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唐寅居士

(小说屋 www.xiaoshuoge.info)    昔日晋人陶潜因看清官场黑暗，又不愿为五斗米而折腰，遂辞官归隐，过着田园牧歌式的生活。晨起躬耕园田，“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风清云淡之夜，带月荷锄归，留下了《桃花源记》、《归去来辞》等脍炙人口的绝妙诗篇。明之唐寅本无意效仿，然一不小心却走上了一条相似之路，明弘治十一年，唐寅因科举作弊案牵连被贬往浙江为吏，他耻不就官，归家后纵酒浇愁，傲世不羁，自称“六如居士”。

    夕阳扁舟皋桥行人，江南水乡如诗如画，如梦如幻。当船再泊皋桥时，他在心中轻轻地说：终于回家了。他轻轻地走出船舱，目视着皋桥上来来往往的行人，一袭淡蓝的衣衫在秋风中飞扬，瘦长的身躯，轻摇的折扇如玉树临风一般。突然不远处的人群中忽然发生了一阵骚动。接着就听见一人大声尖叫起来：“嘿，大伙快瞧啊！前面那位公子，不是唐解元，唐伯虎吗？”众人的目光一下聚集在唐寅身上，倾刻间唐伯虎的粉丝们如潮水般涌来，团团将他围了个水泄不通。

    粉丝甲：“唐解元，请问你这次赴京最大收获是什么？你又是怎样看‘科场舞弊案’的，今后你是打算呆在京城发展，还是回本士创业？”唐伯虎淡淡地笑道：“这位小姐，至于这几个问题嘛，实在是一言难尽，我想有空的话我们可以好好聊聊，但是我现在实在没空，所以恕在下无可奉告。”那女子一副不依不挠状，一个劲地追问个不停“唐解元请不要跟我兜圈子，请正面回答我的问题。”唐伯虎耸耸肩，一脸无奈状。

    粉丝乙：“请问伯虎兄平时最爱读什么书，最喜欢吃谁做得菜？听说伯虎兄很喜欢桃花是吧，我还听说有一位绝世佳人曾送给你一支桃花钗是吧？”

    粉丝丙：“伯虎兄最喜欢自已作过的哪一篇文章，我家公子正在发愤读书考秀才，敢问伯虎兄是否有空大驾光临，指点一二否？”

    粉丝丁：“伯虎兄大名传四海，在下仰慕久矣，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劳请伯虎兄为我签个名吧。”接着随从席地摆开文房四宝，唐伯虎提起笔龙飞凤舞，刷刷几笔在一卷纸上题下“唐寅”二字后，轻轻地拔开人群，飘然而逝。

    唐府的后花园内，春兰、秋菊正在专心致志地整理花草，忽听走廊上传来了一阵熟悉的脚步声，春兰面现惊讶之色，轻轻地道：“夏竹，你听，我觉得公子好像回来了。”话音刚落，唐伯虎已迎面走来，春兰惊声叫道：“公子真的是你回来了……”主仆三人数月不见，此番重逢，自免不了一番长谈。唐寅当下讲述了这数月来在京城的种种所见所闻所感，说着说着竟不禁勃然大怒。他恨恨地说道：“当初林若风劝我发愤读书求取功名，做个好官，为天下百姓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我觉得很有道理，就按着她所说的话去做了，这一直是她的梦想，也是我的梦想，然而这次京师之行，让我彻底地明白了。其实这世间很多事情出发点固然是好的，但结果末必会梦想成真，有时甚至是事与愿违。官场黑暗，人心险恶且官官相卫，更是人性泯灭，这官不做也罢，做个随意率性，真实的我快快乐乐地做自已想做的事，岂不也是一种别样的活法。”“公子你就别想那么多了，好好去歇着吧，你的话我虽然听不大懂，但我觉得你的选择是对的。好了，回你的房间去休息吧！”春兰柔声说道，正准备上前去扶他回房。唐寅忽然面现惊讶之色：“咦，我怎么没见到秋菊、冬梅她们呀，我记得在狱中时，还见过秋菊一面。秋菊现在在哪？快告诉我，她现在怎么了？”春兰淡淡地笑道：“公子别急，刚才只顾听公子说话，差点把一件重要的事情给忘了，秋菊，冬梅她们俩现正在京城寻找你和林若风了，这次公子能脱离这场牢狱之灾全亏了秋菊，她不仅帮老爷出主意，想办法，还四处奔走，只是奇怪的是公子现已平安归来，她二人为何又迟迟未归呢？不会出什么事吧？”唐寅一听此言，不禁面有忧色，眉头紧锁。他沉思了半响轻声道：“春兰带我去见见老爷吧！”

