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忍将辜负女儿心1

(小说屋 www.xiaoshuoge.info)    我以为周一古长风不会来学校，该是直接去省城了。可是他来了，上了整整一个上午的课，数学、英语、地理、政治。一上午四节课，他都在教室，没迟到没早退也没睡觉。

    呃，好像是没睡觉吧，反正我偷偷看他的时候他都没睡。

    中午我没回宿舍午休，在教室桌子上趴了一会儿，便开始温书。

    四周很静，我听到门外对话的声音：“要走了吗？”

    “走了。”

    “路上小心。”

    “下个月见。”

    我怔了怔，突然搁下手中的书，迅速跑出教室。到走廊上顿了顿，我没下楼，只是走到了栏杆前。

    古长风从教学楼里出来，走进我的视线里，然后他从楼前穿过，牛仔裤运动鞋，上身换了件格子衬衫，背着黑色的背包，手上提着银色的手提箱，和任何青春年少的男生一样，干净，阳光。

    午后的阳光明亮，他在明亮的阳光里走远，转过弯，走出我的视线。

    他，又走了，这次是三周。

    “看什么？你在这座楼里读了快两年书，下面有什么好山好水好风光？”

    我转头。傅殊尘站在离我很近的地方，修长挺拔，轮廓清晰五官精致的脸，一如既往的冷清淡漠神情。

    我有些茫然。

    傅殊尘薄唇轻启，缓缓道：“走了，是不是觉得舍不得？”

    怎么一开口就这么喜欢戳人心呢？

    我仍是眯着眼看他。即便这样，我并不讨厌他，真的，他很好看，很优秀，很高贵，偶尔也温柔。可是我不想跟他有多一分的深交。

    我没说话，敛眉颔首，起身离开。

    “慕慕。”傅殊尘扣住我的手腕。

    我心里有些难过，不知道是因为古长风的离开，还是因为傅殊尘带给我的无措，还是别的什么。我低声而不带情绪地道：“你放开我。”

    傅殊尘仍是扣着我。我使劲挣了下，完全徒劳。他的手很有力，至少比古长风有力。

    他道：“景明倚说，你还小。其实，早恋也没什么，但是慕慕，你喜欢谁都好，不可以是古长风。”

    为什么不可以是古长风？我们没有血缘关系，没有世仇，没有恩怨，为什么不可以？我不明白，更想不通，为什么是傅殊尘对我说这些？他为什么对我说这些？以什么立场？一个两个的，难道都要做我哥哥？

    许多的疑问，我未来得及问出口，就被一个声音打断。

    “明倚。”朱琳紧紧握着我哥颤抖的手腕，紧张又无措地看着他。

    我的心也刹那间绷紧。

    这个时候，都还是午休时间，在宿舍午休的都还没来，呆在教室的寥寥几人也蔫蔫地没精神。只有我们这几个神经病，莫名其妙地凑齐了，在这安静的走廊上搭台唱戏。

    我哥失望地看着我，嘴唇动了动，突然甩脱朱琳的手，转身走了。

    他没爆发，或者说，他并未如我预想中的情绪失控地爆发。可他失望的眼神，像刀子一样刺痛我的心。

    朱琳被甩了个趔趄，站稳后追了几步，终是转身走回来，半耷着眼帘瞅我一眼，那眼神里有无声的指责。等我反应过来时，她已低着头进了教室。那背影闪过门口，认仍是那般温顺和隐忍。

    我苍白地看傅殊尘，苦笑：“你又惹怒了他，开心么？”

    傅殊尘怔然看我数秒，松开我，唇角勾一抹似淡漠嘲讽的笑，大言不惭：“我说找他谈谈，是你不许。”

    如此理直气壮，永远都不会认为自己有错。在这一点上，他比明倚的境界还高，明倚是即便知道错嘴上也不认，他是压根儿从心到口都不会觉得自己错。

    我怒：“我也说了，你远离我，就什么事都没有。”

    “那你觉得，他若知道你喜欢古长风，又会怎样？”

    “傅殊尘！”

    我的气势到此为止，色厉内荏，再无应对之词。傅殊尘说得对，若明倚知道我喜欢古长风，他大概比现在更失望。可我不过是喜欢长风，我甚至不能奢望能得到回应，我为什么还要面对更多？

    傅殊尘缓缓抬手，按上我的肩。

    我知道这是安抚之意。可我嫌恶地后退一步，抵着栏杆，难过地看着他：“你永远觉得自己高贵，掌控一切，难道别人就比你低贱？我每天承受别人鄙夷的目光，被人议论，吴耀飞现在走在学校里连头都抬不起来，你难道就没有半分愧疚？傅殊尘，你高高在上，你可想过别人？我就算喜欢谁，也只想安安静静喜欢，你为什么要管？”

