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镜影与残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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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屋 www.xiaoshuoge.info)    晨露还凝在练武场的青石板上时,南宫雪已立在阶前。她今日换了身月白短打,束胸勒得有些紧,呼吸间总带着几分不畅快——这是她私下里改的装束,用修士特制的束带将腰身勒得极细,袖口也裁短了三寸,比起那些拂地的长裙,利落是利落了,却总像在给自己套上另一重枷锁。指尖划过束带的结扣,她忽然想起现实中系领带的动作,拇指与食指捏住结扣旋转的弧度,竟与此刻调整束带的手势重合,心头猛地窜起一阵荒诞的寒意。

    “师尊。”林筱雨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晨雾的清润。她捧着剑匣,玄色衣袍下摆沾了点草叶,想来是提前去后山选了新淬过的灵剑。剑匣上的铜锁映着晨光,晃得南宫雪眯了眯眼,那抹金属光泽让她恍惚看见现实中办公室的黄铜门把手,也是这般在阳光下泛着冷光。

    南宫雪回头时,目光在徒弟发间顿了顿。昨夜那场混乱的梦又浮上来:模糊的病房,仪器滴答声里,有个女子的手正为自己掖被角,发丝垂落的弧度,竟与此刻林筱雨鬓边垂落的一缕青丝有几分重合。她猛地别开眼,指尖无意识摩挲着剑柄上的云纹,那是属于南宫雪这具身体的佩剑“凝霜”,玉质剑柄温润,可她总觉得,自己更该握着钢笔或签字板——那些能在文件上落下清晰印记的东西,而非这柄只能划破空气的利器。

    “今日练《寒江雪》第十三式。”南宫雪开了口,声音刻意压得平稳,“你上周总在收势时灵力滞涩,是心不静。”她抬手时,袖口滑落,露出半截小臂,肌肤在晨光下白得近乎透明。这让她想起现实中自己晒成小麦色的手臂,上面还有某次登山时被岩石划破的疤痕,可这具身体却光洁得像块未经雕琢的暖玉,连血管的走向都透着陌生的柔和。

    林筱雨屈膝行礼,解剑时抬眼偷瞄。师尊的侧脸在晨光里泛着冷白,锁骨处那点淡红胎记被衣领遮了大半,可她总记得那日惊鸿一瞥——像枚被岁月磨平棱角的朱砂痣,藏在细腻的皮肉下,仿佛藏着什么她读不懂的秘密。她悄悄握紧剑柄,指腹摩挲着剑鞘上自己刻的小莲花,那是三个月前偷偷刻的,只因见师尊案头摆过一幅绘着莲池的画卷。

    灵剑出鞘时嗡鸣一声,寒气漫开。林筱雨足尖点地,剑势如流瀑倾泻,到第十三式“孤舟蓑笠”时,手腕果然微不可查地一颤。这式剑法讲究以柔克刚,需得像江面上的孤舟般顺势而为,可她每次练到这里,总忍不住想加重力道,仿佛要劈开什么无形的阻碍。

    “这里。”南宫雪忽然欺近,温热的指尖搭上她的脉门。灵力顺着指尖涌入,细腻地疏导着滞涩之处,“气沉丹田,不是让你憋气。”她的指腹带着常年练剑的薄茧,蹭过林筱雨腕间的皮肤,像羽毛轻轻搔过心尖。

    林筱雨浑身一僵。师尊的呼吸拂过耳畔,带着淡淡的冷梅香,那是太平峰特有的熏香,用晨露和梅花蕊调制而成。可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这香气里,藏着别的什么——一种她从未闻过的、属于陌生气息的清苦,像药,又像陈年的书卷。她想起上次为师尊整理书房,在砚台下发现的半片干枯花瓣,既不是梅花也不是峰上的任何一种花,被她偷偷收进了贴身的香囊。

    “多谢师尊。”她低声应着,收剑时故意让剑柄撞了下南宫雪的手背。触感温凉,带着修士特有的灵力波动,却让她心头那点莫名的焦躁又翻涌起来。她瞥见师尊手背上淡青色的血管,忽然想知道,这双手握剑时的力度,是否与抚摸别的什么人时,截然不同。

    昨夜她守在静室外,又听见了那个名字。“如烟……”师尊的声音裹在梦话里,带着一种她从未听过的、近乎破碎的温柔。那两个字像淬了冰的针,扎得她后半夜都在翻来覆去,最后索性起身去了药房,对着一排排药瓶发呆——直到指尖掐进掌心,渗出血珠才回过神。药架上有种叫“忘忧草”的灵植,据说能抹去一段记忆,她盯着那株开着蓝花的草看了许久,最终还是转身离开了。

    “发什么呆?”南宫雪的声音拉回她的神思。她正用脚尖碾着地上的露水,青石板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

    林筱雨慌忙敛眸:“弟子在想,如何才能更快精进,不辜负师尊教导。”这话半真半假,后半句藏在心底:“也想知道,那个‘如烟’,到底是谁。”她偷偷抬眼,见师尊望着远处的云海出神,睫毛在眼睑下投出浅浅的阴影,像蝶翼停驻在苍白的花瓣上。

    南宫雪没接话,转身走到场边石桌旁。桌上放着林筱雨每日备好的清茶,白瓷杯里浮着几片嫩绿的茶叶,是太平峰特产的“云雾尖”。她端起茶杯时,手指又顿住了——这双手纤细白皙,指甲修剪得圆润整齐,是女子的手。可她记忆里,自己的指节该更粗些,虎口处该有常年握笔留下的薄茧,食指第一关节还有块因为常年敲击键盘磨出的硬皮。