    皋桥酒楼内人声嘈杂，众食客荼余饭后正津津乐道地谈论唐寅科举舞弊案一事。众食客们围坐一团，说得是有鼻子有眼，唾沫横飞。在酒楼的一角，酒楼大掌柜唐广德正默默地站在吧台前，听着众人议议纷纷，微笑不语。突然，他轻轻地弯下腰去低下头，将整个算盘珠子拨弄得哗啦啦直响。

    食客甲：“老唐啊！别只光顾着赚钱，多关心，关心你的宝贝儿子啊！听说你儿子在京城混得不怎么样呀！”

    食客乙：“贵公子文采倒不错，只可惜……只可惜……”

    食客丙：“老唐，我看你儿子一表人才，现在酒楼生意又这么火，你干脆让他跟着你学做生意，以后继承你的产业，做个大老板岂不消遥快活，就冲着你老唐和唐解元的面子，咱们这帮老少爷们还不来捧场，说人气有人气，论银子有银子……官场可不象你想的那样好混啊！”

    食客丁：“……金玉良言，金玉良言，老李说得没错，人生在世银子比什么都重要，多多益善啊！现在老子有得是银子，多消遥，想喝荼的时候就喝荼，想喝酒时就喝酒，赌瘾来了，想去赌几把就去赌几把，天王老子管不着，何等快活！就是让老子做个皇帝，老子都不想干，他妈的，天下那么大，瞎操那么多鸟心，别把老子给累死了……”

    唐广德心念一动，若有所思，他突然觉得以他儿子的这股性子，的确不适合做官，更何况官场险恶，人人自保，为了头上的那顶乌纱帽，有时甚至搞得人不象人鬼不象鬼的。他对他的这个儿子是再熟悉了解不过，从小到大他都一直个性偏激，固执、喜欢自由自在受不得一点拘束，更喜欢意气用事，惟一值得他欣慰的是，他从小就聪慧过人，对于这一点他自始自终甚至直到现在他都没有怀疑过。记得儿子小时候，有一次肚子饿了向他要东西吃，而他却想考考儿子故意板着脸说，昨日我让你读过庄子的那篇《消遥游》记熟了没有，现在背给我听听，背出来了不仅给你饭吃，还让你吃肉。没想到儿子竟一口气背了下来，而且一字不落，这让他惊喜若狂，而这篇《消遥游》他不知读过N遍却总是记不住。从那以后他对儿子是刮目相看，宠爱有加，没想这一惯就把他惯坏了，弄得不可收拾。自此儿子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任性，调皮、顽劣，不过有一项很特别地是，他很喜欢读书且过目不忘。

    那还是他十岁那年，其时酒楼的生意刚刚开始起步，一日忽然来了一个富家公子还带了一大群家丁来洒楼大吃大喝，吃完过把嘴巴一抹，居然若无其事，大摇大摆的想走开。那时我气极了，就跑过去和他们理论，没想到那伙人仗着人多势众，不但不给银子反而狠狠地扇了我一耳光，我恼怒之下从厨房拿出一把菜刀就冲过去和他们拼命，正在这时突然隔壁一间房中传来了朗朗读书声，那公子一时好奇，问手下房中是何人在读书，这时门“吱”地一声开了，儿子手里正捧着一本书正大声读道：“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那公子一时童心大起摸着儿子的头说，小兄弟咱们打个赌怎么样？“赌什么呢？”儿子淡淡地问道，竟是一副从容不迫地样子，接着他说，如果我赢了，你就乘乘给我买单。那公子一听反而乐了“好就这么办，但是如果你输了，哼哼……”“好！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咱们击掌为誓。”说完两掌相接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没想到那公子所赌的就是让他倒背《三字经》这个对我儿来说实在太简单不过，不到一盏茶的功夫，那公子竟听傻了眼，掏出银子，带了一群家丁扬长而去。更让我惊奇的是，晚上我在算帐时，儿子忽然对我说，爹你算错了，少算了五两银子，我将信将疑又将今日的所有帐单仔细核对了一遍果真如此，我当时就觉得我儿子简直就是个天才，日后绝对不同凡响。

