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集 镜花水月

(小说屋 www.xiaoshuoge.info)    宁静祥和的树荫下，光圈穿梭过微小的缝隙，斑驳陆离。

    一个模糊的身影像铺上了水雾的画卷般，渐渐从大片生长的槐树林中走出来。他手持泛着青光的宝剑，身形恍惚，一时分不出是男是女。像是在找寻东西，稍愣了片刻，那个人才再走出一些，失去了树叶的遮蔽，便可以大致看见那个人的模样了。来人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刚毅不阿的面容，眉眼都好像刀峰般冷峻，只是一双眼瞳布满血丝，有如一只迷途绝望的兔子。

    他像醉酒般的沿着青石路一路往前走，忽然他仿佛找到了尽头，眼前出现一条湍急的瀑布，水帘从山顶刷刷的落下，透着斑斓的光环。他的神情悲恸热烈，然后再也忍不住，一路大跑，就连呼吸的空档也略去，直直奔向水光四溅的深潭。

    他似乎在呼喊着谁的名字，但是最后传出的却只有近乎哽噎的哭泣。

    他是谁？

    他是博森吗？那么她又是谁？为何拼命想也记不起半个字呢？她此刻又是在哪里？

    似乎是在千尺冰冷的水潭里，她挣不开那股侵蚀身体的力量。她在缓缓的迫近死亡。

    “夏天…我诅咒你…”就在她快要失去意志时，耳旁却响起层层叠叠的叹声。是啊，她叫夏天。这个如夜莺般婉转动听的声音又是谁？

    你是谁…

    是谁？她伸出手心，却触到一团软绵绵的东西。

    枕头。

    吱。冬草推开房门，手里端着一脸盆干净的泉水和一块柔软的汗巾。望见床上蜷成一团的小姐时，冬草便知道她又做梦了。冬草轻轻的将她唤醒，递上洗漱用具。

    夏天清醒过来，冷汗淋漓的坐在床沿。

    一连三个月，她几近每晚都会梦见自己穿越时的可怖情景，博森站在岸边失魂落魄的的模样，自己跌落水底拼死挣扎的模样，还有陌生人渐行渐远的声音，有时她都快要认为，这真的只是个循环往复的恶梦，她根本没有穿越，可是屡次惊醒睁开眼，却还是红色的琉璃床，红色的绣花被…

    仔细的用浸了水的汗巾为夏天擦去汗渍，冬草咬了咬嘴唇，声音极弱的问道：“小姐，我看你频频做梦，吃药也不好，要不要…要不要请个法师来做场法事？”

    夏天闻言望了她一眼，这丫头自始至终都跟在她身旁，若是在现代，她们也不过是平等的两个人而已，微微一笑，夏天朝她挥了挥手道：“不必了…或许是水土不服。”从21世纪空降到明朝，她也只能用水土不服来形容了。

    “只是…”夏天垂下眼眸，沉思了一会儿，还是没有说出口。只是，她愈发的想知道，这梦中的第三人是谁。是大哥，薄野，或者另有其人？

    可以肯定的是，无论是谁，这个诅咒都让她心底升出一股凉意。即便那个人会是她最爱的人。

    夏天起床的时候，瞧见了桌子上摆着一个托盘，其上整齐的折叠着一堆衣物，却不是她平时穿的，随手捻起丝质华美的衣角，夏天带着几分好奇询问道：“冬草，这衣服是姑姑的么？怎么也落到你头上让你洗了。”平日里盛装打扮的似乎只有姑姑一人，微夏天生丽质，从不涂抹脂粉，亦寒大大咧咧，向来也是素面朝天。至于自己，自从当了这万民景仰的圣女之后，便再也没有穿过白色之外的衣裳。有时沾染上一大片污点第二天冬草捧着回来时总是能干净如初。这个没有奥妙洗衣粉的时代，是如何办到的呢？夏天也乐得其中，因为白衣飘飘的造型不论走到哪里都是吃香的。只是她心疼冬草辛苦，白日里要伺候她这样那样，到了夜里还要不得空歇的洗衣服。

    “不是。”冬草连头也没回，一边整理被褥，一边很自然的应答，“是小姐你的新衣裳啊，池主说近日有贵客临门，要小姐好生装扮呢。”

