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章 土先生

(小说屋 www.xiaoshuoge.info)    姜峰沉默着看顾晓磊，只见这个家伙一身休闲装整洁笔挺，头发梳得一丝不乱，皮鞋在走了四十多分钟山路的情况下依然油光锃亮，表情神态都是那种天生的优越和优雅……

    再看自己，啧啧，其他的都不说了，那个黑色的帆布包就注定了任何人都不会把他与“姜大掌柜”四个字联系起来。

    这事儿放在平日也就算了，今儿却当着娜妞的面这么丢人。一种无力的挫败感涌上心头，姜峰深吸一口气，不禁像文学小青年一样以四十五度角哀伤地仰望天空，刚准备吟出两句诗来配合此情此景，只听顾晓磊清咳两声，尴尬地说道“我不是我不是，那个才是姜大师！”

    姜峰低下头，幽怨地看着那个先生惊愕地瞪着自己，然后嘿嘿地笑着过来和自己握手，却再也没像之前那样说什么有时间切磋切磋之类的话。姜峰面无表情地用手指和他碰了碰，本想寒暄两句，后来觉得也没什么好说的，就索性没吱声。

    那个先生讪讪笑了两声，杵在那里不说话，愣愣地想看他怎么做。

    他把黑色帆布包递给老梆子，照例没说话，然后很灵活地一下跳进坑里，身后传来极轻微的女声吸气，似乎还有尸体家属的窃窃私语。

    棺木除了死者家属开启的痕迹，并无损坏或者摩擦，基本可以排除盗墓。尸体早就化为枯骨，而且除了头颅之外其余部位几近完整，颜色正常，还保持寿终正寝时双手平铺身体两边的姿态，这就更不可能是诈尸或者起尸。

    那么，头到那里去了呢？

    难道尸体变异了？姜峰抬头看着老梆子，嘴里冒出两个字“手套。”老梆子赶忙把包打开——谢天谢地，老梆子背着娜妞站着，娜妞根本看不见那个包里到底有多么乱！

    他拿起其中一只手套戴在右手，弯腰随手捡起一块骨头，放在鼻子底下闻闻。上面的那个先生在他身后聚精会神地俯视着，然后冷不防扬声“哦”了一下，问道“姜大师，这个是什么意思？”

    姜峰回头看看他，然后低声说了两个字“辨骨。”

    姜峰又低头看着手里的骨头沉思，身后一点声音都没有。唉，就这么被人在身后盯着的滋味真是不好，他猛一回头，只见那个先生果真如想象那样俯身聚精会神地盯着他。

    见姜峰神色不善，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道“我就是个土先生，啥也不懂，头一次见着有名有号的，寻思就算学不着啥，看看热闹也行！”

    听完这话，姜峰心道原来是自己狭隘了，突然感觉有些不好意思，这土先生虽然不一定是真先生，但也算是个厚道的人。想到这里，他点点头，然后轻声对上面一直盯着自己想学点儿东西的人说道“你下来，看得清楚。”

    话音刚落，那土先生似乎受到鼓舞奖励一般，二话不说就往里跳。姜峰将另一只白手套递给他，他刚要伸手接，却发现手套是新的，赶忙摆摆手说道“姜大师，这可使不得！我这儿有，埋汰点儿也能用！”

    姜峰见这人还算纯朴，也没勉强，就揣进了兜里。只见那个土先生带上只略有些脏的线手套，学着他的样子抓块骨头，凑近鼻子闻闻。姜峰确认了尸骨颜色、气味无异，心中断定并非变异，就送了一口气，弯腰把骨头重新放了回去。

    因为里面多了个人，姜峰每一个动作都小心翼翼，生怕一个站不稳就扑到尸体身上。虽然做了这么多年出黑先生，根本不惧怕尸体，但这多年的腐烂和枯化，只怕上面即使没有什么细菌，也免不了带着点儿老鼠屎或者蛆肠子。

    这个时候，他旁边的土先生也学着样子弯腰扔骨头，起身时二人屁股撞了一下，姜峰冷不防没站住，赶紧伸出左手扶住棺材边，才避免了压着老鼠屎和蛆肠子。但他的左手却没有这么幸运了，仓皇之间被支出来的木刺扎出了血。

    他皱眉盯着这滴血，一面琢磨着会不会被传染尸毒破伤风，一面用嘴使劲吸了一口。

    抬起头来，却见那个土先生也学着自己的样子，狠狠吸了一下手指。不同的是，姜峰吸的是没戴手套的左手，他吸的却是刚刚戴着手套的右手。敢情他也把手给扎了？

    “姜大师，跟你真是能学着不少东西。不过你能不能给我讲讲，为啥还得舔舔手指头？是要尝尝那骨头啥味儿不？”