    “老爷，老爷！公子回来了！”春兰前脚刚跨入酒楼的大门，就大声叫了起来。

    唐广德这时才从回记中逐渐清醒过来，喃喃道：“寅儿，真的是你回来了！”父子俩久别重逢，又经此变故，一时间颇为伤感。两人怔怔地望着，许久也说不出话来。见此情形春兰在一旁

    连声说道：“父子重逢是件天大的喜事，你们还傻站在这里干嘛？快，快上三楼喝酒去。”说罢就咐咐小二在三楼的一间豪华包间内摆好了酒菜。

    酒过三巡，父子俩均有些醉意，唐寅突然伏在桌上痛声大哭起来：“爹，我实在不想去浙江做那芝麻绿豆大的官了。”唐广德轻轻呷了一口酒，笑道：“难得今天你向我吐露真言，说句心里话，从小到大我是看着你长大的，就你那倔脾气我还不知道。决定了的事情就是十头牛也拉不回来，不去就不去，我又没为难你，你心中一定有了什么主意。直说吧，往后有何打算？”唐寅止住哭声，沉吟了片刻道：“我想先在家呆一段日子，今后的事再说吧！”唐广德轻轻叹了一口气：“伯虎啊！你现在也老大不小了，又何苦整日东奔西跑，四处飘零呢？我知道自从你娘和阿九走后，你心里一直很苦，但好歹你也该向前看吧，人不能老是活在过去的阴影里吧！再说如今象你这样的”剩男”也不多了，赶明儿我让你婶娘给你物色一位大户人家的小姐娶过来这不就得了，不不……你觉得秋菊这丫头怎样？我看她对你挺有情意的，这次你能平安回来，全亏了她呀！只要你喜欢，爹思想开明得很，会摒弃一切门户之见，让你高高兴兴把她娶进门的，人活一生最重要的是开心，你说不是吗？”“爹！你就别为我瞎操心了，这事我自会在心里掂量掂量的，咱还是说点别的吧！”“那好，明天你就到酒楼帮我，最近生意好得很，那里也缺个会算帐的，你就过来帮我打理打理吧，我这把老骨头干不了几年也就要退休了，今后这酒楼还需要好好管理，你就用心去学着点吧！”唐伯虎面现尴尬之色，把头摇得象拨浪鼓一般：“爹，我自已的事都还来不及去做，又怎么有时间帮你呢？再说你也不能老是逼着我去做自已不愿做的事吧，人各有志嘛！”唐广德望着儿子一股倔强的神情，知道再怎么说都没有用，不由地摇了摇头，脸上、眼中写满了失望的神色。

    惨淡的月影下，唐伯虎孤身一人，担着酒杯，摇摇欲坠，只听他仰天长叹：“明月何时有，把酒问青天……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

