你先把孩子抱回房吧，我再呆一会。”她眼神有些空洞，望向空荡荡的枝桠。

    晓雨迟疑了一下，但仍应道：“是。”

    晓雨一走，庭院里更加地安静起来，夜色渐浓，府内各个角落都亮起了灯火。那刺目的光芒照得她眉头一锁，心下是说不出的反感。

    是的，这个岛上，一切都不同了。

    自从上回，岛上漂流而来的客船上居然来了一位所谓的博士之后，一切就都变得不同。

    他在岛上建了发电厂，岛上的特权人家也像外面的世界一般用上了电。他说服了王，让他用尽了特权去发展自己的所长，他研究各种在雨嫣眼里莫名其妙的东西，他把它们称为“武器”。

    她把身上的衣服拢了拢，想抵挡内心泛起的一阵阵寒意，若有似无的，耳边传来了一声声女子的嬉笑声。她蹙起了眉，转身就想离开。

    那笑声却不放过她：“雨嫣，在这赏灯？”转眼之间，那人那笑已经移到她眼前来了。

    她淡淡地别过脸去，脸上没有半分表情：“灯亮了，准备走了。”

    翩翩倒是不介意她的冷淡，她脸上的妆容十分精致，配着她意气风华的笑容，落到有心人眼里那是格外的刺目。她挽住了身侧人的臂弯，风情万种地说道：“王来了，你说走就有点失礼了。”她描绘得格外妩媚的眼波扫过她，“我们正打算喝酒呢。一起吧？”

    雨嫣嘴角的笑容疏离而有礼：“请王赎罪，雨嫣还要回去照顾孩子。告辞了。”她微微躬身福了一福，不待他有反应，用尽了自己全身的力气，挺直了脊背，转身离去。如果她注定是一只骄傲而孤独的孔雀，就让她在孤寂中保有她最后的尊严吧。

    翩翩无趣地撇了撇嘴：“王，雨嫣看来脾气不太好嘛。”

    王的眼神一直跟随着她的背影。他把她的手抽出自己的臂弯，自顾自地在庭院中的石椅上坐下。灯火明亮，照得地上一片落花芳华。

    他的眉头紧锁，翩翩碰了一鼻子灰，仍旧不泄气，她娇笑着在他身旁坐下，侍从送上了温酒，她殷勤地替他青白色的瓷杯中斟满了酒：“我倒挺好奇的，雨嫣隔了这么些年才又生下了这个孩子，可惜了，是个女孩。”

    王默不作声地将杯中的酒仰头一饮而尽。翩翩自顾自地说道：“12年前，怎么那个男孩就丢了呢？”

    他眼皮一跳，瞥向了她，她自知失言地闭上了嘴，换上了最体贴的笑容：“王，翩翩替您舞一曲吧？”

    不等他回应，翩翩接下外衣，露出了秀美的舞衣，丝绸所制的美衣，点缀着闪烁的珍宝装饰，在灯火的照耀下璀璨生辉。她略一弯腰肢，柔若无骨的身子已游弋到他桌前，伴着飞舞的落花，玉臂一展，秀足一点，就这么翩翩起舞了。

    他的眼中虽然刻着她的优美舞姿，心思却早已飘远。

    是啊。12年了。

    雨嫣居然真的再怀上了。

    她对他说，她要证明，她能生下他的孩子，为了这个誓言，她说她会一直忍受他的触碰。忍受……是，那是一种忍受，一种折磨，对他来说，难道不是？

    她怀孕了，他却沉默了。

    12年了。那被打落山崖那刻所迸发出的婴儿哭声，每每午夜梦回，总是响在他耳畔。

    如果，那孩子还活着，他是不是，真的也有可能是自己的孩子？

    他不愿再想下去。

    12年了，连翩翩的孩子也都在学走路，只是，她的优美身段一点都没有变，还有什么，她也从来没有变过呢？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王抬眼望去。一个侍从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他起了身，随着来者离开。

    翩翩心有不甘地停下了自己的舞步。

    嫁人，又如何？生下孩子，又如何？她的心是他的，无论是谁，都改变不了！她握紧了拳，修饰得十分美丽的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再深她也不觉痛……

    “王。”陈庭轩满脸是笑地迎了上来。王的脸，隐藏在魔王面具之下，完全看不出悲喜，他讪笑了几声，摸了摸自己的塌鼻子，的确，来到他这个实验室，很难让人有愉快的感觉。不过，这个研究的成功真的让他太兴奋了。

    “王，”他滔滔不绝起来，“我最近的研究终于有进展了。”他舔了舔唇角，“我在研究一种电脑芯片，它能通过脑电波控制人的大脑，只要把它植入人体大脑，我不仅可以清楚了解此人所思所想，甚至，我能发送指令控制他的行为！有了它，还能缩短拥有者学习某种能力的时间。换句话来说，它能让人变成天才！”他眉飞色舞地描述，“王，你很快就会拥有一批对你绝对忠心，能力超强的死士！”

    他兴奋地搓着手。王冷冷地看着他：“然后？”

    他的沉着冷静让陈庭轩有些不好意思：“现在只是研究成功的阶段。我现在只有一块成功品。我需要有实验品。”

    “去找。”

    得了应允，他那头上几根所剩不多的头发也几乎飞扬了起来：“谢王！我要求不高的，我只要一个最优品种！一个身强力壮的少年，这样，我才能有第一手的数据，怎样才能最好的保住受体的命！”

    一个身强体壮的少年，一个智力出众的少年，一个能最大程度承受风险的少年，确实不是那么好找的。来来回回的，陈庭轩带着人，已经在岛上逛了好几天，也都没有找到合适的。

    倒不是他怕受体承受不住，白白浪费了性命，重要的是，他的芯片只有一枚，它只认一个受体，一旦受体死去，所有工作都得重新再来。至于会死多少人，本来就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

    “陈博士，这已经是海边了，这里住的都是奴隶，不可能有您想要的人选的吧？”身旁的随从提醒着他。

    他抬眼望去，果然，沙滩上清一色劳作的男人，都过早地被海风腐蚀得不像样，那弯曲的脊梁，那黝黑的肌肤，那肮脏的身体，看得他是一阵反胃。他不耐烦地扬了扬手，晦气地准备打道回府，一串银铃般的笑声吸引了他的注意。小说屋 www.xiaoshuoge.inf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