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虫豸、故典与不速之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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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屋 www.xiaoshuoge.info) 那一声来自遥远地狱的兽吼,如同无形的冰锥,狠狠刺穿了“钢獾”引擎熄灭后的死寂。车厢内的空气瞬间凝固,沉重得仿佛要压碎人的肋骨。
裴凡生整个人如同被高压电流贯穿,猛地从座椅上弹起,却又被安全带的束缚狠狠勒回。他的双手不是按在头部,而是如同溺水者抓向虚空般猛地抬起,死死捂住了被厚重绷带缠绕的左眼位置!剧痛!难以想象的剧痛!那感觉不再是单纯的神经抽痛,而是像有一柄烧红的、布满倒刺的铁钎,狠狠捅进了他的脑髓深处,并疯狂搅动!视野中,原本只是边缘闪烁的猩红血光,此刻如同沸腾的熔岩,瞬间汹涌地吞噬了他整个右眼的视线!世界在他眼前化为一片翻滚、扭曲、滴淌着粘稠血浆的猩红炼狱!他甚至能“听到”自己大脑神经纤维被那吼声引动的、源自白袍人的残留能量无情灼烧撕裂的“滋滋”声!
“呃啊——!”一声压抑到极致、从喉咙深处挤出的破碎**,带着无法形容的痛苦,从他齿缝间溢出。冷汗如同溪流般从额角、鬓边疯狂涌出,瞬间浸透了绷带的边缘和作战服的衣领。
“老裴?!”王飞翔的惊呼炸响在耳边,如同隔着厚重的棉絮。他刚从兽吼的惊骇中回神,扭头就看到裴凡生如同遭受酷刑般的惨状。王飞翔那双布满血丝的铜铃大眼瞬间瞪圆,里面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骇然和一丝被点燃的狂暴怒火!他根本来不及细想,身体的本能反应快过思维——右手猛地抓住头顶C6机枪冰冷的枪柄,液压杆被他死死攥住发出**,左手则狠狠拍向方向盘下的启动开关!
“走!快走!不能停在这鬼地方!”裴凡生强忍着几乎要将他意识撕裂的剧痛,从牙缝里挤出嘶哑的咆哮,每一个字都如同带着血沫,“它……它在……找我们……快!”
王飞翔不再犹豫,手指用力拧动钥匙!
“咔哒……咔哒……咔哒……”
起动机徒劳地**着,如同垂死老者的喘息。仪表盘上,油量指示灯早已熄灭多时,此刻更是连代表通电的微光都彻底暗淡下去。
没油了。
最后一点混浊的、散发着刺鼻气味的废土柴油,也已在刚才的冲刺中燃烧殆尽。“钢獾”——这头刚刚赋予他们短暂安全感的钢铁巨兽,此刻彻底变成了一具瘫痪在安大略荒野公路上的巨大金属棺材。冰冷的绝望如同潮水,瞬间淹没了王飞翔刚才被怒火点燃的胸膛。
“操!妈的!!”王飞翔狠狠一拳砸在方向盘上,巨大的力量让整个方向盘连同仪表台都发出一阵痛苦的**!他猛地扭头,布满血丝的双眼如同燃烧的炭火,透过布满灰尘和污血划痕的加固观察窗,疯狂扫视着车外空旷得令人心慌的荒野。枯黄的杂草在微风中摇曳,扭曲的枯树投下张牙舞爪的阴影,地平线被灰蒙蒙的能量尘埃吞噬。除了风吹过荒草的呜咽,再无其他声息。但正是这极致的死寂,让那声兽吼带来的恐怖感被无限放大——仿佛有无形的巨兽在阴影中蛰伏、窥伺,随时准备扑出!
“怎么办?!”王飞翔的声音低沉嘶哑,带着一种被逼入绝境的野兽般的焦躁。汗水顺着他粗犷的脸颊线条滑落。弃车?在如此开阔地带,两条腿的人就是活靶子!留在车里?“钢獾”厚重的装甲是他们唯一的屏障,但也是巨大的、无法移动的标靶!一旦被那未知的恐怖锁定,他们连逃跑的机会都没有!
裴凡生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吸气都如同刀割肺部。他强迫自己从那片猩红的视觉地狱中挣脱出来,将几乎要撕裂他意识的剧痛压到神经最深处。他沾满冷汗的手指颤抖着伸向怀中的战术平板。
“守……”裴凡生的声音虚弱得几乎听不见,他艰难地吞咽了一下,喉咙里满是血腥味,“守住‘钢獾’……它……是我们唯一的……堡垒……情报……不能丢……”他右眼勉强睁开一条缝,里面布满了猩红的血丝,仅存的瞳孔死死盯着王飞翔,“白天……蛰伏……等……天黑……找油……”
王飞翔看着裴凡生惨白的脸和渗血的绷带,看着他眼中那份近乎偏执的决绝,胸腔里的怒火和暴躁被强行摁住。他深吸一口气,那气息粗重而滚烫,带着荒野的尘土和绝望的味道。“好!守!”他低吼一声,如同受伤的猛虎发出最后的咆哮,“老子倒要看看,什么鬼东西敢来撞老子的铁棺材!”