    多少次午夜梦回，书案前他是提笔挥毫，龙飞凤舞。多少次月光下，皋桥边，流水旁，他拔剑四顾，心茫然。

    青春不在，似水流年，明月千里真能寄想思吗？有人会知道吗？

    屋檐如悬崖风铃如沧海我等燕归来

    时间被安排演一场意外你悄然走开

    故事在城外浓雾散不开看不清对白

    你听不出来风声不存在是我在感慨

    梦醒来是谁在窗台把结局打开

    那薄如蝉翼的未来经不起谁来拆

    我送你离开千里之外你无声黑白

    沉默年代或许不该太遥远的相爱

    我送你离开天涯之外你是否还在

    琴声何来生死难猜用一生去等待

    一身琉璃白透明着尘埃你无瑕的爱

    你从雨中来诗化了悲哀我淋湿现在

    芙蓉水面采船行影犹在你却不回来

    被岁月覆盖你说的花开过去成空白

    我送你离开千里之外你无声黑白

    沉默年代或许不该太遥远的相爱

    我送你离开天涯之外你是否还在

    琴声何来生死难猜用一生去等待

    那日唐寅自京城落魄而归后，与春兰一道去酒楼看望父亲唐广德并与他进行了一番长谈后，就一直心事重重。傍晚时分他回府小憩了几个时辰，夜半却翻来覆去睡不着，于是独自一人漫步后花园内，仰望苍穹，心中对林若风的思恋之情竟是越来越沉重，于是他又回房间取了酒壶，一时间狂性大发，对酒当歌，即兴作词《千里之外》。一曲唱罢，稍觉心中一股淤积之气有所缓解。他转过身正欲回房歇息，突然间一阵狂风大作，后花园中花草树木在风中簌簌作响，唐寅不禁打了个寒颤。其时寒冬已来临，又正值夜深，四周是漆黑一团万赖俱静，远处唐府大门外高挂的一盏灯笼中透出一丝暗淡的光茫，远远望去仿佛如眨着眼睛的鬼魅一般。突然唐寅觉得全身如同电击一般，整个身子不由的晃了一晃，随即一股暖意涌遍全身，他屏气凝神定睛一看，原来是春兰不知是何时也来到了这后花园中，并在神不知鬼不觉之间，悄悄地给他披上了一件貂皮袍子。只见她满脸忧色轻声道：“公子夜深了，外面风寒，为何还不回房歇息。”唐寅长叹一声，淡淡地道：“哥喝的不是酒是寂寞，我想一个人独自呆会儿，你赶紧回去吧！……”春兰顿了顿，莞尔一笑：“公子莫非又想起了林小姐，听公子以前曾跟我提起过和林小姐的皋桥之约，事已至此，我想公子曾经说过地话也不可能再实现了，但天无绝人之路，既然公子功名无指望，才名应远扬，既然做不了文状元，何不争做个画状元呢？我想林小姐若知道了一定会很高兴的。公子又为何长吁短叹，自怨自艾呢？……”果然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唐寅闻此言，顿时信心大增，一扫满脸的愁云惨雾。他面带微笑柔声道：“谢谢你春兰，多亏了你提醒我，我知道该怎么做了。”他心中暗暗下定决心，从明日起我一定要刻苦钻研书画技艺，遍访江南书画名家，我一定能成为一位出色的画家，一定能……我还要亲笔记下在苏州的点点滴滴，还有我的学画生涯，还有对林若风无限地爱恋。

    苏州岁月

    大明弘治十一年十二月十三日雪

    今日晨起，推窗一望。外面白茫茫的一片，屋檐上，后花园中堆满了雪花，好一个冰雕玉砌的世界。昨夜睡得太沉，竟然不知苏州城中下起了今年入冬以来的第一场大雪。雪地中反射着一种白色的光线，格外刺眼，我虚掩上窗让春兰在房间中放置了一个火盆，房中顿时充满了暖意。随后春兰又递给我一杯刚刚沏好的绿茶，我坐在书桌前轻轻翻阅前人的书画作品，神游八极，格外惬意。吃罢午饭，春兰突然兴冲冲地跑来告诉我，刚才她替我去集市打酒。偶见一食客拍卖南宋李唐的书画真迹一幅，春兰说，她测猜那位食客此举有两种可能，第一种是饮酒过量，醉眼朦胧，稀里糊涂地就以二十两银子与她成了交。第二种是那食客明知她是唐寅的侍女，故意装疯卖傻卖与她，否则为什么偏偏只卖给她，而旁人出二百两银子都不卖呢？决对不是脑袋进了水？我也来不及想得太多，欣喜若狂，抑制不住内心的兴奋，轻轻在春兰额头吻了一下，春兰满脸绯红，娇羞地跑开了。这一晚我彻夜末眠，整晚都在房间内反复观看，赏玩。窗外尽管仍是大雪纷飞，寒风凛冽，但我心底却是暖烘烘的，我深深被李唐作品中的那股神韵所感染，折服，禁不住心驰神往。

