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土寻根·铁火照心·同泽生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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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屋 www.xiaoshuoge.info)    公元1852年6月,南半球的冬季虽已降临,悉尼港的海水依旧深蓝。清晨,一片浓稠不化的白雾如巨大的轻纱,低垂、覆盖,将波涛揉碎成细密的低语。破开这静寂的,是陡然响起的长长汽笛,短促、锋锐,如同宣告黎明的新刃,瞬间切开了海面黏稠的凝重。七艘饱经风霜的南洋商船,桅杆笔立如林,船身沾染着远航的铁锈与盐霜,列成北归的雁阵,悄无声息地泊靠在陌生的码头。龙纹蓝底旗——那刚猛中带着柔韧的图腾,在微腥的海风中沉滞地拂动,仿佛还紧攥着马六甲海峡风暴的余威与阳光的咸涩。

    陈金钟立在主舰“福泽号”的柚木甲板上,指节用力、无声地叩击着那打磨得温润光滑的黄铜栏杆,一下,两下…节奏竟与三十年前在狮城那破旧码头送别长兄离去时一模一样。光阴荏苒,物是人非。那时的风里,裹挟的是更浓重的海腥,是腐烂水果的甜腻,是殖民者船舱里飘散的鸦片焦臭,还有监工皮鞭在空气中炸响的硝磺气息。他抬起头,目光穿透薄雾,直射向海岸线上那些庞大、沉默而冰冷的轮廓——那是炎华国第一舰队的钢铁巨兽,它们雄踞于港湾,舰体巍峨,舰艏高昂的龙纹撞角在薄雾的遮蔽下若隐若现,恍若蛰伏于深渊、亟待腾跃而出的远古蛟龙。一种混杂着陌生、激动与尘埃落定般的归属感,猝然撞击着他的胸腔。

    他身后的胡璇泽,玳瑁镜片在远处舰艇探照灯骤然扫来的强烈光束下,闪过一丝冷冽如冰的光芒;邱忠坡那骨节粗壮的手指,无意识地轻轻敲击着紧握在掌心的黄铜怀表表盖,哒、哒、哒,如同细碎的鼓点,敲打着时间的河床;章芳林则兀自立定,深邃的目光投向岸上,在那片初阳染透的天空下,数面赤红龙纹、靛蓝底色的巨大旗帜正猎猎翻卷,中心那袋鼠与神龙相互交缠、搏斗、又最终融合的奇异图腾,在熹微的晨光中,竟似烧红的烙铁,灼灼地刺痛了每一位远眺者的眼眸。

    “这…便是炎华……” 陈金钟喉头剧烈地滚动着,声音却被强劲的海风撕扯得破碎、飘散。他无法自抑地回想起一个月前,狮城老闸门前那冷硬的景象——约翰巡捕的冰冷刺刀,还嚣张地抵在他苦心经营的“永泰”杂货店那饱经风霜的柏木门板上!荷兰殖民者轻蔑的嘴角犹在眼前!而此刻,映入眼帘的,却是这铁甲如山岳,烟囱如铁戟,昂然挺立于天地之间。第一舰队那十二艘雄壮的铁甲舰,静静地排列成一道沉默的、坚不可摧的钢铁长城。粗壮的炮管根根向天,带着肃杀的威严;舰身的镍钢装甲在初升的朝阳下,反射出冰冷、深邃、如同海沟寒水般的蓝灰色泽——绝非那在南洋温柔海域里摇曳飘荡、脆弱不堪的柚木帆船,这是足以碾碎一切锁链、重塑乾坤的力量,带着远古洪荒中苏醒的巨兽的狰狞与威严。

