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送盘缠

(小说屋 www.xiaoshuoge.info)    “怎么样，姜哥，还成吧？”老梆子兴奋地趴在姜峰耳边，用毫不掩饰的自豪语气小声道“李师傅要是带带我，我给你打下手那绝对没问题啊！”

    姜峰一挑眉毛，低声道“成啊，太成了，回头你自己问他去吧！”

    灵牌上写着老太太名叫邱秀珍。姜峰了解到她膝下一子一女，长子名叫崔旭东，在姜峰所在城市也是个不大不小的官员，就是常年驻外，难得回来一趟。女儿崔桂菊远嫁外地，也是年八辈见到一回。

    “长子上前。”

    这时候，一个中年男人走了过来，正是昨天李玉治疗羊毛疔的那个人无疑。

    姜峰站在门右边，用竹竿挑下来通天纸，缠在扫帚上。

    “长子，跪！”

    崔旭东听罢，“扑通”一声跪下，手里拿着扫帚，背着通天纸。

    姜峰见状，朗声道：

    “红尘白浪两茫茫，寿夭穷通日日忙。

    悲欢离合朝朝闹，天自从容定主张。

    春雨才看杨柳绿，秋风又见菊花黄。

    人生世上如住店，转眼百年走西方。

    ……”

    说到半路，姜峰隐约感觉似乎有什么闪了一下。分心地一瞅，结果是老梆子和襄思这两个家伙，正拿着手机对着自己一通胡乱拍。

    姜峰给了他们一记卫生眼，继续道：

    “菩提树上长生果，脱离苦海上慈航。

    亲情容貌心永记，孝子贤孙哭灵堂。

    孝子身背通天纸，你老灵魂请上来。

    一步一叩送灵台，孝子平身，请驾登程。”

    说完，便带着人向灵堂外面走去。

    领路的是个老人，他一只手拿白纸灯笼，上书龙飞凤舞四个大字“西南大路”。另一只手拿个瓢，里面是夹生饭（半生不熟的大米饭）泡的水（是给纸牛用的浆水），后面则跟着纸牛和金童玉女。

    崔旭东被两个人搀扶着，倒退着走路。看他旁边那两个人，一个戴着墨镜，似乎脸上有伤疤；另一个梳着平头，回头间能看见他脖子上隐隐约约的纹身，估计是条过肩龙！

    看来这崔旭东也不是个小人物了！姜峰心道，那么有势力，怎么就不把老太太接到城里去呢，还在农村咽气！

    “女婿呢，女婿在哪？”姜峰叫来崔桂菊的丈夫（有次子的应该为次子，无次子便为女婿），将灵牌交给他，叫他放在手里一面碰撞一面跟着走，后面跟着一长串戴孝人。

    到了庙前，姜峰首先上了三柱香，然后对众人道“先把纸牛和金童玉女都放下，牛头对着西南。”

    老梆子见状，忙低声嘱咐领路的老人带着这些人左三圈、右三圈地围着庙走。最后一圈的时候，每个人都把手里的纸放在牛肚子下面。姜峰直勾勾地看着众人，心道检验老梆子专业水准的时候到了——

    只见他们把手中燃着的香都放在了牛头前面。

    还好！还好！

    姜峰满意地对老梆子做个“挺成功”意义的手势，这个胖子居然还记得让大家别把香丢在牛肚子下面，不然还没等他念路引，纸牛就着了。

    小小的村庄，似乎第一次有了这样专业的送盘缠阵势和“队伍”，再加上崔旭东个人的影响力，即便天色已经渐晚，围观的人依旧没有减少。

    众人踢踢踏踏走完，在姜峰面前站定。

    面对这庞大的人群，姜峰顿时感觉自己像个伟人一样——这么多人，都在等着他指挥，只要他一句话，马上指哪打哪，这是什么待遇？当年老佛爷估计也就这样了！

    “孝子贤孙，跪！”

    姜峰满意地看到他们都跪下，刚想回头对着襄思的相机摆个pose，但较好的专业素养立刻制止这种无聊的想法。

    他神情肃穆，道“戴孝的全跪下。离远点跪，一会儿火大，烤人。”

    说罢，对崔旭东轻微一点头道“长子上前！”

    崔旭东听罢，忙走上前来。姜峰递给他一根扁担，示意他为亡人指路，一面朗声道“西南大路，明光大道，三条大路走中间（三遍）！”

    “长子，跪！”

    看着崔旭东“扑通”一声跪下，姜峰心道：做这一行累是累点儿，但甭管什么官家富人在这个节骨眼儿上都得听我的，也挺爽！

    姜峰开始用新针给牛开光，用斧子给牛打开拌。

    事毕，他挥手示意老太太的女儿崔桂菊上前，让她拍着牛的背，教她说道“老牛、老牛听我说，母亲生我姊妹多。如今你随西方去，路上你把脏水喝。”

