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2 花月正春风（中）

(小说屋 www.xiaoshuoge.info)    夜色微沉，华灯初上。

    隔壁总算是静了下来，整个斓凝园也跟着沉了气息，红袖端着刚沏的春茶进了偏厅，抬眸望了眼临窗而站的年嫣，随及便也迈着十分平稳的步子朝水晶珠帘后的内堂走去。

    一身枣红色的锦缎披风略显雍容大气，如今站在窗下，不禁又衬得有几分落寞。

    傍晚时气温骤降，红袖眼见年嫣虽添了衣裳但却站在窗前发呆，不禁上前两步搁了茶盏在一旁的书桌上，然后便也缓步走到年嫣身后忧心劝道“小姐，夜晚风凉，还是别在窗口站着了。”

    “咳…”

    轻轻咳出一声，年嫣皱眉忍下喉间的不快，随及便也用着手中绣帕捂着嘴小声问道“皓雪园那边怎么样了？”

    听到问话，红袖满腔的愤然气恼又被激了起来，皱紧了眉头只道“小姐，怎的你就这般菩萨心肠啊？她们那样对你和夫人，你怎么还为她那种人担心？奴婢真是不懂，难道你就从来都没有恨过她吗？”

    如今的红袖正如一只竖起了翎毛的小母鸡，提及痛处，只差飞过去把皓雪园的那位生吞活剥了不可。

    眸光一暗，这次年嫣倒没再多说什么。

    见她如此，红袖心里不禁更不是滋味，随及沉默了一会儿，便也撅着小嘴万分不满的回道“无事了，老天爷没眼，没有收了那恶毒的女人。”

    嫌弃之间，却也透着对自家主子的无可奈何。

    “无事了就好。”

    唇角泛出一抹极淡的笑意，年嫣转过了眸子，随及盯着一脸不好气的红袖，便也微微带了一丝笑意又道“你也别无端端生气，坏了自个儿身子，准备些饭菜，我们去后巷罢。”

    年府后巷幽静深长，漆黑的夜色中，地上青石板泛出虚弱冷光，偶尔传来的几声猫叫，更添静谧寂寥。

    远远看着那袭枣红色身影蹲在一群小猫之中，影光交错间，那抹纤小的身影不禁愈显娇弱。年烨负手站在巷子的拐角之处，目光深遂幽长的盯着她半响，最终还是转了身往府里走去。

    他怎么能怀疑，自己一手带大的亲生女儿呢！

    极轻的一声叹息，随着凉薄夜风拂进了年嫣耳朵里，她没有回头，晚风吹起了地上的沙石，她闭眸任由胸前垂落的发丝随风轻轻浮动。

    “小姐，起风了。”说话间，红袖顺手将一直端在手中装满鱼肉的瓷碗搁到了地面。

    “你先回去吧！我想再多待一会儿。”

    眸光复又落在地面上争相而食的那群小猫身上，年嫣叠着双手蹲在原地，好看的桃花眼里难得尽是温柔。

    “哦~”万般失落的应了一声，红袖紧了紧身上特意加的一件长衣，却也站在原地未动。

    手中的灯笼映出暖光，偶尔有风从顶上的口子里钻了进去，惹得里边儿那一小簇火焰扑朔不定。红袖歪着脑袋细细打量蹲在小猫当中的女子，见她长裙落地目光柔和，一张倾城绝世的小脸也因这火光而变得时明时暗，不自觉间，眼里的钦羡之意不禁更浓。

    小姐长得漂亮，性格也温和，心地又生得极其善良，实在是世间最难得的女子。

    小猫吃到一半就不似刚才那般抢得激烈，毕竟每晚这个时辰，都会有人过来喂饱它们。雪白的绒毛纤尘不染，如今夜色微沉，一双青绿的眼珠闪出光来，它踱着悠闲的步子来到年嫣裙角边上，随及便也仰着一颗小脑袋，朝着年嫣轻轻叫了两声。

    “小姐，不如我们将它领回府里养着吧？”见这小猫知道感恩，红袖之前的无聊之意退却，随及便也半弯下身子盯着那一身雪白的小猫提议。

    “喵~~”

    红袖话毕，那只可爱的小东西就像听懂了一样，随及便也喵喵的小声叫了起来，仿佛也在赞同红袖的话。

    年嫣抬手有一下没一下的顺着它的毛捋着，听到红袖的话，随及笑了笑便也答道“以往都是我们每晚这个时辰出来给它们喂食，若是只领一只回去，那其它这几只，岂不该伤心了？”

    说这话时，其它小猫也吃得七八分饱了，如今一一朝着这边赶来，纷纷不约而同的跟着年嫣玩闹了起来。有几只扯着她落在地上的裙裾，有两只绕着她的身子打转，还有一只更是调皮到抓着她的披风想顺着背脊爬到她身上去。

    “哦”了然的点了点头，红袖眉眼俱笑，明亮的双眸仿若夜空的星子，闪着璀璨夺目的光芒又道“还是小姐想得周到”

    夜晚本就风大，加上巷子深长，没一会儿红袖便被冷得缩成一团，主仆二人见碗里的食物已被吃光，便也起身收拾着往回走去。后院的门敞开着，檐下两旁挂着写了年字的纱灯，几尺开外的石墙在光亮下显出原形，两人步入院中，红袖缩着手将后门关好，便也随着年嫣一同回了澜凝园。

    年府二夫人因小产伤了身子，如今卧床半月也未见得天日，整日都由下人们伺候着衣食，而年老爷更是对她怜爱得紧，半个月过去，硬是陪着她连家中的生意也没管过半分。

    指落珠顿，年嫣拿笔往帐本上记上新算好的数目，眼见一册帐目总算核算清楚，随及伸手将帐本合上搁到了一旁摞了一尺来厚的各种帐册上。从卯时到现在整整忙了两个多时辰，年嫣正想搁下笔活动活动僵直的脖颈，哪知身后突然飞来四五本蓝色册子，毫不客气的砸在了桌面上。

