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8 将军府|不安于枕

(小说屋 www.xiaoshuoge.info)    更何况红袖性子莽撞，前有年府屡屡冲撞许氏母女，后有将军府次次对慕容芷不敬，而今她又口无遮拦如市井泼妇般辱骂将军府的姨娘，而今她可以保她十回百回，却未必保得住她千回万回。

    何至生出这番担忧？只因那年媛媛，非寻常后宅女子能及。

    “原来如此，还是夫人想得周到。”宁霜点点头表示认同，毕竟红袖是年嫣的贴身女婢，刚刚廊上那番话若传到其他人耳朵里，必然会觉得红袖是受了年嫣影响，才如此不把将军的妾室放在眼中。

    不然，区区一个婢子，哪来这么大胆子？

    年嫣垂眸不知想着什么，没有注意到宁霜的心思。

    一主一仆，一坐一站，只听到屋外大雨下得十分欢畅，劈里啪啦响成一片，不知砸落了多少新开的月桂。

    “正午后，你到厨房端些清淡的菜式去看看红袖”年嫣忽然出声，她抬眸望着失神盯着床尾幔帐的宁霜，顿了顿又道“只说是你的意思。”

    “……”

    心下迟疑一刹，瞬间便明白了年嫣的意思，宁霜忙不失的点头应下。

    夫人待红袖，果真是比亲姐妹还亲。

    “你下去吧！我想一个人待会儿。”年嫣拿了一方软枕垫在床头，随及斜身躺在新铺了印深青牡丹花的蚕丝牀单上，便也轻轻闭上了眼睛。

    半晌，却未听到远离的脚步声。

    正迟疑之际，头顶前方却传来宁霜那成熟稳沉的声音。

    “夫人可是…”宁霜紧紧盯着床榻上斜卧的年嫣，咬了咬牙，便也鼓足了勇气问道“可是为了新进府的年姨娘，忧虑伤神？”

    话一落音，宁霜便觉着整个房间里都充斥着自己的心跳，砰砰砰，极尽紧张。

    自中秋节后赐婚的圣旨下达，夫人的精神就一直不太好，人前虽是一派如常的清冷模样，但背地里，她却常常看到年嫣独坐失神，深不可测的桃花眼中布满忧虑，整个人连饮食都下降了不少，更别提面容上的疲惫憔悴。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夫人似乎很忌惮年媛媛。

    “姑姑，你从什么时候进宫的？”答非所问，牛头不对马嘴。

    宁霜脑袋一扭，愣愣盯着她半晌，犹豫了一下才轻声回道“应该，是七年前左右。”

    十年前，前镇国大将军顾图战亡后，慕容轩获封正三品平远将军之位，一直待在边关镇守凤鸣国疆土。三年后朝中党派之争越演越烈，当时六位皇子中有四位都曾派幕僚前来说动过慕容轩，但几经斟酌后，慕容轩却选择了当时势力最弱的四皇子凤镜夜。也就是在那时，慕容轩将一直跟随左右的宁霜，送进了后宫。

    在前皇后宫中当差，确实能得到不少消息。

    “那你对武帝凤镜夜，有何了解？”年嫣挪了一下身子，换了个更舒服的位置，仍闭着眸眼，语气平平的发问。

    微微皱眉，似乎已经想到了什么。宁霜望着她，回道“武帝登基近三年，治理天下有道，管治百官有威，不管朝内朝外，对他皆是赞扬之……”

    “当年武帝还是皇子时，从势力最为薄弱的一方渐渐增长为太子的头号对手，这当中的阴谋较量自不用说，后来争夺皇位时弑君灭储，我在江南也是有所耳闻。”年嫣轻声打断宁霜的话，缓缓说着自己的所听所闻，她伸手撑着身子坐了起来，睁开眼，侧眸望着一旁准备过来掺扶的宁霜，轻言细语的又道“一个连亲父手足都能残杀的人，还有什么做不出来？”

    闻此，宁霜身形一僵，忍不住默默叹了口气。

    “将军将一切事情都瞒着我，但早在丞相府第一次见到武帝时，我便什么都清楚了。”年嫣说得很轻，好像这些事情就像隔壁家的狗咬死了自家的鸡一样，虽有触动，却不甚深。

    “武帝将年媛媛赐进府，是何用意，我猜不透。”

    而年媛媛又是挟着什么样的目地嫁进来，她同样看不清。

    思及此处，年嫣只觉头痛得厉害。

    “夫人~~”宁霜连忙上前，伸手拉下了年嫣揉按太阳穴的玉手。

    只见年嫣眼角两边的太阳穴已被她揉得通红，显见她是使了多大的力，才能揉成这副模样。宁霜满眼震惊换做心疼，她从不知，自己跟随了近半年的女子，竟有如此大的本事和耐性，既能将当年那些污糟事查得一清二楚，又能在将军和大家面前，扮做什么都不知情的模样，默默承受，暗自忧心。

    自己，到底还是，小看她了。

    “所以，我确是在为她伤神，只是此事，你自个儿心知肚明便可。至于其他任何人，你知道该怎么解释，对吧？”