    大明弘治十一年十二月十九日晴

    这一日我正在画室挥毫作画，临摹前朝的人物画，突然门打开了，只见秋菊、冬梅不知何时已从京师归来。她们风尘仆仆，脸上却写满了兴奋得意之色。秋菊告诉我，她和冬梅在返回苏州的途中，不期遇见一位公子，言谈中得知此人精于书画，又仰慕公子久矣，因此与他一道结伴而行，现已在府外恭候多时，后来我没想到的是这个叫“祝枝山”的家伙，竟成了我平生最知心得意的好友。这日，我们边喝边聊，真是洒逢知已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我们很谈得来，这家伙竟是书画创作的高手，我向他请教了许多书画创作理论方面的问题，还深入探讨了书画技艺，表现手法，色彩浓淡等具体问题。这一天我喝醉了，但心中畅快得很。我一直对秋菊和枝山心存感激，我觉得除父亲之外，他们是我最近亲近之人，还有以前的那个张灵，这小子不知现在又在哪里溜达去了。

    大明弘治十一年十二月三十一日晴

    今日，我、枝山、秋菊、还有春兰等人一起围坐在火炉边，烤火聊天。闲谈中，他们对我近期的书画作品提出了许多好的建议和看法。只有枝山和我的看法存在分岐，他认为一幅优秀而伟大的绘画作品，不仅是线条与色彩的和谐统一，更重要的是要能从中看出他的师承流派，无论是人物、花鸟、还是写意山水无一不讲究师承，就连西洋画也分为好几种艺术流派，譬如什么印象派、抽象派、野兽派、表现派。这就好比京剧有京派、海派之分，武术有南拳、北腿之说。学楷书的唐有颜、柳、欧、学行书的宋有苏黄米蔡，无一不讲究师承，而我的绘画师法李唐、刘松年，却形似此二人，有太多自已的东西在里面，类似西方的表现派。我对此看法则持完全不同的意见，我认为一切艺术，师承固然重要，但最重要的是自已本身的风格，刻意地去摹仿，最终都还是别人的东西。师古而不拘泥于古，应该有所创新。那天我们讨论了很久，对此问题始终没能达成共识，但是秋菊总是站在我这一边，她让我坚持自已的风格，不必太在意别人是怎么画的，只要能表达出自已当时的情绪就行，无论是快乐的还是悲伤的。晚饭后众人散去，我和枝山又对书画作品的立意问题进行了反复的探讨，直到夜深人静，这次我们终于在此问题上达成了共识。

    大明弘治十一年一月二十四日晴

    今日起床，寒意袭人，天气是一日比一日寒冷，我随手翻了翻日历，已临近农历新年了。秋菊从集镇上回来说，市井之中处处洋溢着一股新年的味道。大街小巷之中，人们四处奔走，忙着打年货，而我和枝山兄在这斗室之中，因沉迷书画，竟忘却了时间已悄然离去。这时秋菊忽然突发奇想，居然提议我们每人准备一个节目，在除夕之夜搞个联欢会，还要评比颁奖，最差的还要罚酒三杯，我和枝山兄相视而笑，表演什么呢？就来个猜字谜，猜灯谜吧，这可是我和枝山兄的拿手好戏。

    大明弘治十二年二月二日晴

    过完今夜明日就是大年初一了，我们一群人围坐在火炉旁，磕瓜子喝茶聊天，晚会终于开始了，秋菊是今晚最耀眼的明星，她的主持幽默风趣，现场整个气氛顿时活跃起来。第一个上场的是春兰和夏竹，她们精彩的双人舞表演，赢得了我们的阵阵掌声。冬梅则是女声独唱，一首《长相依》婉转缠绵，直抒胸臆，难道她已找到自已心目中的另一半。我和枝山则是猜谜对抗赛，眼看我是胜券在握，该轮到枝山喝罚酒了，可一时得意忘形我居然猜错了一个，真是大意失荆州啊！这晚我被罚酒三杯，喝完后我想这酒的确是罚得恰到好处，如此良辰美景，就算你们不罚酒，今夜我也会一醉方休的……

