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9 将军府|养虎遗患

(小说屋 www.xiaoshuoge.info)    廊上雀声阵阵，画眉和绣眼的声音最是动听，一高一低，一扬一婉。年媛媛微仰头颅，目光将挂了满廊的鸟笼走马观过，随后停在尾端一只金丝笼上。

    一身沉绿长裙的少女端了汤盅转过回廊款款走来，隐约可见其婀娜身姿，清秀妆容。

    “年姨娘慢走”

    突然一句轻声，将失神盯着廊上来人的年媛媛惊醒，她慌忙回头，随及满含歉意的朝着宁霜微微一笑，随后莲步轻移，领着两名婢子不急不徐的朝着院外走去。

    “姑姑，夫人醒了吗？”

    “嗯，进来吧！”

    身后的声音隐没在关门声后，唯余清婉雀声和阵阵大雨，徒增人烦扰。

    行至华颜阁院门前，年媛媛忍不住驻足回首，樱红色绘满无名花瓣的伞面下，她目光深长，从左到右，从上到下，似要将华颜阁中一砖一瓦，一草一木都刻进眼睛，印入脑海。

    “年姨娘，我们回吧？”

    珍儿捧着伞大半个身子都站在雨里，此刻犹豫半天，终是下足了勇气朝她轻声唤道。身后一步之遥，珠儿握着伞柄紧缩着身子望着她们，脸色苍白无华，嘴唇也被冷得发紫。

    自己何时，能住进这里？

    拥将军府掌家之权？

    转身之际，年媛媛忍不住向自己内心发问，来时的自信满满在看到年嫣的素颜后，瞬间被消磨得干干净净，她沉眉肃目，步子轻缓无力的朝着兰慧阁的方向走去。

    馥梅随宁霜入了主阁，步入内室走到床前，便见年嫣斜倚着床头半坐着。青丝垂落，星眸紧闭，半盏纱灯勾勒出堪称完美的侧脸轮廓，沉静安然，冷漠如冰。

    “小姐？”轻唤一声，馥梅满眼担忧的看着她，转眸又看一眼宁霜，不知发生了何事。

    难道，是为刚刚来过的年姨娘？

    “你来啦”缓缓睁眼，年嫣轻扬唇角牵出一抹极淡的笑意，略过她手中的素瓷汤盅，望向后方的宁霜问道“走了？”

    “是”

    年嫣眸光微垂，纤长浓密的眼睫覆盖眼中流转情绪，馥梅宁霜对视一眼，随后不约而同走到桌前将那刚刚炖好的燕窝粥端了出来，盛出一碗，便也与宁霜端了往年嫣面前送去。

    以往都是馥梅做这等事的，但后来因为年嫣体谅她早起晚睡炖这些东西，所以便特准她炖好东西送来后，不用伺候便可回房歇息。然而在馥梅看来，这却是年嫣逐渐在疏远于她的现象。

    回到兰慧居，年媛媛望着比及华颜阁连一半大小都没有的院落，院中积雨落叶堆满，除了震耳雨声，便是一个活物的声音都没有了。

    正当珍儿疑惑她为何突然驻足时，忽然一道身影飞快冲进雨幕，眨眼间又到了廊上，一把推开房门，往屋里跑去。

    雨中两人惊讶得张大了嘴，待反应过来，不禁立刻扔了伞往屋里跑去。

    也不知在房里时夫人对她说了些什么，竟惹得年姨娘如此失常，万一她要想不开，那她们岂不……

    然而刚一蹋进内室，珍儿和珠儿便见到淋湿全身的年媛媛坐在梳妆台前，正使劲儿用拧得出水的衣袖来擦拭面庞，黛青色的眼妆擦至太阳穴，朱红的胭脂染污嘴角四周，她却好似着了一疯魔一般，拼命擦洗。

    “年姨娘，你这是做什么呀？”珍儿惊呼一声，大步跨到年媛媛身旁，想要拦她却又不敢，只得上前跪倒在妆镜前，捧了她的手劝慰道“年姨娘你要想洗脸可以叫我们先去打盆热水，可你千万不要再擦了，再擦你这脸可就……”

    可就毁了。

    闻言年媛媛动作一滞，她望着镜中脸上被抹得红红绿绿，色彩缤纷的女子，失魂落魄道“你说，我与夫人，谁更好看？”

    屋外大雨瓢泼般下得惊天动地，唰唰的雨声卷着看不见的水珠儿，从门外乘风飘进屋内。

    她分明望着菱花镜中自己的影像，但跪在一旁的珍儿却浑身一颤，只感觉那束目光里深沉的嫉恨与阴森，直盯得她后背发凉。

    屋内幔帐飘舞，端坐镜前的年媛媛转回眸紧紧盯着吓傻的珍儿，长风拂动几丝短俏的墨发，仿佛山间迎风招展的小草般，脆弱而纤细。

    珍儿打了个寒颤，她低了头避开视线，沉默以对。

    “哈哈……”一阵阴冷的笑声在头顶响起，珍儿咬了咬唇，想要说些什么辩解一番，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正当她焦虑困苦之际，只听上方女子，却又冷冷说出了更令人匪夷所思的话语。

    “我不管你们是受了谁的命到我跟前服侍，但到了我跟前，素来只有两种人。”年媛媛眸眼含笑，不等她反应便又轻启唇瓣，笑问道“知道是哪两种人吗？”

