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忍将辜负女儿心3

(小说屋 www.xiaoshuoge.info)    喻汐郊游回来后，心情很不好，我很理解。但是她推门进来，看向我时眼底那一瞬的冰冷和愤恨，我却有些难以接受。

    我没说话，她也没说话，一瞬时的刀光剑影，在颜少卿抬头的瞬间，全都化于平静。

    颜少卿抬起头道：“郊游回来了？这次回来挺早呀。”干干净净的眼神，特别单纯无辜。

    如果我能说我多少还算了解这男生，他并不是伪装。

    以前我问喻汐既然喜欢颜少卿，为什么就不让他知道。喻汐给我的其中一个理由是，颜少卿比她小，他是个优秀的男生，长得好看，很聪明，但是在他心里，他可能还没想过喜欢一个女生这种事，所以她觉得，目下只有两人互相有好感，能偶尔有机会在一起相处，她就满足了。她不想过早地吓到他。她还问我：“你跟颜少卿同岁，不是也还不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么？要是有个男生突然跟你说喜欢你，你会不会被吓到？”彼时我还没喜欢古长风，但我想了想说不会，被喜欢总是值得开心的事情。她又问我：“然后呢？你会喜欢他么？”我就答不上来。她说所以，她不能贸然让颜少卿知道，吓到他或者让他为难又或者让他有压力，都不是她想要的。她需要更多的相处，等他慢慢喜欢上她。

    就这样喻汐暗恋一年有余。到现在颜少卿似乎仍和初时一样，干干净净的眼神，温和谦逊的性子，教养良好，对每个人都很友善，对每个人也都礼貌而得体。

    既然喻汐知道是这样，她其实不应该对我感到愤恨。此时颜少卿跟我坐在同一个房间里处理稿子，纯粹是个随机事件。恰巧他是社长，恰巧我是主编，恰巧这是新一期社刊即将出刊的时候，恰巧今天郊游我没去，而他出于天性里的那一份善良，愿意陪我一道加加班。

    不过她正在心情不佳的时候，我也无须计较。

    我将刚处理完的稿子阖上，把剩下的一份交给向我走来的喻汐，做出疲惫的样子道：“好了，就剩这一份，交给你了。完了你和颜社最后核查一遍，我就不管了。我可是看得想吐了。”

    喻汐僵硬地接了稿子。

    颜少卿谦逊地对我一笑：“辛苦了。”

    我看看表，四点一刻，过不了多大会儿，那帮郊游回来的以及白天在上课的社员崽子们，虽说一向也都会偷懒，但也总有人会来帮忙的。可惜了，其实我很希望颜少卿和喻汐能多点儿时间独处。其实起初是我失误了，不该想着叫他们一起去郊游，那么多人呢，就算都去了都未必有机会相处；应该想着叫他们一起留下来加班才对，那样我也不用在这儿碍眼了，乐得一天闲着。唉，真是失误了。

    我拿了自己的东西离开。出门，好巧不巧地又撞上傅殊尘。

    社刊编辑室在学生会办公室的旁边，走廊的尽头辟出了一间房给我们用，也是我上高二以后的事。那时学校里觉得——很可能是语文老师们觉得，向校方申请校方也不好不表示支持——社刊编辑有很多工作，没有固定的工作地点，每次都要趁别人周末我们在教室加班，很不方便。况且新一届学生考上来，肯定还要招收新社员，有个固定的地方也像样些，于是才有了这个编辑室。

    有了编辑室后，新社员招上来十八名，二十名老社员退社九名，文学社规模变成二十九名，勉强算是有所壮大。

    说起来，当初我们每人交两篇习作，语文老师们经过前后三轮筛选最后定下二十个人的社员班底，我们心里也曾感到骄傲过，筹办社刊的时候也热情满满。等过了一段时间后来才知道，其实全校上下，正经看重这个社团这本社刊的其实没多少。哪个数学考了满分，哪个英语演讲获奖，甚至哪个女生走在街上被某广告公司看上拉去拍了个广告，都比我们出刊更受关注。