    “这些是年氏布庄的帐目，你核算清楚了再同之前的一齐交上来。”

    说话间，冷漠的眼神里渗了半丝隐隐的嫌恶，他瞪着她，丝毫不介意帐房里另外几位师傅投来的目光。

    握笔的手微微一僵，年嫣不动声色，随及便也心平气和的答道“好”

    “哼！”

    几不可察的声音在身后响出，年嫣心底一堵，却也终究没有露出难色，纤长的手指将算盘打回空盘，随及便也熟练万般的打开了其中一本细心拔算起来。

    门口有人影款款走来，挡了微微阳光。

    “二小姐早”

    帐房里的几位师傅纷纷起身，随及便也朝着刚进门内的少女请安问礼。只见春末的阳光稍显柔弱，一身樱红色双绣蝶纹千水裙的二小姐站在这样的光芒下，不禁更是显得娇柔可爱，美丽动人了。

    若说起来，这年府两位千金若论姿色才情，到底还是不相上下的。

    “姐姐，你今天又这么早就来啦！”没有理会众人，年馨迈着小碎步走向正中的书桌，目光扫过桌面叠了厚厚一层的帐册，随及便也盯着上座一身湘妃色广袖双丝绫鸾衣的年嫣柔声问道。

    年馨的声音总是浅柔得当，透着一股小女儿的娇媚，却又不失玲珑少女的活泼。这一点，做为姐姐的年嫣自认是万万比不上的，甚至这诺大的凤鸣朝，也没有哪个女子的声音，能及得上她一星半点。

    抬眸微微点头算是回应，年嫣抬袖挥毫，再次落笔在帐本上填上数目。

    这帐房里，每日来得最早的必是年嫣无疑，而年馨对算帐做生意并不感兴趣，所以总是拖到日上三竿，才不情不愿的往这边赶。不过，她真是好奇自己这个姐姐，怎么会对这些麻烦事情如此认真。

    想罢，睨见年嫣还是一如既往的冷落自己，年馨脸色难免一沉，随后却又飞快恢复了常态，一脸的单纯笑容。

    “二小姐既是来了，就先落座吧！”

    一直站在年嫣身后的男子缓缓出声，面对年馨，他的声音总算是多了丝不一样的柔和与讨好。眼前挡光的东西一闪而过，年嫣忽略掉耳边不断传来的轻言软语，随及伸手翻开了帐本的下一页，便也认认真真的核算起来。

    入夜，整个皓雪园内灯火阑珊，朦胧的月色笼罩在年府上空，更添凄冷。

    二夫人许氏衣着单薄的坐在廊下，挂了一路的灯笼一只未点，夜风袭来，整个人冷得缩成一团。

    远远望去，楚楚可怜的姿态愈发叫人揪心。

    年烨急步奔来，脸色正如外面的夜色一样黑得吓人。

    “你又胡闹些什么？大晚上坐在廊上吹风，你这条命还要不要了？”

    许氏却并不害怕，她勾起唇角绽开笑容，随及缓缓抬眸望向站在面前高大伟岸的男人，眉眼俱笑道“老爷，小宝回来了，刚刚在梦里他就在这回廊上玩儿呢！”

    小宝是他们给腹中孩子取的小名，只是没有想到，这个期盼已久的儿子竟然会……夭折。

    闻言，本是怒意正盛的年烨，突然一噎。

    责备的话语哽在喉间，他低眸看着一脸憔悴虚弱的许氏笑意融融的模样，心头疼惜不已。最终，只得解下了自己的外袍披到她的肩上，默默坐到了一旁。他揽过她娇弱的身子护在怀中，长叹一声后，又才万分不忍的劝道“慧兰，你还年轻，孩子还会再有的。”

    此话一出，怀中的女子潸然泪下，心中的悲痛化做泪滴，一颗颗顺着脸颊滚滚而落。

    “我知道你心中难受”语气里同样悲痛难忍，年烨眼眶渐红，更加揽紧了许慧兰瘦弱的双肩，想用自己宽广的身躯替她抵挡夜风冷寒。

    “想哭，就哭出来吧！”

    闻言，本是强忍悲愤的许慧兰更是抑制不住的嚎啕大哭起来。

    苍白的夜色下，长风拂过院中花草，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好一会儿后，许慧兰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忽然收住眼泪，抬眸泪眼朦胧的盯着年烨发问“老爷，小宝一直都是好好的，他怎么会…怎么会突然就夭折了呢？”

    闻言，年烨目光一沉，见许氏还望着自己等他回答，不禁又收了心思将大夫说的话再转述一遍。

    许氏年纪不小又体弱气虚，稍有不慎这孩子就难以保全，加上前一晚被后院的猫声惊扰，所以才会胎像不稳招致早产，孩子就是在生产时窒息而亡的。

    听完他的话，许氏忽然扯唇冷笑。

    “你信吗？”一双好看的狐狸眼直直的盯着年烨，目光深沉。

    她根本不相信自己的孩子是无缘无故就没了的，一定是有人加害，而这个人，就是他年烨捧在手心里疼的人。

    只是可恨，半个月过去她却仍未找到一点儿有用的证据。

    “慧兰，我知道你痛失爱子心中难受，可我又何尝不是？”说这话时，刻意温柔下来的语气，却夹杂着一丝强硬藏在其间。年烨顿了顿又道“那逝去的孩子不也是我的亲生儿子吗？慧兰，你不要再胡思乱想了，夜里风大，我扶你进房休息吧！”小说屋 www.xiaoshuoge.inf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