    “陈先生!快看!” 胡璇泽手中的描金折扇猛地向前一指,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港口深处,一连串墨染般的铁甲车厢,正沿着海岸线新铺设的两道笔直钢轨,发出巨大的、节奏稳定的“哐当”声,不疾不徐地滑行而来。那车轮碾过接榫之处的铿锵巨响,如同无数把沉重的铁錾,在锤击、在镌刻——它们在殖民者时代那陈腐破败的、浸透血泪与屈辱的旧码头上,狠狠地錾刻着新时代的刻痕!敞开的车斗里,满载着泛着青蓝色金属幽光的新轧钢轨——那是卧龙岗钢铁厂彻夜不息的炉火凝结的筋骨!阳光照射下,轨道顶端熔铸的龙纹撞角图腾上,钢铁凝缩而成的晶莹露珠,正一颗颗滚落,砸在路基的石砾上,晕开小小的、深色的湿迹,转瞬又被蒸干。

    舷梯落下,铁履踏上坚实的土地。码头迎候的队列中央,炎华国司礼部尚书陈怀远身着靛蓝官袍,神色庄重而温煦。他腰间的白玉带上,一枚晶莹的残片在晨曦中闪光——那是郑和下西洋庞大舰队的碎瓷,深青色的海水波纹图案浸润了六百年沧桑,仅仅在一个月前,才被满怀敬畏地从加里曼丹某条无名的河床淤泥深处唤醒。“诸位同袍,炎华国未能预备盛大仪仗,” 陈怀远的声音浑厚,裹挟着海风的力量,其醇和却胜过了南洋最浓烈的椰子朗姆,“唯有备下此‘钢驹轮驾’,轨之所及,车之必达。诸位可凭心意驱驰,阅此新生之地。”

    陈金钟的皮鞋底第一次真切地踏上了这片土地。鞋跟与红褐色的砂土接触的瞬间,一种奇特的战栗倏然从脚底直窜脊髓。这土壤的颜色!竟与狮城后港华人义冢里那埋骨于异乡黄土、贫病而亡的无名孤魂身下泥土一般无二!只是,脚下的这片红土,混杂着无数亮晶晶的金属碎屑,踩踏之下,竟发出细微而清脆的碎裂声——仿佛昨日那沉重、血腥、扭曲的殖民枷锁,正被无情地碾作齑粉,细碎地嵌入了这片土地的每一个毛孔。他不由自主地弯下腰,指尖捻起一撮带着铁腥味的泥土,松手间,土粒簌簌洒落,其中赫然闪烁着半片断开的银色光斑——竟是一枚被熔毁或砸碎的“龙元”银币碎屑,边缘清晰可见那威严的齿轮铭纹!正是去年新政新铸的国币。

    “径直去钢铁厂。” 邱忠坡沉厚的声音打破片刻的寂静,手中的铁头藤杖在地上重重一顿,发出闷钝的回响。这位曾在苏门答腊火山灰与胡椒丛林间挣扎半生的老侨领,裸露的手腕上,一道蚯蚓似的紫褐色疤痕清晰可见——那是二十年前荷兰监工沾盐水的牛皮鞭留下的永恒烙印。“老夫倒要亲眼看看,”他眼中精光爆射,话语铮铮如铁石相击,“这炎华之钢,骨头硬不硬得过红毛鬼枪膛里喷出的铅丸!”

    蒸汽机车沿平坦的铁轨驶入卧龙岗地界,大地深处仿佛传来了连绵不绝的闷雷,那并非自然伟力,而是大地在工业巨神的脉搏下发出的沉重颤栗。陈金钟隔着擦拭得锃亮的车窗玻璃望去,视野被一座火焰之山占据——赤红如血的矿砂,如同沸腾的火山熔岩,从高空轰鸣的传送带上倾泻入高达十余丈的巨大炉口;炽白刺目、融化了天光日色的铁水洪流咆哮着奔涌而出,沿着深深的石砌沟槽流淌,溅起的金色星火,在充满金属粉尘和灼人硫磺气息的空气中短暂凝固,画出无数道尖锐而耀眼的光线。皮肤清晰地感受着那无处不在的、足以蒸干水分的灼烫。