    编辑室和学生会办公室毗邻，不过说实话在高中生来说，这两个房间的使用频率都很低，将近一年，我在这里跟学生会成员碰上的次数屈指可数。仅有的那么三两次，要么是他们呼啦啦一群，我孤零零一个，交错走过，他们对我视若不见，我也不去理他们；要么是有颜少卿一起，颜少卿跟他们打招呼，我还是安静走过。而颜少卿会跟他们打招呼，纯碎是出于私人交情，却与学生会、文学社这两个部门无关。也难怪，学生会在全校来说都是个耀眼风光的存在，文学社在全校来说只是个安静的存在。我从未想过在这条走廊里，我们能跟学生会混个彼此相熟。

    而像现在这样，我在这里遇见傅会长一个人，真真切切还是头一回。

    傅殊尘穿着休闲套装，一幅太阳镜摘了下来，漫不经心拎在手里，不太像是郊游回来的，倒更像是海滩度假回来的。他看了我一眼，神情冷淡，我也没想跟他打招呼，点点头就想溜开。这样很符合惯例。

    谁知他脚下一转，面对我站住了。

    “怎么没去郊游？”他问。

    我怔了怔，心下倒也释然。他既这样问我，就说明上次我那样说他，他是果真并不记仇。我勉强笑了笑，敷衍地答：“不去省钱嘛，哈。”既然他喜欢调侃人，那么我先自我调侃，大家顺心就好。

    傅殊尘眼神一凛，很快又散漫下去，似笑非笑：“这次有赞助经费，不用个人出钱，难道你不知道？咦，你不是（1）班的班长？”

    这个……貌似昨儿个我是听谁说了那么一句，还以为是玩笑话。就算知道是真的，到那时候再报名也不大好看，我穷则穷矣，还没穷到这般寒酸。当然我并不像跟他讨论这个问题，我转移重点打哈哈：“副的，有名无实。”

    傅殊尘大概也没想到我是这思维，眼睛一眯：“副的咋了？我还姓傅呢。”

    呃，这个……知道您这学期由副转正了，叫起来还像是副的，不过我真没这么想，我汗。

    傅殊尘嗤的一声：“白痴。”

    白痴就白痴吧，我往旁边错开两步，溜着墙根，走为上。

    “景慕倚！”又一声勾魂断喝，我生生地打了个激灵。傅殊尘转回身，看着我：“还跟我置气？你就这么大气性？”

    气……气性？我脑里转个圈才反应过来，天地良心，我真没有，我最没气性了。这点儿我跟明倚正相反。

    正常来说，总在一个屋檐下的人，一个气性大，另一个气性必然就小，比如我爹气性大，我娘就没什么气性，再比如我哥气性大，我就健忘。不然可怎么办？都跟饿虎似的，还不得弄死一个算完。

    我抬眼看看傅殊尘，对于他会这么觉得，我也是很意外，我摇头：“不……不是都过去那么久了么？”

    傅殊尘又盯着我看了片刻，手一扬：“走吧。”

    可以走了？我反倒不大确信了，又看看他，他面无表情，我下意识咬了下唇，转身。身后没声音，我犹豫片刻，还是转回来。

    “怎么？”他还站在原地，不耐烦。

    “那个，你别折磨傅殊章了。”我道。既然提起来了，我也顺便说句话吧，不然显得我多没风度。

    傅殊章根本不爱打篮球，你非要他陪练。吴耀飞也未必就需要。至少就我这个外人来看，吴耀飞根本就融不进你们那个圈子，勉强拉进去也只有别扭难受。我当时随口发泄两句，也没想叫你这么干。

    傅殊尘看着我，若有所思。我又道：“我那天也是气话，你别……”

