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她和鸢尾

(小说屋 www.xiaoshuoge.info)    麦子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快亮了，微醺的晨光笼罩着这座灰蒙蒙的城市，似是再也迎不来光芒万丈的太阳。鼻息间萦绕着刺鼻的消毒水气味，麦子光用闻的也知道自己又进了医院。不过与以往不一样的是，空气中还有一丝浅淡的花香，来源是床头柜上那一捧娇艳的蓝紫色鲜花。

    这花开得很艳，花型饱满娇艳欲滴，好似翩翩起舞的蝴蝶。想必是刚采下来不久，花瓣上还沾着三三两两的露珠，浅淡的香味伴着露珠的清新混成了一种别样的清凉味道，就好像在微凉的秋天下了一场淅淅沥沥的小雨。

    这种花，麦子曾经见过的，在平江也并不罕见。但是，会是谁送来的呢？

    不得不说，就真是个好东西，怪不得别人都说一醉解千愁。喝的都断片儿了，自然是什么都记不住了。不过，为什么没人告诉她酒醒后会这么难受？胃里空荡荡的像是遭了洗劫一般，沉重的脑子更像是生了锈的转轮，压根儿就不敢想事情，一想就疼的厉害。

    三瓶威士忌，这也算是麦子喝的最多的一次了，虽然难受，不过总算是暂时忘掉了那些不开心的事情。而且此时麦子最想知道的是，她是怎么到医院来的。

    还记得临奕走后她就把家里的威士忌全部搬了出来，另一边打开电视看播了一遍又一遍的狗血婆媳剧。一集未完，她就喝光了三瓶酒，跟着就开始胃疼了……记得有给人打电话来着，是打给谁了呢？

    麦子正想着，病房的门就被人推开了。临奕拎着保温食盒走了进来，见她醒了，一直拧着的眉头这才松了些。

    “你醒了？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儿不舒服的？要不要叫医生？”临奕快步走到床边坐下连连询问，麦子却始终愣愣的望着他，也不答话。

    为什么是临奕？他怎么在这儿？难道……记忆倒转，麦子突然想起自己好像确实在手机上看到过临奕的名字，不过她是什么时候存的呢？

    “你怎么了？”见麦子出神发愣，临奕便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麦子这才回神。摇了摇头，麦子回以感激一笑。临奕见她状态还行，脸色也恢复了些，这才放下心来，跟着从保温食盒里倒出一碗粥。

    “医生说，喝点清淡的粥会舒服些！”临奕近乎自言自语，一边拿出勺子将粥搅凉。麦子稍稍侧头，就发现这粥熬得特别浓稠，估计是小米熬的，所以香气扑鼻。粥里还能看到一些绿色或橙色的颗粒，想来是胡萝卜之类的蔬菜，看着就特别有食欲。

    “不搅了，我好饿！”麦子咽了口唾沫迫不及待的伸手就要去接粥碗，这才发现自己手上还扎着点滴针管。有些不悦的望着悬在头顶的大半瓶液体，麦子恨不得立马把针拔了。心想着看来只有等液体输完才能吃了，一回头却发现盛着粥的勺子已经递到了嘴边。

    “嗯？”见麦子不张嘴吃，临奕便又把勺子凑近了些。麦子仍旧愣着，尘封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携着无尽的哀伤瞬间将她淹没。

    这画面，何其熟悉呢？平日里不敢想起，却时常出现在梦里。那时她尚且年幼，一时贪杯多喝了几口酸梅酒，闹得大醉了一场。那时，她也是熬着这么一碗清淡的蔬菜粥送到她床边，悉心的一口一口喂下。也是那个时候，麦子在自己的认知里刻下了幸福的定义，可时光荏苒，曾经教会她幸福的人却早已失去了音讯。

    一滴泪悄然滑过脸颊，麦子颤抖着张嘴含住盛着粥的勺子，恰到好处的温度再次触动了她心头的柔软。这是临奕首次看到麦子落泪，不激烈不汹涌，更没有歇斯底里，却像是汇集了全世界所有的哀伤，让他的心也跟着莫名的痛了起来。

    麦子一直很安静，安静的吃粥，安静的流眼泪。临奕知道现在不是满足好奇心的时候，等麦子吃完了便收拾着碗勺食盒打算拿去洗，岂料刚起身就被麦子抓住了。疑惑的回头，首先印入眼帘的是那双乌黑如墨璀璨如星却笼罩在氤氲雾气中的眸子。还挂着泪痕的脸上写满了委屈，楚楚可怜的样子像是害怕被人遗弃的狗狗。

    “你是要走了吗？”喝多了酒，麦子的嗓子有些哑，听起来像是还带着哭腔。临奕愣了愣，跟着绽放了一个大大的笑脸。

    “我不走，洗碗呢！”临奕说着，用勺子轻敲了下碗发出清脆的“叮”声，麦子的手却不见松。

    “真的吗？”麦子不放心的问。

    “嗯！”临奕坚定的点头，跟着挥手指向病房外。“我就在那对面洗，很快就好了，就在那儿！”怕麦子还不放心，临奕便拉开门让她看。虽然知道麦子压根儿就看不到门外转角处的盥洗室牌子，但总算是起到了很好的安抚作用。