    “此为贝塞麦转炉!”引路的年轻技正李铁生,不得不扯开嗓子,让声音穿透震耳欲聋的机械轰鸣。他脸庞黝黑,汗水沿着棱角分明的下颌流淌,眼中却燃烧着熔炉般的光彩,“一炉钢三十吨!可铸百尊克虏伯巨炮铁胚!”他手指处,是流水线上正在缓缓冷却、依旧蒸腾着扭曲视线的热浪的巨大钢坯,暗红如凝固的血肉,“此中之钢,熔入了诸君从南洋千辛万苦运来的锰矿石!其筋骨韧劲,胜英吉利锻铁三成有余!”

    一直沉默的邱忠坡,脚步猛地凝滞。眼前横陈着一门尚未精加工的舰炮炮管,粗壮、沉重,炮管内壁的来复线深邃如同噬人的螺旋漩涡,管身錾刻的“断龙峡·1851”字迹,透着刺骨的杀伐之气。他伸出一只布满老茧的手,颤抖着,艰难地想要去抚摸那冰冷的、书写着民族尊严与力量的金属壁。指尖距离那尚有余温、犹自散发着高热余威的管壁仅剩半寸时,如同触电般猛地缩回——三十年前那撕心裂肺的景象骤然撕裂时空重现:邦加锡矿昏聩的坑道里,荷兰监工烧红的烙铁,狠狠烙穿其父掌心皮肉的“嗤嗤”声响,瞬间点燃了他腕间那道旧疤下的灼烧剧痛!

    “此门巨炮,曾一弹洞穿‘威廉亲王号’旗舰!”李铁生的声音猛然拔高,带着钢铁淬火时的金铁之鸣,振聋发聩,“彼郁金香国舰队司令那柄镶满红蓝宝石的佩剑,如今正化为铁水,就在那边炉中,锻打为蒸汽锤的一个小小齿轮!”说罢,他猛地扳动身旁巨大铸件旁的一个赤红阀轮。“轰!”一声石破天惊的巨响!重逾千钧的汽锻巨锤呼啸砸落,火花如同爆裂的星辰,裹挟着灼热的金属碎屑向四面八方狂暴谢出!在飞溅的璀璨与毁灭的火光中,一直沉默旁观的黄志信,恍惚间看见了雅加达他那小糖厂后院堆放的欠薪工契在熊熊烈火中化为灰烬的景象——只是那火苗微弱无力;眼前这场钢铁与火焰的壮烈盛宴所熔炼的,是根植于黄土地上的百世积愤与铁骨铮铮,所锻造的,是足以支撑整个华夏民族挺立于世界的钢筋铁梁!

    巨大的贝塞麦转炉刚刚完成一次吞吐,赤金色的钢水熔流如灼热的天河奔涌而出,沿着倾斜的流槽奔腾、铺展,漫入下方巨大的铸造模具中。那熔金般的亮度和惊人的流速,使得整个铸造空间似乎都在扭曲变形。黄志信的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他曾在加里曼丹荒僻的荷兰炼铁场见识过所谓的“工业”——那是黑烟蔽日,铁渣遍地,连铸出的铁锭也布满丑陋蜂窝状气孔的耻辱象征。而眼前这奔涌的钢流,澄澈、耀眼,如同地狱之火淬炼后落入凡间的熔金!其流经之处,模具深处那些细密的龙鳞爪牙浮雕,竟清晰可见,毫发毕现!“这熔炉…这钢…难道是?” 他难以置信地一把抓住身旁一个负责记录数据的年轻工程师的胳膊。那年轻人肤色健康,寸头短发透着精干,灰蓝色工装袖口沾满了凝固的黑色钢渣,“贝塞麦转炉?我在伦敦的《泰晤士报》科学副刊上见过简图!他们白纸黑字断定说,这等技术传入南洋蛮荒之地,至少要再等五十年!”

