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五年之约

(小说屋 www.xiaoshuoge.info)    (大文学 .)    长安是一座孤城，她像大漠里蛰伏的生命，有一种极尽忍耐的痛楚和隐忍，有一种坐西朝东的野心和报复。

    压抑的天色显得灰沉沉毫无生机，林钰儿此刻一身男装孑然长立于长安城外一处隐秘的私宅里。

    “钰儿”身后，那个男人的声音熟悉而陌生，带着一点点怀念，一点点疼惜，一点点恼怒，一点点,无可奈何。

    他对她爱得痴迷，她对他却始终防备，所以他恼怒，却无可奈何。

    林钰儿静静立着，没有言语，仿佛没有听见他的声音，完全将他忽视。

    他走到近前，轻轻握住她的肩膀，感受到她肩膀上微微的颤抖和抗拒，心中不禁一阵苦涩，却只得开口劝道：“钰儿，朕只是暂时送你出宫，这不过是权宜之计，你何必与朕这般斗气？”

    “权宜之计？”林钰儿苦笑一声，依旧没有回头，只是冷声道：“那八年前呢？你说送我出宫只是权宜之计，赐死的毒酒只是掩人耳目，并没有真要置我于死地？可是结果呢？”

    “钰儿，你不是答应过朕不再提这些旧事了吗？而且，这些都是王猛暗中动了手脚，朕也已经向你解释过了”他皱眉解释，心里却终究愧疚。

    身前的这个女人曾经离自己如此之近，自己却因为猜忌将她推开。这或许就是上天的恶作剧，用来报复他的步步为营。

    “王猛？哼！”林钰儿冷哼一声，猛地回身鄙视着苻坚近在咫尺的双眼：“那当初在张平军中射箭置我于死地的难道是王猛吗？”

    “朕”他不知该作何解释，甚至连他自己都无法理解那时自己做出这一行为的原因。是因为妒忌？因为她在别的男人怀里所以竟然让自己生出了妒忌之心？还是因为对她的奇怪的迷恋让自己感到不安，理智逼迫自己只有这个女人死了自己才能继续以往的冷血和万无一失。

    她就像他生命中的弱点，他曾经想尽一切办法去抹除，可最后却只是把伤口越挖越大。

    林钰儿看着身前无言以对的男人，心里的酸涩一闪而过，也许慕容垂的话是对的。苻坚只是爱着她如今的容貌，这张属于冲儿的脸颊，而她林钰儿对苻坚而言，不过是随时可以牺牲的一个女人。

    这就像一株花，因为美丽而被他据为己有。如果天下太平，那自然是荣宠之至，但如果有人掠夺，那么他宁可将这朵鲜花毁灭也不愿意让她好好活下去。

    他要的只是占有，从来不是爱

    “皇上不必再说了，林钰儿愿意接受皇上的安排离开长安。”

    她下定决心于是淡淡开口，看着他脸上欣喜若狂的神情一时竟是不知是何滋味，只是立刻道：“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听到条件二字，苻坚蹙了蹙眉头却依旧温颜问道：“什么条件？”

    “五年之内，五年之内我不想见到你！”她逼着自己做出心痛难忍的神情，开始她的戏剧，继续道：“你知道为什么我没有抱着琰儿吗？因为他已经死了！都是因为你！”

    “怎么会？朕明明叫他们不要伤害你们母子的”苻坚闻言一颗心立刻沉了一半，钰儿有多在乎那个孩子他是知道的，如今她不肯见自己也是情理之中。

    “我知道不能全部怪你，是我自己没有尽好一个母亲的责任，带着那么小的孩子”林钰儿叹了口气又转过身去，不再看他，只是继续道：“我如今心里很乱，真的不想再面对这些事情，你给我五年时间，让我静一静”

    “五年”五年时间说短不短说长也不长，反正人生漫漫五年，如果五年能让她原谅自己，如果五年能让她回到自己身边况且他也需要时间整理好自己的感情，从新开始他的霸业。

    一念及此，他点了点头，目光有些复杂地看着眼前清冷的身影，道：“好，我答应你，五年，我绝不召你回长安，也绝不私访。可是你要答应我五年后一定要回到我身边，嗯？”

    回到你身边吗？林钰儿心中苦笑，也许不用五年吧，也许很快你就能再看见这张脸，可惜那个人却不再是我。

    但此刻她是决计不可能向苻坚说这些话的，只是淡淡道：“我答应你，你也不必浪费暗影来监视我了，我答应你这五年我会老老实实呆着，决不食言。”