    土先生毫无保留地发问，姜峰险些没一个趔趄坐在尸体身上，敢情这家伙是依葫芦画瓢，根本没注意自己是因为扎了手才吸的！

    姜峰心中恨恨想到，即使是总帮倒忙的老梆子，也没有这样丢人的时候！难怪人家说他没找到脑袋有些麻爪了，看来即使没有这档子事儿，此人也绝对聪明不到哪里去！

    想到这里，姜峰板着脸，就像李玉曾经教育自己一样说道“作为一个先生，不能看别人怎样你就怎样，不能听别人说怎样你就信怎样。要有自己的道理和法则，这样才能够总结经验有所收获。就好比说刚才，我用右手戴着手套拿骨头，吸的却是左手……你呢？”

    土先生茫然地看看姜峰仍然戴着手套的右手，有那么几秒钟的时间，姜峰以为他根本就没明白自己的意思，刚要再说一遍，只见他狠狠一拍额头，恍然大悟道“哎呀，我明白了，看看我这笨的！”

    还行，智商不算低。姜峰心中默默原谅了他以貌取人地把顾晓磊当成自己，因为这个男人看起来脑子确实缺根筋。想到这里，他想要转身继续研究尸体，只见身边的男人把手套胡乱揣进兜里，然后猛地吸了一下左手的手指，讪讪笑着问道“姜大师，这回对了吧？但是咱们为什么要吸手指头呢？”

    世间竟有如此愚钝之人！

    他使劲闭上眼睛，努力不去看这土先生的脸，心道还好老梆子比他聪明，老梆子不是这样的，否则真的没活路了！那土先生见状，知道自己惹了姜大师不痛快，赶紧寻了借口上去，再也没敢下来。

    姜峰独自一人在棺材里摸索着，这情形看起来多少有些诡异，尽管上面都是人，可着棺材里却是一副真实的没有脑袋的骷髅。难怪娜妞和英子躲得远远的，谁也不肯过来看他英勇的表现。

    棺材里面除了尸体就是泥，都是多少年经过雨水冲刷沉积下来的，反正不太干净。他伸手拨开黑泥，摸摸四周棺材板，又敲敲听声儿，只听上面有人问道“姜大师，那脑袋不可能在棺材板里面吧？”

    姜峰抬眼，见是一个四十多岁、双眼狭长的男人，脸上似乎带着点儿嘲笑，还有些不屑。

    他默默收回视线，蹲下身子，双手戴着手套继续摸板子、听声音。在外人眼里，姜峰此刻此举比起盗墓贼无二。但周围又都是遗体家属和看热闹的人，所以这一场举动就变成了学术性实践。

    人们对于未知事物都抱有极大的好奇心，尽管未知的另一个层面是恐惧。因此这唱学术性实践的每一个轻微的举动甚至当事人的表情神态，都成为了众人捕捉的焦点。

    姜峰皱着眉头摸着原本应该在头部右上方的位置，由于泥土太厚，似乎探查不出它的底细。他习惯性地一伸手，老梆子赶紧递上一支玉溪，然后双手在商议各个口袋里面搜寻打火机的踪迹。

    他板起脸来，咬牙切齿道“我要腻子刀！”

    老梆子瞪圆眼睛，随即讪讪笑着抽走了烟，赶忙在帆布包里找腻子刀。由于东西太多，他一把将帆布包倒了个个儿，里面的东西就像竹筒里面的豆子一样纷纷滚落，展现在众人眼前。

    姜峰闭上眼睛，那里面除了黄纸、朱砂、香等一切有可能用上的法器工具之外，还有他的袜子、内裤、毛巾和牙刷等个人用品。他痛苦地从老梆子的手上接过腻子刀，然后把尸体脑袋右上方那块泥土太厚的位置想象成是老梆子的脸，用力地刮着。

    有那么一瞬间，姜峰以为已经露出了棺材板。可当他伸手去触碰的时候，却发现那里是个洞，具体说是个被泥土掩盖埋住的洞，原本属于那里的棺材板早已经不见了。

    他眯起眼睛打量那个洞，如今已经被挖开大约两寸。相对于周围的棺材板，它很明显地凹了进去，从形状看来恰好是个脑袋的轮廓。

    想到这里，姜峰把腻子刀扔了上去，对老梆子道“铲子。”

    一把小巧的、专门用于墓穴挖掘的黑色铁铲被递到了姜峰手中，他叹口气，心道不知是不是应该感谢老天，老梆子没把剃须刀递过来。

    挖了大约半米深，眼看着自己的胳膊就不够长了，姜峰叹口气，心道这么挖也不是个办法。于是他停手，确定棺材其他部位都完好无损，只有这一处露了马脚，心中更加断定之前推想没有差错。

    于是一比划位置，对众人说道“顺着这个方向和这个深度，挖吧！”小说屋 www.xiaoshuoge.inf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