    年轻的工程师咧嘴一笑,阳光下露出一颗刚硬门牙被钢花烫灼后留下的豁口缺口——“去年试轧机,让这铁玩意儿亲了口!”他毫不在意,甚至带着一丝顽皮的骄傲,“我们改良了炉膛!”他指着那巨大转炉内壁层层叠叠的耐火砖,“关键就在这缝隙里填塞的澳洲红土!掺进去,钢水里的渣滓至少少三成!上月卖给撒丁王国的那批军舰主龙骨钢胚,他们的铁匠用锤子敲过、锉刀锉过,说绝对能打穿约翰国产的任何铁甲板!”

    钢水注入模具,腾起滚滚白烟的刹那,陈金钟心有所感,蓦然回首。他的目光被车间角落一块用石灰水刷得雪亮的大黑板牢牢攫住!其上几行粗犷大字墨迹淋漓:“今日出钢净重八十七吨,可铸克虏伯巨炮三门”。下面工工整整贴着一张工分登记榜,密密麻麻的名字排列有序——闽南话谐音的、粤语字转写的、爪哇语拉丁转写的华人名号,与纯然土著音节的名字并肩而立。工分栏上的数字,相差不过毫厘,仿佛无声地宣告着同炉熔炼、等值劳作的铁律!“在荷兰佬的厂子里,”他喉结滚动,艰难地吐出压抑数十年的酸楚,“华人铁匠臂弯里有千斤巨力,工钱却只得土著的一半,干的…却是牲口不如的、最累最毒的活计!”

    胡璇泽的目光则越过高高垒砌的生铁块和蒸汽管道,投向厂区另一侧红顶相连的工人宿舍区。几排杉木平房前,几名身着艳丽纱丽的土著妇女正与几名扎着粗布头巾的华人女工一起,合力将厚重的工装裤、湿漉漉的被单晾晒在长长的竹竿上。各色的衣衫布料在咸湿而强劲的海风中猎猎翻飞,交织缠绕。一个皮肤微棕、眼睛黑亮的混血小男孩,高举着一只用铁皮罐精心裁剪铆接而成的小小战列舰模型,嬉笑着从晾晒的衣物下奔跑穿过。小舰艏端醒目的赤红龙纹,稚拙却昂扬;舰尾却巧妙地粘附着几簇真正的袋鼠尾毛,随着他的跑动轻摇着,像一面奇特的信号旗。

    “同泽医院”四个硕大的楷体字匾额下,李振勋的脚步比其他人更沉重。巴达维亚“红溪”惨案后那些堆叠如柴、蛆蝇丛生的华人尸体,那些绝望的眼神,尚未从他噩梦中完全褪去。然而,当他随众人踏入这方天地时,眼前的景象如清泉涌入枯裂的心田,令他呼吸骤然一窒!雪白的雕花廊柱撑起轩敞的门庭,“同泽总院”金字在大理石穹顶下熠熠生辉。几位身着整齐靛蓝布护士服的少女,推着三层闪亮的药车轻快走过,车上玻璃药瓶里药液澄清如晶。在一间悬垂着“针灸科”门牌的诊室门口,他们悄然驻足。室内,须发尽白的老医师,正聚精会神地将一支细若牛毛的银针缓缓捻入一位马来裔产妇的合谷穴。针尾轻悬的翠色艾绒散发着特制药艾的清香,一缕淡青色的药烟袅袅升起,奇妙地中和了空气中弥漫的消毒水气息,更糅合了一丝澳洲土产桉树油清凉醒神的独特气味。

    “此妇临盆,胎位本逆。”院长林妙手,一位面容和蔼却目光如鹰隼般锐利的长者,翻动厚厚的病历卷宗,语气平静地介绍。那病历上密密麻麻,记录着华人传统的寸关尺脉象和爪哇接生婆描述情形的土著文,工整地并列书写。“幸得及时转院至此。以银针调和气血,辅以本地桉油安神止痛,此刻……”话音未落,一声嘹亮的新生儿啼哭穿越门板传出,如同仙乐,“……母子皆安。” 陈金钟的目光无意间扫过诊室角落晾晒药材的巨大竹匾,混杂在枸杞、丹参之间的几味槟榔根须和丁香的紫红花蕊猝然撞入眼帘——那正是他再熟悉不过、在南洋巫医偏方中常见的物事!然而在这里,它们却被严谨地标注着配伍禁忌、剂量规范,堂堂正正地进入了煌煌《炎华医典》所载的方剂之中!