    话没说完，人家一扭头，开门进屋了。

    我讪讪，迈开步子往外走。哼哼，似乎是我自作多情。指不定人家真想收个兄弟，与人无干。

    喻汐和颜少卿一起把社刊弄出来，心情就阴转晴了。再见我，还是很友好：“慕倚，我们把社刊送到印所开印了。”

    我欣悦：“好呀，我还以为要拖到下周呢。没想到这周就弄完了。”

    喻汐道：“还不是亏得你和少卿加班，早知道那天郊游我也不去了，你不知道，无聊死了。”

    这时候是必须顺着的，我安慰她：“就当散散心嘛。不然一天到晚在学校上课，也好闷呀。”

    喻汐沉默了一会儿，忽然握住我的手：“慕倚，其实那天，我还是挺难过的。”

    我看着她眼底的那抹不安，心里虽说不大舒服，却又软得水似的，我想她真的不是针对我，她只是太喜欢颜少卿罢了。

    而此时我被她握着，难免有些不自在，我宽慰她：“我知道，他也不是故意。他可能也没想到你后来又报了名。”

    “可能吧。”喻汐略显惆怅，“不过……”她欲言又止，握着我的手倒是松开了。

    我绷得略紧的神经也松弛下来，问她：“不过什么？”

    喻汐再次看向我：“你说，少卿他会不会喜欢上你？”

    我石化。真的，我突然发现喻汐跟明倚一样，有着非凡而不着调的联想能力，然而这想法实在惊人。

    “慕倚。”喻汐唤回灵魂出窍的我。

    我却忍不住笑起来。

    喻汐跺脚，眼里还是充满不安。

    我抬手扶住她的肩，另一手指着我自己，仍是止不住笑：“你看，看我，我像那种，那种很受欢迎的样子么？你看，像不像？”

    喻汐看着我，茫然。

    我笑了半晌终于止住，拍拍她：“颜社要是能喜欢我，猫都能喜欢上老鼠。我说姑娘，你这么有想象力可真愁人。”

    喻汐红了脸，微微敛眸避开我视线，低声问：“那你喜不喜欢他？”

    我又怔了怔，这次我没能笑出来，不知怎么的，我心里到底不大舒服。我摇摇头，认真地看着她：“喻汐，你放心，我景慕倚，绝对绝对不会喜欢颜少卿。”

    喻汐咬着本就有些苍白的唇，轻轻点头：“对不起。”

    我深呼吸一口气：“好了，说什么对不起。不过你以后要再这么有想象力，我送你进精神病院去。”

    喻汐这才笑了，过了片刻又问我：“慕倚，咱们还是朋友吧？”

    我点点头。她又道：“我只有你一个朋友。”

    最怕她说这句话，这是种亲密的表示，也是份无声的负荷。但我还是再次点头：“我知道，我虽然也有别的朋友，但是谁也不能代替你。”

    我说的是实话，在我周围的朋友里，喻汐真的是最特别的，她敏感，聪慧，骄傲，孤芳自赏，然而她却偏偏跟我做了朋友，还是主动交好的那种。

    我至今仍记得那个晚上晕黄的街灯下喻汐对我说：“慕倚，在这学校里我从不在乎有没有朋友，也不在乎别人都怎么说我，但我想和你做朋友，你觉得好吗？”

    她幽亮的小眼神望着我，那一刻我的内心几乎是震撼的。

    你想啊，一个恃才傲物眼高于顶的人，却把你看在了眼里，这是怎样的一份荣幸？

    就这么着我和喻汐成了朋友。但我想在这份友谊里，我自始至终都是被动的。跟她相处，我从来都不像跟张景玉跟孙凌芷相处时那样放松。我很小心。仿佛她是玉，这份友谊也是玉，很美好，但是易碎，你得珍之重之、小心呵护。

    但她终于是释然了，仰头看天，悠悠道：“我真的好喜欢少卿。”小说屋 www.xiaoshuoge.inf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