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监护仪与剑穗

(小说屋 www.xiaoshuoge.info)    林筱雨炖的汤在砂锅里咕嘟作响，当归与灵鸡汤的香气漫出厨房，缠上廊下晾晒的草药。南宫雪坐在门槛上择菜，指尖捏着片嫩绿的青菜叶，忽然看见菜梗上浮现出淡蓝色的纹路——像极了现实中ICU病房里，心电监护仪屏幕上跳动的波形。

    “师尊，菜择好了吗？”林筱雨端着陶碗出来，鼻尖沾着点面粉，像只偷嘴的松鼠。她看见南宫雪盯着菜叶发愣，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菜梗，眼神里的空茫让人心头发紧。

    南宫雪猛地回神，菜梗上的波形瞬间隐去，只余下普通的青绿色。她将菜叶扔进竹篮，指尖却还残留着触摸屏幕的冰凉触感——那是柳如烟弥留之际，她隔着玻璃触摸监护仪的记忆，冰冷的屏幕上，每一次波形跳动都像在倒计时。

    “快好了。”她低头继续择菜，目光落在竹篮边缘的裂缝上。那道缝被林筱雨用红绳细细缠过，穗子垂在篮底，晃啊晃的，像极了心电监护仪上那条脆弱的绿线。

    林筱雨挨着她坐下，膝盖轻轻碰在一起。她看见师尊择菜的动作有些僵硬，像初学乍练的孩童，便悄悄挪过竹篮，替她把发黄的菜叶挑出来：“陈长老说，带点黄斑的菜叶更入味。”她故意放慢动作，想让师尊能跟上节奏。

    南宫雪看着她灵活的指尖，忽然想起现实中医院食堂的师傅。那时柳如烟化疗后没胃口，食堂师傅总变着法做些清淡的小菜，切菜时也是这样，指尖翻飞间，就能把普通的萝卜雕成小花。幻觉毫无预兆地涌来，眼前的厨房突然变成医院的配餐间，消毒水的味道盖过了鸡汤的香气。

    “师尊？”林筱雨的声音像根细针，刺破了幻觉的泡沫。她看见南宫雪的手悬在半空，瞳孔里映出的不是竹篮，而是片模糊的白，“汤要溢出来了。”

    南宫雪猛地站起，撞翻了身后的木柴堆。劈好的柴火滚落一地，其中一根滚到脚边，截面的纹路竟像极了心电图的波形，起伏间带着诡异的韵律。她后退半步，后腰撞在灶台边缘，铁锅被撞得叮当响，惊得梁上的燕子扑棱棱飞起来。

    “小心！”林筱雨扑过去扶住她，却被南宫雪反手抓住手腕。师尊的指腹滚烫，掐在她腕间的动脉上，力道大得像在感受脉搏，眼神里的恐慌像要溢出来。

    “跳得好快……”南宫雪喃喃自语，指尖随着脉搏的跳动轻轻颤抖。这触感让她想起柳如烟最后时刻的手腕，皮肤下的动脉微弱得几乎摸不到，监护仪的警报声尖锐得像要刺穿耳膜。

    林筱雨被她掐得生疼，却不敢挣扎。她看着师尊的眼泪突然涌出来，滴在自己的手腕上，像滚烫的珠子。那些眼泪里藏着的悲伤太过沉重，让她想起后山被暴雨压弯的竹，连呼吸都带着疼。

    “是弟子不好，汤炖太急了。”她轻声哄着，另一只手轻轻拍着南宫雪的背，像安抚受惊的幼鸟，“不看了，我们去院子里待着。”

    南宫雪被她半扶半搀地拉到院子里，廊下的草药香气驱散了些许消毒水的幻觉。她坐在石凳上，看着林筱雨转身去关火，裙摆扫过地面的柴火，像只轻盈的蝶。监护仪的滴滴声还在耳边回响，但这次，林筱雨的声音盖过了那刺耳的噪音。

    “师尊喝点水。”林筱雨端来凉茶，茶杯沿还留着她的唇印，淡粉色的，像花瓣落在白瓷上。她蹲在南宫雪面前，仰头看着她，眼睛亮得像藏了星光，“陈长老说，人紧张的时候，喝口凉的就好了。”