    走廊另一头传来的压抑啜泣和低语骚动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几人循声转去,只见王友海——这位在爪哇开办多所华文私塾、平生最重礼教仪轨的老儒生,身体僵硬地伫立在一间儿科病室半敞的门外,肩膀微微耸动,眼眶红赤如浸染丹砂。透过磨砂玻璃窗,一幕奇特的景象映入众人眼帘:一个约莫十二三岁、梳着麻花辫的女孩,正小心翼翼地为一位手臂缠着渗血纱布的华人伤兵喂食清粥。那女孩辫梢上系着的醒目的红蓝两色丝绦,正是“同泽”旗徽的主色!更让人心头一紧的是,女孩挽起袖口的手腕内侧,几道深色的旧疤如同蚯蚓盘踞——分明是鞭痕遗留!可她脸上没有丝毫阴郁,只是专注地用嘴吹凉勺中的热粥,再轻轻递到伤兵唇边,口中还哼着一首曲调奇特的摇篮小调——仔细分辨,那旋律里竟不可思议地糅合了闽南南音的古韵悠长与爪哇甘美兰丝竹的缠绵余响!

    “她的父亲…死于二十年前的‘红溪’之乱…”旁边一位抱着记录板的华人护士低声解释道,声音沉痛而惋惜,“母亲在荷兰人烟草种植园咳血累死……政务院社会福利署去年才收容了她。她是自愿报名到这伤病照顾课做护工学徒的……” 王友海猛然忆起自己在爪哇经营那家小糖厂时,那些年幼时就病倒、在棚屋中痛苦**、最终被草席一卷抛入万人坑的华工童奴!巨大的酸楚瞬间堵塞咽喉,浑浊的老泪滚烫地跌落腮边。他颤抖着手,从怀中摸索出鼓囊囊的皮制钱袋,正欲倾囊而出,一只温热、布满老茧却异常稳定的手,轻轻按住了他的手——是林妙手院长。

    “友海兄,‘同泽’之道,” 林院长声音低沉、平和,却带着磐石般的坚定,“非居高临下之施舍,乃同舟共济之共生。兄台若真心所动,何妨捐建一座本草药圃?育南洋奇珍草木,所成之药,救的不仅是一人一家,乃是四海八荒求医问药之生灵。”那双洞悉世情的眼睛里,闪烁着智慧与理解的光芒。

    “去学堂!去学堂里看一眼!” 王友海的声音带着哽咽后的粗砺沙哑,忽然急切地说道。这位素来谨守程朱礼教、视《论语》为圭臬的老秀才,手心里那本磨得边角起毛的旧书被握得更紧了,“老朽就想亲眼看看,炎华新土上的童蒙,究竟念的是何等书本?!”

    同泽学堂的琅琅书声,如同潺潺清澈的山泉漫过篱笆上青翠的爬藤。李振勋的脚步在篱笆外就悄然停驻。校舍简朴至极,主干是新采的桉树圆木搭建而成,屋顶覆盖着整片的棕榈树叶,唯独那挂在粗糙墙面上的长方形黑板,竟是厚实的镀锌铁皮打制,其上用鲜亮的白漆书写着八个字迹遒劲的大字:“华夷同祖,共铸龙旗”!十几个年龄不一的孩子盘腿坐在地席之上,正跟随讲台前年轻的先生齐声诵读《同泽三字经》开篇。华语的四声顿挫与爪哇语的婉转音节交织缠绕,竟如两条源头迥异却在此刻奇妙汇合的溪流,冲过石滩,发出既熟悉又陌生的动听音韵。