    大明弘治十二年二月十六日雨

    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春节过后枝山兄因有要事要远游，送君千里终须一别，那一日我、秋菊等一群人送走枝山后，个个都是愁眉苦脸，很不开心，心中总感觉象压着一块石头似的。的确短短几个月相处下来，大家彼此之间都建立了较深厚的友谊，特别对于我来说更是受益匪浅。这一日，我觉得做什么事都提不起劲来，吃罢午饭在书房看了一会儿书，就觉得神情恍惚，于是整个下午就蒙头大睡直至深夜。子夜梦醒，突然间想起枝山说过的一句话，文征明、仇英乃当世书画名家，你如有余暇可前去拜访之。

    大明弘治十二年四月十日晴

    转眼春风又绿江南岸，桃花依旧朵朵开。今天我很高兴，因为我终于见到了鼎鼎大名的文征明。他一身淡绿色的衣衫，风度翩翩，虽然我们是萍水相逢但却是一见如故，杨柳岸春风拂面，当我们一行人漫步这十里长堤时，我和他一路走来，谈了许多关于书画创作的问题，临走时，文征明还送给我和秋菊一人一个方印章，以此留念。一时间秋菊兴奋得象个孩子般的蹦了起来。

    大明弘治十二年七月十八日晴

    一年当中最令人讨厌的莫过于是夏季了，我认为夏天简直就是春天的一种败笔，一种浪费。然而这个夏天，我却过得很有意义。那日酷暑难熬，我无心作画，百无聊赖，就和秋菊一道在池塘边散步，池塘中开满了荷花，远远望去美极了，忽然我们发现在荷塘边的一座凉亭中，一文士正在专心致志的画荷花，一时好奇，我和秋菊轻轻走过去站在那人身后看他画荷花，那人竟没有发现，直到秋菊情不自禁地叫起一声好，那人才有所察觉，一打听没想到此人竟是我日日四处寻找的书画高手仇英，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或许这就是人们常说的缘分吧！当即我们侃侃而谈，仇英对书画的理解和见解是独特的，听了他的一席话，我不禁汗颜，他又从怀中掏出一把折扇轻轻展开，里面的图画清秀俊雅，那是一幅江南水墨画，看意境，构图，我能猜得出这幅画出自于仇英自已之手，后来我们越聊越投机，不觉间已是日薄西山了。

    大明弘治十二年十一月十七日晴

    昨夜我专心画了一幅《秋风纨扇图》，其时正值深秋，我觉得这幅图很能表达我此刻的心境，因此反复观赏至夜深，这时已疲惫不堪。今晨我正在书房中小憩，突然听见秋菊高声叫道：“各位，请先回吧，……请改日再来……”一问秋菊，才得知一富翁的管家带了一大帮家丁过来要收购我昨晚所绘的那幅画，秋菊见我喜欢，舍不得卖掉便狮子大开口：凡购此画，白银三千两，一个子也不能少。没想到那管家竟然一口气答允了。这时秋菊又后悔了。于是就出现了前面的那一幕。最后双方讨价还价，最终以三千五两成交。后来，又接连不继的来了一些买主，有的还是慕名而来向我拜师学艺的，嘈杂声不绝于耳，我无法入睡，不甚其烦，干脆让秋菊将以前所作那些画依次分给众人，仅收取十五至三十五两稿纸费……唉，我现在身边又无一物矣。

    暑去冬来，转眼两年过去了，唐寅觉得他在苏州家中的这段时间，是他一生中最快乐的一段时光，也是最值得回忆的一段日子，与此同时他的书画技艺更是炉火纯青了。小说屋 www.xiaoshuoge.inf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