    麦子怯怯的缩回手，像个孩子一样乖乖躺好。临奕从未见过她这么脆弱的一面，倒觉得很是可爱，便打算快点洗好然后回来陪她。只是没想到刚走到门边，麦子的声音又从身后传了过来。

    “这花……”麦子转头望着床头柜上的蓝紫色鲜花，“这样放着不会谢吗？”

    “我知道了！”临奕笑着回答，显然明白了她的言外之意。所以在洗完食盒回来的时候，临奕带回了一个玻璃瓶。就是很普通的玻璃点滴瓶，临奕把瓶口的橡胶盖抠了出来，装了水把那些花插了进去。摘去了多余的叶子，这“特别”的花瓶与蓝紫色的花儿竟显得无比和谐。

    “这花真好看！”麦子哑着嗓子由衷赞叹。不敢以画家自居，但好歹是从事美术方面的工作者，麦子自认为自己对美有着独特的感受，所以一直向往世界各地的不同风景，却从来没有留意开在这座城市路边上的花竟也如此娇美可人。

    “这叫鸢尾花！”临奕拉了凳子坐在床边望着床头柜上的鸢尾花一脸陶醉的陷入了回忆。“你知道吗，从我见你第一眼起，我就觉得你身上的气质跟这鸢尾花特别相似。”

    “哦？”麦子一脸疑惑，难不成这鸢尾花还有什么说法？

    “鸢尾花被法国人视为国花，是自由和光明的象征，相传法兰克王第一个王朝的国王路易·克洛维斯接受洗礼时，上帝送给他的礼物就是鸢尾花。”说罢，临奕扭头望向麦子。“这不正是你吗？”

    “自由，和光明……”听完临奕的话，麦子有些动容，伸了手试图摸一摸那些艳丽的鸢尾花儿，却扯动手背上的针而引起一阵刺痛。无奈的收回手，麦子垂眸看着手背上的针头，眼泪毫无征兆的滴了下来。

    呵，自由，多么虚无缥缈的东西，又是多么堂而皇之的理由。她不否认，她确实热爱自由向往自由，想要用双脚去步量这个世界的距离，可是谁又知道，这自由的背后是孑然一身的凄凉和无从选择的悲哀。

    如果可以，也许麦子不会选择这样的生活。但是，人生没有如果！

    又见麦子突然落泪，临奕不禁有些手足无措。犹豫了半晌，他终于鼓起勇气伸手帮麦子拭去脸上的泪痕。她的泪是温热的，泪痕却已经冰冷，临奕小心翼翼的擦拭着，像是面对世间最宝贵的珍宝，生怕磕了碰了。

    麦子心里很感激临奕没有多问，嘴上却什么都没说。握住临奕的手，麦子闭上了眼睛。她有点累了，刚刚填饱了肚子很想睡觉，可是一闭上眼睛王珞的脸就窜了出来，像幽灵一样挥之不去。

    感觉到麦子一直很不安稳，临奕担心的拍了拍她的肩。

    “怎么了？”临奕的声音很轻，却唤醒了清晨的第一缕阳光。似乎就在那一瞬间，阳光穿透云层从窗口照了进来，温柔的洒在了麦子那仍旧带着泪痕的脸上。突如其来的光线让麦子不适的皱起了眉，但很快又在温馨的晨光中舒展开了。

    “临奕，你别走行不行？”麦子眼睛都不睁，握着临奕的手却又紧了几分。临奕什么都没说，只是反握住她的手，紧紧地，就像永远不会放开一般。

    接收到临奕的回应，麦子嘴角漾起一抹浅淡的笑容，如这鸢尾花的花香一般，虽不浓烈，却沁人心脾。

    几分钟后，床上传来了均匀的呼吸声，显然麦子已经睡熟了。临奕熬了一整晚，虽早已困倦不已，却舍不得闭上眼睛。眼前的人儿与旁边的鸢尾花交相辉映，竟是人比花娇，更让人动心。

    暖暖晨光中，临奕情不自禁的倾身而下，蜻蜓点水般在麦子额头落下了一吻，那般轻浅，一如他们的相遇和隐藏在心底的悸动。

    很多年以后再想起那一晚，麦子都会忍不住笑出声。虽然她确实是睡着了，却因为临奕的一个吻而惊醒。虽然那个吻很轻，他的唇却带着让人心疼的凉意。身体总是比人更诚实，所以麦子的第一反应竟然是吻上去，用自己的体温来驱走他唇畔的寒意。

    可是，到底只是想想而已。麦子侧了侧身，将脸埋进了被子里。本以为这样就可以掩饰住醒来的事实，却不知临奕早已看透。因为就在他落下一吻的瞬间，被他握住的麦子的手也随之倏地一紧。只是想着说破了会尴尬，两人便齐齐选择了装傻而已。

    或许，这就是心有灵犀！小说屋 www.xiaoshuoge.inf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