    “那个…那个是我家阿明!我的侄儿黄阿明啊!” 黄志信的声音猛地拔高,带着难以置信的狂喜和激动,指向靠窗的一个瘦小男孩。那孩子去年在雅加达的荷兰教会学校,仅仅因为不愿礼拜时在胸前画十字,就被野蛮地斥为“异教徒”,一脚踹出了学堂大门!此刻,阿明正全神贯注地用半截白色土石粉笔,在一块深青色的磨光石板上用心描绘着什么——是一条试图昂首腾云的龙!尤其引人注目的是,神龙右爪之下,本该是象征五谷丰登的饱满稻穗,在他笔下却被画成了爪哇特有的、叶片狭长弯曲的香茅草模样。讲台上的先生(竟是一位戴着圆框眼镜、皮肤微棕的土著青年!)含笑俯身,并未纠正,只是温暖宽厚的手掌轻轻握住阿明执笔的小手,引导他添上一片片细小却坚硬的龙鳞——那青年先生洗得泛白的袖口,一枚小小的“炎华国立师范学堂”圆形银质徽章,悄然闪烁着无声的光辉。

    胡璇泽缓步走到讲台旁,轻轻翻开书桌上摊开的一本厚重课本。洁白的扉页上,是一幅精致的木刻版画——巍峨如山的郑和宝船与巨大的阿拉伯三角帆船,在泉州古港的柔波中遥遥相遇,桅杆交错间似有无声的对话。版画下方一行娟秀小字注释道:“虽千山万水,南洋华族,根系深植于炎黄故土”。他苍老的手指,带着轻微的颤抖,抚过书页间那浓重深邃的墨迹——“同泽”二字仿佛拥有生命般跳入掌心。指腹传来的触感,竟有细微的沙粒感——他被告知,这是混合了当地富含赤铁矿的红土粉末特制而成的颜料。这泥土与墨香,这新生与故土,如此紧密地熔炼在字里行间!“我等当年在狮城艰难维系私塾,”胡璇泽的声音因浓烈的情愫阻塞喉间,竟显出干涩的嘶哑,“荷兰人如蛇蝎,连《论语》都要塞进《圣经》的羊皮之下方能教授!这书声…真如仙乐纶音…”

    当他们踏入主教学讲堂时,更加令人心灵悸动的景象铺展开来。讲堂高大宽敞,门柱取材自昆士兰稀有的深红铁木,纹理如凝固的血脉波涛。章芳林正以一种近乎朝圣的姿态,摩挲着其中一柱——手指间传来的不仅是木质的硬朗温度,更在那些粗犷纹理的凹陷处,触碰到精心嵌入的、微凉温润的细小贝壳碎片。“此柱非仅支撑房顶,更有‘海纳百川’之喻。”校长在旁含笑解释,话语简朴却意蕴深远。更令他心神剧震的是讲堂内的景象:肤色黧黑、头发微卷的土著少年与身着蓝色学童服的华人子弟并肩同席。讲台上,一位英姿飒爽的少女正是黄志信之女黄阿秀!此刻她手持一支雪白的粉笔,竟在一块巨大的铁皮黑板上熟练地勾画着一幅复杂精细的蒸汽机剖面结构图,并用清晰流畅的英语(间或穿插准确的汉语术语)逐一向台下学子讲解每一个部件的联动关系。

    “活塞往复之力,”她清脆有力的声音在讲堂中回荡,粉笔哒哒地敲击着关键位置,“如同人之筋骨伸缩吐纳,蕴宇宙运动之根本至理!”台下一位皮肤黝黑、眼神晶亮的土著少年突然高高举手,急切地用混合着土著腔调却也清晰的英语提问:“加入飞轮储聚其力,是否可省却煤炭消耗?三成可有?” 满堂登时爆发出善意会意的笑声与议论。阿秀展颜一笑,如同灿烂的阳光穿透云层:“问得好!明日实习工坊开炉,我等同研此模型,亲手验证可好?”那眼中的锐气与自信,是前辈们在黑暗中挣扎一生也未曾触摸到的光亮!