    南宫雪接过茶杯，指尖触到那片温热的唇印，忽然觉得心头的恐慌淡了些。这具身体对林筱雨的亲近似乎并不抗拒，甚至……有些依赖。她想起现实中柳如烟总说“女孩子是水做的，能浇灭火气”，那时只当是玩笑，此刻却真切地感受到了这份清凉的力量。

    “刚才……吓到你了？”她的声音还有些沙哑，目光落在林筱雨腕间的红痕上——那是自己刚才掐出来的，像道丑陋的印记。

    林筱雨摇摇头，却故意把手腕往她面前凑了凑：“不疼。师尊要是还难受，就再掐会儿，弟子不怕疼。”她其实很怕疼，却更怕看见师尊刚才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像随时会碎掉的琉璃。

    南宫雪的指尖轻轻拂过那道红痕，像触碰易碎的瓷。幻觉又开始翻涌，这次却是温暖的画面——女儿小时候摔破膝盖，自己也是这样轻轻吹着伤口，她却倔强地说“爸爸吹吹就不疼了”。两世的记忆在神识里交织，像两股溪流汇入同一片湖。

    “傻丫头。”她收回手，声音里带着连自己都惊讶的温柔，“下次不许说这种话。”

    林筱雨的嘴角悄悄扬起，像偷吃到糖的孩子。她起身去收拾厨房，路过剑架时，看见“凝霜”剑的穗子松了，红绳散开着，像条没系好的血管。她想起刚才师尊掐着自己手腕的样子，忽然掏出随身携带的银线，将剑穗重新系好，打了个紧实的死结。

    “剑穗怎么换了？”南宫雪走进来时，看见剑柄上缠着银线，与红绳交缠在一起，像道细密的网。

    “红绳太松了。”林筱雨的指尖缠着多余的银线，在掌心绕了个圈，“用银线加固下，就不会散了。”她没说的是，这银线是用自己的发丝熔的，藏经阁的旧书上说，用修士发丝制成的线，能缠住人的心神。

    南宫雪拿起剑，剑柄的触感有些陌生。银线勒得红绳微微发紧，像束胸的锦缎，却奇异地让人安心。她挥剑时，银线与红绳在风中交织，光影落在地上，像跳动的脉搏，稳定而有力。

    “炖的什么汤？”她收剑时，故意用剑鞘轻轻碰了碰林筱雨的额头，像在敲调皮的孩子。

    “当归灵鸡汤。”林筱雨捂着额头笑，眼睛弯成了月牙，“陈长老说这个补气血，师尊最近总头晕，该多喝点。”

    南宫雪看着她忙碌的背影，忽然觉得那些频繁出现的幻觉，或许不是来折磨她的。监护仪的波形、医院的消毒水、柳如烟的笑容、女儿的撒娇……这些碎片正在神识里慢慢拼凑，像幅逐渐清晰的画，让她看清自己究竟是谁。

    她是南宫星，也是南宫雪。是柳如烟的丈夫，是女儿的父亲，也是林筱雨的师尊。这些身份或许矛盾，却都是真实的她，像红绳与银线，缠绕在一起，才成了完整的剑穗。

    汤盛在白瓷碗里，冒着热气。林筱雨捧着碗递过来，指尖不小心碰到南宫雪的手，像触电般缩了回去，耳尖红得像熟透的樱桃。

    南宫雪接过碗，看着她慌乱的样子，忽然想起柳如烟总说“你啊，对谁都凶巴巴，偏有人吃你这套”。那时自己还不服气，此刻看着林筱雨偷偷瞟过来的眼神，忽然觉得这话说得没错。

    “一起喝。”她把另一碗汤推过去，看着林筱雨的眼睛瞬间亮起来，像被点燃的烛火。

    暮色漫进厨房时，两只白瓷碗碰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声响。南宫雪喝着汤，听着林筱雨絮絮叨叨地说药房的趣事，忽然觉得锁骨处的胎记不那么烫了。窗外的月光落在剑架上，“凝霜”剑的穗子轻轻摇晃，红绳与银线交缠的影子投在地上，像道温柔的符咒。

    幻觉或许还会再来，但此刻，她只想好好喝这碗汤，听身边人说话，感受这具身体真实的暖意。因为她知道，不管是哪个世界，哪种身份，好好活着，就是对逝者最好的告慰，也是对生者最大的温柔。小说屋 www.xiaoshuoge.inf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