    我声音不大，可在安静的走廊里字字清晰。

    傅殊尘静静看着我，我知道我若再说下去，累积的委屈一定会叫我涌出泪来。是以我没再说下去，转身离开，头也不回地进了教室。

    事后想想，我也知道我对古长风说那些话有些过。就像舒衍说的，他就算没有善意，似乎同时也没有恶意。除非他是真的恶趣味到以看别人难过为乐。

    那他为什么要这样做，我却不懂。

    我只知道，无论怎样，我不大可能去找他道歉。在他面前我不管想做什么都不可能如愿。经过这些事后我很明白这一点。

    好在是，他那样的人，即便我不道歉，他应该也不会太在意。跟我这样一个乡野丫头，他犯不着罢。

    我这么想着，也不过苦笑一下，然后继续温书。

    古长风走了，傅殊尘安静了，我哥沉默了。好像一下子又现世安稳了。

    这日景玉跟我说：“慕慕，你知不知道，今天中午在饭厅，傅殊尘突然叫吴耀飞一起吃饭，弄得吴耀飞惶恐的，手抖得差点把饭盒都给摔了。”

    我心下一颤，傅殊尘叫吴耀飞？

    ……

    我没来得及消化这件事意味着什么，就听到朱琳叫我的名字。她站在我桌旁，小声对我道：“慕慕，你哥找你，他在楼下那两棵银杏树那儿。”

    我怔了怔，起身就往楼下跑。

    几天过去，我不知道怎么面对他，干脆做了缩头乌龟。满心希望着朱琳多在旁劝劝，当出气筒受点儿委屈，过上几日他也能慢慢气平了。虽然这想法对朱琳很不公平，可也没有别的办法。我要解释，他也得能听我才行，即便能听，听完之后也得能信才行。

    那么他此番叫我，会是什么情况？

    我甚是忐忑，愈是快到银杏树那里，脚下愈是慢下来。挪啊挪挪了好半天，还是站在了明倚面前。

    明倚看着我，眼中有沉痛有灰心有无奈有伤感……有很多我说不清的情绪。

    他就这样看了我很久，在我觉得我就要被看成一尊蜡像时，他终于开了口：“慕慕，你长大了。”

    那语气像极了我爹，我预见到下一句他就会心灰意冷地说：“我管不了你了。”

    真的，准准儿的，他又停顿了好一会儿，缓声说：“我管不了你了。”

    这父子俩其实像得很，可这些年愣是处得前世冤家似的，互相看不过眼，三句话说不上就扛。

    唉，很多很多时候我觉得，风平浪静就是人间最好的风景。

    我唤了声“哥哥”，声音有些哽。

    我很难描述心里的感觉，我一直希望他不再以他的方式管我。当他走过他荒腔走板的青春而我躲避在书本后走过我安静小心的这些年后，我们的观念早已天南地北，爱依旧是相互爱着，因为那是亲情，可是这两年他训着，我听着，然后他满足，我忘了，我们再没有幼年时的那许多共同话语，关于蚂蚱，关于蛐蛐儿，关于上树捋槐花，关于下塘摘莲蓬……

    我真怀念小时候，即便那些疼痛，我记得小时候他牵着我的手在街上玩，看到别的孩子买糖吃，他对我说“慕慕咱们不看人家吃糖，下次哥哥给你买”。那是家里最艰难的时候，下次他偷了家里的两毛钱给我买糖吃，还骗我说钱是娘给的，结果被父亲知道后捆起来暴揍，下手真是狠呐。我爹说小小年纪就学会偷，长大不定长成个什么样子。我娘在旁搂紧小小的我，泪珠子一串一串的。那之后我就再也没馋过别的任何孩子吃零食。我到现在都没有吃零食的习惯。

    那么多年以前的事了，当时我才三岁，三岁时的好些事我都忘了，独那件事忘不掉，至今想起来我的眼睛还是酸。我低着头。明倚的手轻轻抚过我的发顶，然后无力地垂下。

    “慕慕，你叫我哥哥，我最后对你说句话。你听着。”

    我点头。

    明倚又道：“不管怎样，保护好自己，懂吗？保护好自己。”

    我再点头。

    我看着自己的脚尖。良久，明倚犹自不放心：“你懂我的意思么？”

    我要再点头，就把头点倒胸腔里去了，于是我“嗯”了声，勉强道：“我懂，姑娘家要自爱自重。”

    明倚声涩：“慕慕，你要知道，这世上没有哪个男人会像我一样爱你，因为你是我妹妹，我无所图，我只想保护好你。而别的男人对你说爱，那都会有目的。”

    我记得以前我问过他，他追朱琳的时候有没有想过要朱琳自爱自重，他对朱琳有没有目的。他说他以后会娶朱琳的。

    我现在绝对不会再问他这种白痴问题了。以后大概也不会。

    我知道他说的是对的，姑娘家要自爱自重，我的哥哥明倚，他想保护好我。

    只是，如果我是真的爱上了长风，我是不是也有目的？如果长风也爱上我，我是说如果，尽管这希望看起来如此渺茫，他的目的又会是什么？

    人间有一种目的叫爱情，那这爱情的目的，是高尚的还是卑劣的？

    不，这些问题我都不愿去想。小说屋 www.xiaoshuoge.inf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