    愣神之际，面前一脸平静安然，瞧不出半丝情绪波动的女子，已然回答了自己最初的问题。原本狂跳的心脏不知何时已经安定下来，她望她，望着手心里仍然紧握的纤纤玉手，鬼使神差的点了头。

    “好”年嫣释然一笑，随后眼中又闪过一抹怅然，一眨眼，又悉数归于平淡。

    “一切事情，都有大将军撑着。夫人还是，不要太过担心了。”宁霜好心安慰，目光下移到年嫣高高隆起的腹部，眼神里终究没能掩饰过一丝深刻的同情。

    她也不知她在同情自己的女主人什么，可就是莫名其妙的，觉得这外表金雕玉琢的殿阁中，让这个年龄尚轻的女子渐渐变得可怜，可悲。

    咚咚咚——

    敲门声以雨幕为背景穿过门扉传入屋内，更显得十分轻微。

    好几声后，终于引起了宁霜的注意。

    “何事？”她瞧一眼床榻上半坐的年嫣，朝着门口问了一声。

    “姑姑，年姨娘来向夫人请安了。”

    门外小婢的声音极是不安，尽管努力保持了语速平稳，但一开口仍是暴露了心中的揣测。

    此时约摸卯时五刻，她来得倒早。

    宁霜回眸，瞧着年嫣的神色，见她已然坐起了身子做出迎客准备，便也起步朝着门口走去。

    临近了，方才打开阁门，身子往旁退了两步，欠身朝着门外恭候的年媛媛行礼“奴婢见过年姨娘”

    站在珍儿和珠儿前方的年媛媛脸色一慌，手中提的朱漆食盒连忙单手握住，抽开手急急上前扶住了宁霜惊道“姑姑不必如此大礼”

    冰凉的玉指覆上双手，宁霜沉眉飞快打量对方一眼，廊外大雨如注，几人脚下泥水滴落一地，面前的人儿同样裙裾尽湿，肩膀和发髻润湿冰凉，显然是刚刚已擦拭过。宁霜轻易抽开双手，便也望着她淡淡道“谢年姨娘，夫人已经起床了，您随奴婢一道进去吧！”

    “嗯”

    轻轻点头，年媛媛蹋雨而来虽湿身一片，便好在衣着整齐，妆容精致，显然天未亮便起床精心准备了。她跟在宁霜身后步入主阁，绕过转角缕空雕连理枝的半月拱门，目光往里一探，便见到了床前如烟轻薄柔软的碧青纱帐，床前整整齐齐摆了一双蝶恋花镶细珍珠绣鞋，倚床而坐的女子被纱帐掩去妆容，但背后的身影却清晰可见。

    那就是，虽与她同姓，却端坐将军府女主人位置的，年嫣。

    她自问，自己出身大家容貌倾城，不管是论出身、容貌还是才情，绝不会逊色于她半点。

    可为什么，将军偏就将她捧在手心里，却对自己冷眼相待？

    年媛媛探究的眼神一路绕过床前纱帐，逐渐落到年嫣沉静的面容上，此时的年嫣身形凹凸有致，虽比婚前那次相见丰盈一些，但如今看来却并无臃肿之态。其他妇人该有的面色腊黄暗淡无光，在她那未着粉黛的素颜上未见半分，反而因着面上的纤尘不染，倒显出几分不合她身份的纯净无瑕，有几丝不食人间烟火的仙灵味道。

    如此细看下来，年媛媛心中极不是滋味，眼见她朝自己望来，便也下意识垂下眸光，低首欠身跪拜道“贱妾年氏，特来向夫人请安，夫人万安。”

    万安？

    年嫣眸光一亮，有一丝情绪飞快闪逝。

    “免礼”

    “多谢夫人”又是屈身一拜，年媛媛掩下心中莫明升出的自愧不如，努力提升了跌到谷底的心情，接过宁霜递来的茶盏，朝前跪行两步来到床前，垂首恭敬万般道“夫人请用茶。”

    摆了摆手，年嫣并未接下，而是示意宁霜将茶盏收走。

    “起来吧！”

    “谢夫人”再是一拜，年媛媛提着裙角落落起身，目光不敢再在年嫣脸上流连，只得望向了右手腕上的食盒，力展笑颜道“妾身初来府上不懂夫人喜好，这些糕点是妾身刚刚亲手做好的，一片心意，还望夫人不要嫌弃。”

    话音一落，宁霜款步上前接了过来。

    年嫣将床前站立的红衣女子从上到下瞧了个仔细，樱红的色彩着实衬她，也难怪每回见她都只这一个色彩。明眸轻转，年嫣收回飘远的思绪，朝着她浅声回道“难为你一片心意。”

    “能为夫人做吃食，是妾身莫大的福气。”

    “你累了一早上，我便不留你了，往后请安时间安排在辰时左右便可，不需这么大早的过来。”

    “是”

    “下去吧！”

    “贱妾告退”年媛媛俯身朝着年嫣行完退礼，随及退出内室，转身朝外走去。小说屋 www.xiaoshuoge.inf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