    不是她洗便好，不过，什么贵客，非要打扮了才能接见呢？

    夏天先是沉吟，随后立刻露出了愁容。

    这身火红，倒是适合弘和薄野那雪白晶亮的肌肤，她这亚洲人标准的黄色肌肤，只怕会毁了这喜庆的大红。

    夏天扶着额头，自顾自的琢磨着。忽而纸窗一颤，一只灰色的鸽子安静的停在了窗棂上。

    恍如是看见了挚爱的零食，她双眼一亮，大步走近正在整理羽翼的飞鸽。

    这只鸽子，终于飞回来了。

    鸽子的右腿上有一封信笺，用特制的红色丝线小心的捆绑着。夏天轻轻抽取出字条，先前的亟不可待却忽然转成了踌躇。

    犹豫了一会儿，她暗自低叹，用食指徐徐捻开新鲜传递过来的纸条。纸条约莫也便只有七八公分的长度，平摊开来能隐约看见因为折叠而出现的条理规整的褶皱。

    冬草这时已经将被子叠到了紫檀床正中。其工整的程度丝毫不亚于军训时的豆腐块。用手再度在被铺上抚了抚，冬草转身看见夏天怔在窗边的模样。

    芝麻般的黑发已长过了腰，懒散的垂下，几丝几缕的贴着素白的亵衣，阳光斜洒下来，竟真正像画卷里那飘然的仙女般。夏天略显圆润的手紧握着字条，贝齿用力的咬住唇瓣，过了半晌才觉察出疼痛，哎呀一声低呼出来。

    “怎么了怎么了？”冬草急忙放下手头的尽数工作，跑到她身旁焦虑的打转，“小姐最近似乎总是魂不守舍的……是否有什么心事？”

    夏天下意识的把信笺收进衣袖之中，神色豁然的笑道：“胡说。我若是有什么心事，恐怕你这丫头早就比我先察觉了。”言外之意，便是在说冬草平日待她无微不至，呵护周到。

    冬草扑哧一笑，晶亮的眸子却忽然暗了一刻。她踟蹰的看着夏天，却迟迟也没有开口。

    夏天习惯的坐在铜镜前，等候身后总是笑颜迎人的丫鬟替她梳妆打扮，昨日是流云髻，前日是双刀鬓，这丫头总是能变着法子的讨她喜爱。等了良久，依旧不见动静，夏天仰头，笑吟吟道：“有什么话，对我还不肯说么？”

    她刻意没有使用小姐二字，便是为了拉静距离，毕竟这古代她人不生地不熟，往前也从冬草身上学到了不少东西，譬如说萧家的家史。若没有冬草，只怕她现在还是个缩在床上不愿见人的时空陌生者吧。

    冬草默默的走过来，脸依旧埋得低低的，一手熟练的拂过桃木梳，一手穿插在她柔顺的发间。铜镜里的人儿笑靥模糊却又清澈，让冬草心底的疑问渐渐的如同浓雾般拢聚在一起。“小姐可还记得生病前的事？”

    生病前，大约指的是她的前世罢？莫非冬草发现了端倪？夏天的脊背忽然变得僵硬，双耳也因为紧张而听得分外的清晰：“零星的记得只字片段。”她谨慎的答道。

    “若是以前的小姐，虽然性子冷清，却是什么事也不对冬草隐瞒的。冬草刚来萧家时总被欺负，时常吃不饱躲在厨房里哭，后来小姐路过回廊救下了我，打那之后冬草便当小姐是自己的亲生姐姐，当然……”冬草一顿，“当然，冬草亦是知道尊卑的。小姐大可不必理会我。只是小姐若是有心事，哪怕不告诉冬草，也不要伤害自己。”

    夏天认真的听着丫头的牢骚，鼻尖泛出淡淡的酸意，这一长串的话语，是何其像妈妈的唠叨。会心的微笑，夏天反手轻拍冬草的手背，眼瞳中的柔意越跌越深。

    “从你来到我身边的第一天起，我已将你当成姐妹了。”

    “真的吗？”冬草双眼放光，往昔那明悦的表情又重回脸庞，“那么，小姐能不能告诉冬草，这几日在惆怅什么？或许冬草能帮上忙也说不定？”

    原来之前的铺垫就是为了挖掘出她最近的动向么？夏天无奈的吐出一口气，当然她深知这一年的感情也绝非只是口头之言。而冬草做出此举，无非是担心她闷坏了自己。

    或许多人一个知晓，真的能多一条出路呢？

    可是，这事关着她的命运和自由。她当真要毫无保留的告诉冬草么？

    思忖了片刻，夏天低下头，小心的从衣袖中摸出了方才看过一遍的字条。

    字条上寥寥数十字，大致的意思是醉鸭楼的明细单子和布局图会在几日后给她，叫她宽心的等待着。而落款者，竟然是萧烈。

    “醉鸭楼？”冬草喃喃的念道，忽然记起来，每每薄野公子同小姐约见的地方，便是那里。

    小姐，是在暗地里找寻薄野公子么？小说屋 www.xiaoshuoge.inf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