    校场上爆发出震天的喝彩与呐喊,将众人的注意力猛地拉向窗外。俯瞰而去,场地中央一场特殊的角力刚刚结束。邱忠坡幼子邱明渊身材高大结实,此刻正与一名同样健壮的土著少年相互拉扯着一条手臂粗细的黑色钢索,两人都已大汗淋漓,满面通红。钢索中央悬空系着一只填充鼓胀的袋鼠皮囊,皮上赫然用闪闪金线绣着两个古朴的汉字——“合力”!邱明渊脚下突地一滑,似乎失去平衡即将摔倒。对面那土著少年非但未趁机拉倒对手,反而闪电般松手探出,紧紧攥住了邱明渊腰间的武装带,两股力量猝然失衡,两人竟相互拉扯着、一屁股同时重重跌坐在沙地上!短暂的愣怔后,两张沾满沙粒、涨红的脸庞对视一眼,竟同时爆发出爽朗畅快、毫无芥蒂的大笑!汗珠滚落之处,那沙土地面上,分明是两人此前合作在沙地上勾勒涂抹出来的铁甲舰草图轮廓,线条虽显幼稚,舰艏的龙形撞角却格外醒目!

    “本校训诫:‘格物以致其知’。” 校长恭敬地捧出一册装饰精美的校典,深蓝色封面正中央是一幅寓意深远的图案:一只壮硕的袋鼠昂首而立,背负沉重书箱,一只神异的五爪巨龙盘旋于天际,口衔如椽巨笔。“昨日地理科实演,” 校长语气中充满自豪,“爪哇原生绘火山地质图,潮汕学子添注海上洋流航道,两相印证参详,共同绘成《南洋海底矿脉初探略图》,上呈政务院为开拓筹策之参考矣!” 章芳林翻至扉页尾页,校歌谱线间密密麻麻的标注吸引了他——不仅有华人熟知的工尺谱记音,旁边更细致标注着本地土著擅长的骨笛具体指孔开闭位置!他低声念诵歌中词句:“‘钢火淬真知,赤土养浩然’…” 声音渐高,饱含了由衷的赞赏与慨叹,“好!好一个‘淬真知’!好一个‘养浩然’!比老朽当年在南洋捐办的区区几间私塾…胜过千千万万倍!” 那声音在胸膛回荡,仿佛拨开了一层积压多年的阴霾。

    正午的太阳晒得土地温热松软。午饭后,一行人来到了“共耕第七社”的田野。陈金钟上好的黑漆皮鞋,深陷进刚刚被铁犁翻开的、湿漉漉透着勃勃生机的黑土里。这片广阔的稻田,一年前还烙印着荷兰殖民庄园主的贪婪印记,如今却被均匀划分为三十个规整的方块。木制界标清晰,一半插着书写华人户主姓氏的木牌,一半标注着土著名姓。尤其醒目的是每块田埂交界处插着的红漆三角木牌——“共耕第柒社”!下方绘有两只紧紧握在一起的大手:一只,骨节粗大,掌纹深镌如裂谷,指肚布满坚硬的老茧,那是历经风霜、浸透劳作艰辛的华农之手;另一只,手指修长却强劲有力,小指与无名指间自然地夹着一束象征丰收的金色稻穗,那是土著女性特有的灵巧与坚韧。血脉与汗水,在这片土壤深处交汇、融合。