    决不食言吗？她突然想起一个关于誓言的说法——誓言，誓言，你看它可不都带着个“口”字，只可惜却是有口无心

    她应该对他感到愧疚吗？至少此刻，她只是在努力保全自己弱者是没有资格愧疚的

    颠簸的马车，她到底还是沿着命运的轨迹学会了顺从。她还记得离别前慕容垂的笑容，有一种胜利者的笃定。

    胜利抑或失败，那都是他们的事情，而她不过是棋盘上一枚小小的棋子。她不是没有挣扎过，但现实比一切都来得残忍。她最终还是没有改变历史，慕容冲虽然不是因为王猛的劝谏被逼离宫，但事情也差不多按照这个方向发展。

    看着眼前陌生的城邑，这座附近为了让她出宫而安排在她治理的城邑，她不知道自己该作何感想。

    这座城邑将属于她，或者说将属于冲儿，这个曾经青涩如河底水藻的男子如今也将浴火涅槃。他将从这里起飞，成为盘旋秦国上空的猎鹰，等待长安城的任何一个破绽。

    她还记得那一天的情景，自己刚在城里安顿下来，忽然有个男人领了一位蒙面女子进来。她正诧异，那陌生的男人却一把将自己抱住。

    她挣扎了几下，却忽然愣住，这个气息是冲儿

    “钰儿，钰儿，钰儿”他在她耳边喃喃念着，生怕她立刻消失在他怀里，单纯得像个孩子

    看着已经除下脸上易容变回原来那张绝世容颜的慕容冲，林钰儿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只是半响才干涩着声音问道：“你，你不怪我吗？”

    “怪你？”他蹙眉，仿佛这才想起那时她对他的伤害，想起她曾经说过的那些绝情的话。可即便如此，他依旧摇摇头认真看着她：“我不知道，我只知道现在你在我身边，我永远都不会再让你离开，就算你从来没有在意过我。你是我的钰儿，永远不能改变。”

    你是我的钰儿，永远不能改变。

    是不是每个男人都以占有为目的？可是她并不排斥冲儿孩子气的霸道。有些记忆是永远无法忘记的不是吗？即使她对他的感情不是爱情，但那至少是爱

    她无法舍弃他，就像他无法责怪她。

    爱让我们变得更宽容，或者说，更没有原则。

    从那以后，慕容冲的角色就由冲儿自己担任，而林钰儿则变成当日敬献的蒙面侍女，每日跟随在慕容冲左右。

    建康城，谢府。

    谢府的亭阁设计得十分别致，给人一种落落大方而又不显山露水的感觉，空灵，大气。

    此刻两个男子正坐在河池边上的小亭子里对弈，年纪较浅的一方穿一件青色长衣，剑眉微微蹙着似乎在想着破解之法。年纪稍长的男子一袭白衣仿佛谪仙，脸上的笑意始终淡淡的。他们旁边的亭栏上倚着两个女子，时而说说笑笑，时而沉默不语，也不知在说些什么。

    “老爷。”这时老管家走了过来，在白衣男子身边停下，有条不紊地禀告道：“门外来了个四五十岁的男人说要见您。我见他一只手已经彻底废了，另一只手抱着个孩子却挺不住颤抖，看起来脸色十分骇人。”

    “哦？”白衣男子微微一愣，下棋的手却没有停顿。这种患难人家到自己府上求庇护的事情不是没有过，平日都是管家自己打点了的。他不是太在意，只是随口问道：“管家自己安排了便是。”

    那老管家听自家老爷如此回答，脸上不由泛起一丝无奈，眼睛瞟了瞟一旁正和小姐谈天的夫人，只得无奈继续道：“我也是想着这样的事情不该劳烦老爷，但那人非要见老爷，他说是个姑娘让他将孩子送来府上，说老爷见了自然就明白了。”

    “哈哈，是个姑娘？”旁边的青衣男子不禁一笑，看向谢安的表情多出一丝揶揄，道：“看来二叔前些年外出游历倒不是全无成果啊？”

    “那孩子约有多大？”谢安疑惑地问着那管家，一面立身拍了拍身上衣服的褶皱，表情依旧淡淡的。他虽然一向滥情，但从来不占别人便宜，思来想去都没有这种可能。

    老管家给自家老爷让了路，一边落后一步跟着一边回答道：“看着也就刚满月的孩子。”

    “这就奇怪了。”跟在谢安身后的三人都是一阵奇怪，别说一年以内了，谢安回建康以来从来一直忙于保全家族，何来游历山水沾花惹草之说？

    摇了摇头，谢安心中滑过一丝失落，他还以为怎么可能呢自己和钰儿之圆房一次，而且还是两年前的事情了

    打散心中的杂念，他依旧淡淡笑着道：“许是别的什么朋友有什么难处，将孩子暂时寄我府上，又怕孩子受了委屈吧。咱们出去见见便知道了。”

    几人说着便超谢府客厅走去，只是各人的心思却是不同的。谢玄和谢道韫眼底的好奇明显要多一些，而那个“刘夫人”的眼底却多出一份别人没有的顾虑大文学 .小说屋 www.xiaoshuoge.inf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