    姜峰示意崔桂菊回去跪好，自己则深吸一口气，朗声读路引：

    “今有娑婆世界，南瞻部洲，盛京府中华大国，宏建万载不易之朝。吉林省xx市xx村，崔府老太君阳寿修满，驾鹤西游，享年86岁。临行之时，孝男孝女敬上黄牛一头，以供西行代步，代饮脏河之水。牛童一名，名为：得用。金童玉女以供驱使。金银无数，财宝若干，并衣食齐备。过关渡口不得阻挡，穷神恶鬼退立两旁。如有违犯，启奏城隍。阴书遭贬。从此天各一方，满堂儿女奠祭酒浆，死者得所，生者安康，祝老人家西行一路走好。XX年XX月XX日庙前查收。”

    姜峰刚刚说完，那个领路的老人在老梆子的授意下，把灯笼往牛肚子下一放，整个牛就着了起来。

    一时间火光大有冲天气势，也将现场的沉痛情绪点燃。

    跪在一旁的崔桂菊看到这个情景，悲从心生，双手拍地高喊一声“妈”，然后深吸一口气就要哭丧。

    “闭嘴！”姜峰断喝道“不许哭！现在不能给亡人哭路，那样她就不走了！”

    崔桂菊本来情绪酝酿饱满，加上现场气氛推波助澜，眼看就要悲痛欲绝，结果被姜峰这一声断喝吓得马上收了回去，只不断无声抽噎着，肩膀一耸一耸，看上去煞是诡异。

    一切烧完，姜峰让所有戴孝的人对着庙磕三个头，然后嘱咐道“回去路上不要说话，人回去到灵前再磕三个头。”

    看见崔桂菊在家人搀扶下颤颤巍巍起身，姜峰补充道“到了灵前，女的就可以随便哭了，给你2个小时让你哭。戴孝的回去磕完头以后，就可以烧大纸了。”

    姜峰从来不认为出黑是什么特别好的活计，等他们送完盘缠又辞灵，忙完之后已经快要入夜了。

    因为第二天一早要开光下葬，崔旭东安排姜峰和老梆子在其他房间休息。姜峰坐在炕头上点了一根烟，有些郁闷地看着自己的手机。

    娜妞！

    脑海里忽然闪现这个名字，他有些犹豫地拿过手机，编辑出一条信息“睡了吗？”

    到底是发还是不发呢？

    “姜哥，襄思说自己睡害怕，要过这屋来。”老梆子冷不防开门进来，看姜峰神色凝重地拿着手机，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姜峰把编辑完的信息删掉，合上手机盖子，直到第二天早上起来，也没再打开。

    开光之后，逝者就可以下葬了。

    姜峰无比盼望这个时刻，因为他要在完活之后回去赶紧找娜妞。

    他剪开老太太的绊手丝和绊脚丝，将她口里的咽口钱取出，用烧纸包好，交给崔旭东，低声嘱咐道“别丢了，下葬3天以后，圆坟的时候上梁用。”

    崔旭东把用烧纸包着的咽口钱揣进上衣兜里，点点头，退回到戴孝人群里。

    姜峰见孝子贤孙已经到齐，提高声音对他们说道“孝子贤孙，跪！”

    这时候，老梆子已经把供桌前缠棉花的木头棍拿了过来。姜峰拿起尸体胸口装着米和水的小碟子，对崔旭东道“长子上前。”

    崔旭东赶紧朝前跨一步站到姜峰身旁，姜峰把开光棒交给他，然后抓住他握着开光棒的手腕，低声道“我说一句，你跟我学一句。”

    崔旭东点点头，顺便清了清嗓子。

    这时候，姜峰看见一个硕大的摄像机出现在自己头顶上方相隔绝对没有超过50公分的地方，他下意识地甩甩头发（尽管他的头发短得根本甩不起来），道“孔孟四书讲忠孝，佛家经章妙语藏，入殓开光最吉祥，我给你老来开光。”

    “喊你妈妈一声。”姜峰低声提醒，只听崔旭东声音洪亮，带着清晰的悲腔道“妈！”

    “开眼光，眼观六路。”“开眼光，眼观六路。”

    “开鼻光，您闻贡香。”“开鼻光，您闻贡香。”

    “开耳光，耳听八方。”“开耳光，耳听八方。”

    “开嘴光，口吃牛羊。”“开嘴光，口吃牛羊。”

    “开心光，心内亮堂。”“开心光，心内亮堂。”

    “开左手，手拿如意。”“开左手，手拿如意。”

    （注：逝者为女性，则左手拿如意；逝者为男性，则左手拿印信）

    “开右手，手拿钱粮。”“开右手，手拿钱粮。”

    “开足光，早去西方。”“开足光，早去西方。”

    “头枕金砖，儿女双全。”“头枕金砖，儿女双全。”

    “脚踩银砖，步步登天。”“脚踩银砖，步步登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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