    珍儿摇头，后方的珠儿见年媛媛回眸瞧她，便也跟着愣然的摇了摇头。

    “一种，是可靠的人。”她望着她们俩，脸上笑容渐渐凝固，泛出阴沉之意接着说道“还有一种，便是短命的人。”

    她的话外音，不难懂。

    午时刚过，宁霜便端了饭菜敲响一处房门。

    门前两边置了盆栽，是花匠们精心培育的珊瑚豆，左右各三盆，原本此物结的红色果实好似珍珠一般圆润可爱，但这门前的六盆却是枝叶稀疏，眼看着是活不久了。

    房门轻启，长发凌乱披于肩后的红袖打着呵欠看向敲门之人，见着是宁霜，又见她手中端的东西，眸中一丝惊疑闪过，便也愣在原地疑惑道“姑姑这是？”

    “这花摆在你房前，倒是白白糟踏。”宁霜答非所问，随及不请自入，径直走向圆桌将手中端的饭菜一一端出，摆在了桌面上。

    一碗米饭，两碟素菜，还有一碗飘着油花的豆腐汤。

    宁姑姑的意思再明显不过，红袖似乎已经听到自己肚子咕咕在叫，但她返身关好门，却并未表现出高兴的模样。

    “姑姑今日也听到了，小姐罚我今日不准吃东西，这些……”红袖已经走到了圆桌旁，宝蓝色的桌布上，那两碟素菜和白米饭，看起来也比平常美味诱人些。但想到今日年嫣待她的冷漠态度，红袖顿时心凉如冰，她抬眸望着对面静待下文的宁霜，便也闷闷不乐道“姑姑还是拿回去吧！我不会吃的”

    “红袖丫头可是嫌我这菜式寒微，入不了口？”

    “自然不是”红袖神情一慌连忙辩解，随及望向皱了秀眉的宁霜，便也讨好的笑了笑解释道“姑姑一番心意，红袖自当铭感五内，只是红袖…自己做了错事，受罚总是应该的。”

    “你当真知道自己错在哪里？”红袖语气里的委屈之意不用细听，但见说话间眼眶里冉冉闪烁的泪花，便知道这丫头定是在怪夫人当时斥了她几句，至于自己到底错了什么，怕是她连想也未想过。

    思及此，宁霜禁不住无奈摇头。

    “我不该出口成脏”想也未想，红袖垂眸闷闷说了出来。

    忽然手心一暖，正烦闷不已的红袖诧异抬眸，却见宁霜捧了她的手走到圆桌旁坐下，伸手将一双竹筷递到她手中，便也收回手无奈浅笑道“红袖丫头，你在夫人面前何时斯文过？那些市井泼妇骂街的话你哪天不说上十来句？”

    ……

    这话，问得是什么意思？红袖侧眸盯着她，一时反应不过来。

    “傻丫头，年姨娘到底是奉了皇恩嫁入将军府的，虽是妾室，曾经也用过不光彩的手段。但她到底是将军府的半个主子，我们做奴仆的，有何资格道她长短？”宁霜耐性极好的向红袖一一解释，眼见对面的少女有了点拔开云雾的感觉，心下无奈更甚，便也朝着她又道“话又说回来，就算你不肯承认她是主子，但凭那一旨明黄在手，这诺大的将军府，有谁敢动她半点？更何况尊卑有别，今早上的事若传到府外去，只怕你红袖就算有十条命，也不够一个以下犯上的罪名来抵。”

    “明白了吗”

    懵然点了点头，红袖抬眸望着她，迟疑了好一瞬，方才一字一句极是不确定道“你的意思是，小姐之所以生我的气，不是因为我说了脏话，而是因为那年…姨娘？”

    年媛媛的大名哽在喉间，稍一迟疑便被生吞了回去。

    “夫人是怕你得罪小人，他日受人伺机报复。”有些事情不能讲得太透，只得点到为止，宁霜说完直直望着红袖，希望她能明白自己今日苦口婆心的重点。

    原来，小姐又是为了保护她？

    想到这里，红袖眼眶一红，险些掉下泪来。

    “可别哭了，你先把这些东西吃完，我才好回去照看着夫人。”宁霜连忙劝慰。

    “哦”红袖抬手抹去眼角一滴温热的泪珠儿，随及伸手捧了碗筷在手，用力刨了一口，方才泪眼朦胧的又道“姑姑，这饭菜？”

    点头承认，宁霜眼见红袖碗口里接住了好几颗坠落的泪滴，正欲出言哄哄她，哪想她却咧嘴一笑，傻傻的捧着碗高高兴兴吃了起来。

    “红袖，夫人在皇城可有什么相熟的知己朋友？”宁霜盯着红袖浅声发问，眸光深沉。

    “唔？”

    吞下口中饭菜，红袖歪着脑袋想了想，便也一边伸手去夹菜，一边缓缓回道“若说相熟，便只有顾候爷了。”

    “姑姑关心这个做什么？”

    纯净的眼眸中，不掺半点杂质。宁霜身形微动，随及便也望着她浅笑道“无事，随口问问罢了。”

    极不自在的移开目光，宁霜连忙假借替她盛汤来掩盖异样，眼角余光偷偷打量到并未生疑的红袖，心下疑惑更深。小说屋 www.xiaoshuoge.inf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