    “师尊?”林筱雨跟过来,见她对着茶杯出神,不由得想起前几日被自己失手打碎的那只。那时师尊正对着铜镜喃喃自语,她心慌意乱,才没拿稳。那只碎瓷片被她收在妆匣最底层,用锦缎包着,像藏着一个见不得人的秘密。

    南宫雪猛地回神,茶水晃出些微,溅在指尖。凉意让她打了个激灵,昨夜的梦又清晰了几分:病床上,自己插着氧气管,视线模糊里,那个叫“如烟”的女子正俯身说话,颈间项链坠子晃啊晃,像颗流泪的星子。她忽然想起现实中柳如烟确实有这么条项链,是他们结婚十周年时,自己亲手设计的蓝宝石吊坠,形状像颗未拆封的胶囊——那时她总笑说,这是能装下所有秘密的药。

    “若是……有个人总出现在梦里,却记不清她的脸,该怎么办?”南宫雪脱口而出,问完就后悔了。这话太突兀,像在对着空气倾诉,更像个迷路的孩童在询问归途。她看见林筱雨的睫毛颤了颤,像受惊的蝶。

    林筱雨端着茶壶的手猛地收紧,壶嘴磕在杯沿,发出轻响。她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遮住眼底翻涌的酸意:“或许是师尊太过思念,才会入梦。”她顿了顿,声音轻得像叹息:“那梦里的人,对师尊来说,很重要吧?”她想起自己藏在枕下的那根青丝,昨夜摩挲了整夜,直到将发丝缠满指尖,才勉强睡着。

    “我不知道。”南宫雪摇头,喉间发紧,“有时觉得亲近,有时又觉得……怕得很。”怕什么?怕那模糊的记忆里,藏着自己不敢面对的真相——比如柳如烟临终时,自己是否守在她身边;比如那场导致意识投射的车祸,是否与自己脱不开干系。她指尖用力,捏得白瓷杯微微发颤,杯沿的凉意透过皮肤渗进来,却压不住心底的灼痛。

    林筱雨没再问,默默添满茶水。阳光渐渐升高,照在南宫雪发间,映出几根不易察觉的白发。她盯着那白发,忽然有种冲动,想伸手替师尊拔掉——就像小时候,娘亲替自己摘去发间的草屑。可她不敢,只能攥紧衣袖,那里藏着前几日从师尊枕上拾到的一根青丝,用红绳系着,贴身放着。她听说有种秘术,能以青丝为引,炼制同心蛊,只是那蛊太过阴毒,她至今还在犹豫。

    这时,远处传来弟子通报的声音,说是山下送来一批新的灵米。林筱雨应声要去处理,转身时,听见南宫雪又在低声自语,这次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地钻进她耳朵:

    “如烟……你到底,是谁?”

    林筱雨的脚步顿在石阶上,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阳光穿过她的发梢,在地上投下细碎的影子,像被揉碎的心事。她没回头,快步走远,只留下一声极轻的、几乎被风吞没的低语:

    “不管你是谁,我都不会输给你。”她走到转角处,撞见捧着药篓的小师弟,对方被她眼中的寒意吓得一个趔趄,药篓里的灵草撒了一地。她没道歉,径直走过,指尖的血珠滴落在青石板上,很快被晒干,只留下一点深色的印记。

    而石桌旁,南宫雪还在望着茶杯里的倒影。水中的女子眉眼疏离,可那眼底深处,分明藏着另一个人的影子——一个她既熟悉又陌生的,属于南宫星的灵魂碎片。茶面晃啊晃,像片永远无法平静的海。她忽然想起现实中公司的LOgO,是片蓝色的漩涡,柳如烟曾笑说那像他们纠缠不清的命运。

    一阵风拂过,带来练武场边缘的桂花香。南宫雪抬头,看见檐角的铜铃在风中摇晃,铃音清脆,却让她想起现实中ICU病房里的监护仪警报声。她捂住胸口,那里传来一阵熟悉的闷痛,和现实中心梗发作时的痛感如出一辙。束胸的带子勒得她喘不过气,她伸手去解,指尖却忽然顿住——铜镜里映出的自己,锁骨处的胎记正微微发烫,像有团火在皮肤下游走。

    “性别参数冲突,自动修正中……”

    脑海里突然闪过一行冰冷的文字,像电脑代码般转瞬即逝。南宫雪猛地站起,茶水泼洒在衣襟上,留下深色的痕迹。她踉跄着走向静室,指尖抚过锁骨处的胎记,那里的温度还在升高,仿佛要将这具陌生的躯体烧出一个洞来。

    静室的铜镜里,她的倒影正微微扭曲。南宫雪盯着镜中的自己,忽然抬手扯开束胸的带子,月白短打滑落肩头,露出女子玲珑的曲线。可她看着那曲线,脑海里浮现的却是现实中自己穿着西装的宽肩窄腰。两种影像在镜中重叠、撕裂,最终化作一片刺目的白光。

    “这到底……是谁的身体?”

    她对着镜中的虚影发问,却听见身后传来极轻的脚步声。林筱雨去而复返,手里捧着一件干净的外袍,站在门口,脸上是掩饰不住的担忧。四目相对的瞬间,南宫雪慌忙拢紧衣襟,而林筱雨的目光,却落在她锁骨处那枚发烫的胎记上,眸色沉沉,像藏着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小说屋 www.xiaoshuoge.inf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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