    “尝尝!陈老板尝尝看!”一位裹着鲜艳印花头巾的土著农妇笑容如同灼热的阳光,热情地递过一个盛满新米的竹筒。洁白的米饭热气腾腾,带着一股清新的椰香甘甜。她精悍的丈夫正和一位穿着朴素蓝布褂子的华人农妇一道,蹲在一台“嘶嘶”冒着白色蒸汽的小型抽水机旁仔细调试。那机器外壳粗犷,明显是用小蒸汽轮机改装而成,输水的铁管上却缠绕着一圈靛蓝色的龙纹布带,上面用朱红色的爪哇字母清晰标注着:“省工省力逾三成”——一种融合了古老图腾与实用效率的奇妙宣言。

    陈金钟接过竹筒,指端感受到滚烫的热量。他捧起一撮晶莹如珠的米饭送入口中,牙齿轻合间,一股久违的、无比熟悉的回甘滋味在舌尖猝然弥漫开来!那分明是泉州老家田间、经过三季滋养才能孕育出的“玉粒米”才有的独特稻香!农妇的声音响起,带着丰收的喜悦:“这是咱们炎华本土的农官带来试种的‘穗丰’稻种!比红毛鬼以前塞给我们的种籽,同样的地,能多打两成的粮!” 她骄傲地指向远处那片忙碌欢腾的打谷场,“刚打下的新米,晒好扬净,第一茬都要给城里的钢铁厂送去!炉前工友们传回话来说,吃了这米打的饭,打铁轮锤都多出三分劲头!腰板儿硬气!” 话语间是劳动者朴素的认可,是工业与农业、新邦与原住民之间最直接也最牢固的纽带。

    日轮西沉,赤霞将卧龙岗工厂的巨影拉得很长很长。一行人最后驻足在崭新落成的“通宝百货大楼”前。琉璃橱窗在暮色中反射着天际最后的余晖。林志玲正指挥着几位伶俐的女店员悬挂今日的价目牌,那是上好的梨木雕花牌。醒目的位置上,分别用端正的华文繁体、流利的爪哇文拉丁拼音、甚至规整的花体荷兰语,标明着清晰的价格:“叁龙元伍角”、“拾贰龙元整””等等。橱窗和柜台里陈列的商品琳琅满目——泛着金属寒光的新型钢犁、柔韧厚实的棉布匹、洁白如雪的细砂糖…无一例外,标签上都清楚地烙着“炎华国造”的火漆印记!“这新式钢犁,可比约翰国货结实,” 林志玲纤长的手指飞快拨打着手中的紫檀木算盘,珠声清脆悦耳,“价钱还贱三成!南洋来的侨商行会,昨日一口气就订了两百架,说是要拿他们的上等天然生胶来换!”

    在专售进口杂货的角落,章芳林却在一座镶嵌鎏金边框的座钟柜台前停下了脚步,定定出神。玻璃柜中,一架装饰着暗金色齿轮图腾的座钟正庄严地走着。其厚重底座下刻着“炎华国龙州精密仪器局造”的字样。最引人注目的是那钟面本身——圆形的珐琅盘上,并非传统的罗马数字,而是一幅生动的彩绘:一只健壮的袋鼠微微昂首,一只五爪金龙头颈微垂,各自叼咬着同一个巨大的金色齿轮的两端!钟摆节奏精准稳健,分针划过表盘的姿态,竟比他在新加坡花大价钱购置的那座伦敦本钟更为坚定、匀称!“这钟……这时间……”章芳林的手指无意识地隔着玻璃,仿佛触摸到了那钟摆划过的、无形的轨迹,喃喃自语,带着一种梦幻般的恍惚,“那些穿天鹅绒马裤的郁金香商贾们,他们曾拍着胸脯向世人嘲笑,说我们这双手啊,除了在稻田里抓泥巴种鸦片,绝然造不出一分一秒也走不准的钟表……” 他的声音渐渐低下去,嘴角却缓缓地、难以抑制地向上弯起一个弧度,那是一种卸下万斤重担后、发自灵魂深处的舒展笑意。小说屋 www.xiaoshuoge.inf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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