王飞翔迅速行动起来,动作带着被逼到绝境的凶狠效率:
车顶C6机枪弹链——仅剩不足50发。.44马格南手枪——两发子弹。腰间军用匕首。手臂上缠绕的钢筋短矛。战术背心最内侧口袋里——仅剩的两枚自制炸药雷管(用密封袋包裹)。这就是他们所有的武装。
王飞翔迅速检查了所有加固观察窗的射击孔,确保视野和射界无遮挡(尽管视野狭窄)。他将手枪塞到裴凡生还能活动的右手里:“拿着!老子顶外面!” 自己则通过车顶舱口,将上半身探出车外,双手牢牢握住C6机枪的握把和供弹板,冰冷沉重的枪身带给他一丝虚妄的安全感。他如同雕像般矗立在车顶,布满血丝的眼睛如同雷达般,360度无死角地扫视着周围每一寸荒原,每一片摇曳的枯草,每一道扭曲的阴影。风吹过他汗湿的短发,带来荒野的呜咽。
裴凡生强忍着剧痛和视觉干扰,将平板调至最低功耗的被动扫描模式。微弱的能量场开启,如同无形的蛛网,极其缓慢地捕捉着周围数公里内的热源信号、异常震动和声音频谱。同时,他尝试利用“钢獾”残存的信号接收器,在浩瀚杂乱的电磁背景噪音中,寻找任何一丝可能的、来自远方(无论是EDC还是未知来源)的、能够穿透腐城干扰的探测信号。
时间,在死寂和高度紧张中变得异常粘稠、沉重。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阳光(如果那透过厚厚能量尘埃的、昏黄暗淡的光线能称为阳光)艰难地挪动着角度,在荒野上拖出长长的、如同凝固血痕般的影子。
风吹过荒草的声音、远处枯枝断裂的脆响、甚至是一只胆大的变异沙鼠从岩石后探头探脑发出的窸窣声……每一次微小的动静,都让王飞翔全身肌肉瞬间绷紧如铁,扣在扳机上的手指关节捏得发白。裴凡生则死死盯着平板屏幕上缓慢跳动的波形和几乎静止的频谱分析图,汗水模糊了屏幕,也模糊了他的视线。左眼的剧痛如同跗骨之蛆,不断侵蚀着他的意志力,视野中的猩红如同浓稠的血浆,时浓时淡。那遥远兽吼带来的能量共鸣感,如同冰冷的蛇,潜伏在他神经末梢,伺机而动。
视角切回沦为人间地狱的渥太华废墟。
城市陷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寂静”。并非无声,而是所有属于低等生物的、混乱的喧嚣——丧人无意识的嘶吼、变异飞禽的鸣叫、虫豸的嗡鸣——全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源自食物链顶端的、无形的、沉重到足以冻结灵魂的恐怖威压。如同深海巨兽浮出水面,万籁俱寂。
在这片死寂的墓园里,一个纯粹为了毁灭与吞噬而生的存在,正肆无忌惮地宣示着它的主权。
一片覆盖了半个广场、如同活物般搏动起伏的暗红色腐城菌丛,是城市能量脉络的重要节点。它贪婪地吸收着地脉逸散的腐化能量,菌丝如同粗大的血管在“皮肤”下蠕动。突然!“轰——!!!”如同陨石天降!一道庞大、模糊、速度快到视网膜无法捕捉的残影,带着撕裂空气的爆鸣,如同炮弹般从旁边一栋三十层高楼的楼顶垂直砸落!目标直指菌丛正中心!“嘭嗤——!!!!”一声混合着坚韧生物组织被巨力瞬间撕裂、贯穿的恐怖闷响!伴随着粘稠液体被高压挤压、喷射的“呲呲”声浪!那厚达半米、充满活性韧性的菌毯核心,如同被无形的巨口狠狠啃噬!一个直径超过五米的巨大破洞瞬间出现!墨绿色、暗红色混杂的粘稠浆液混合着断裂的、如同巨蟒内脏般的粗壮菌丝,如同喷泉般向四周狂飙!溅射在周围残破的玻璃幕墙和扭曲的金属框架上,发出“滋滋”的腐蚀声响!那残影——一团被墨绿色粘稠物质包裹、隐约可见扭曲肢节和锐利反光轮廓的庞大存在——并未停留。它整个身躯如同史前水蛭般吸附在被撕开的破口深处!可怕的吮吸声如同巨鲸吞水般响起!肉眼可见的,那原本剧烈搏动的菌丛核心区域迅速萎缩、干瘪下去!如同被瞬间抽干了所有精华!周围的菌毯边缘如同受惊的章鱼触手般疯狂扭动、抽搐,却无法阻止生命力的急速流失!几秒钟后,一声低沉、饱含满足感的喉音如同闷雷般在烟尘中回荡。那残影猛地从破洞中“拔出”,带起大蓬粘液。它那难以名状的类头部轮廓微微昂起(如果那粘液团块中央闪烁着两点浑浊黄光的部位能称为头部的话),似乎在“品味”刚吞噬的庞大能量。随即,它庞大的身躯以一种违反重力的轻盈感猛地弹起,瞬间消失在旁边另一栋更高建筑的阴影里。原地只留下一个深陷的巨坑、周围疯狂抽搐萎缩的菌毯边缘、以及空气中浓烈到令人窒息的酸腥与腐败的甜腻混合气味。
数十只低阶丧人如同受惊的羊群,本能地聚集在街角。它们空洞的眼眶茫然地转动着,腐烂的喉管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充满恐惧的“嗬嗬”声。空气中残留的、属于顶级掠食者的气息,让它们那仅存的、被腐化扭曲的本能疯狂尖叫——逃!但逃向哪里?突然!毫无征兆!“唰——噗嗤!咔嚓!!”空气被高速物体切割的尖啸!伴随着一连串密集到重叠的肉体贯穿、骨骼粉碎、肌肉纤维被巨力强行撕扯断裂的恐怖声响!路口边缘,三只并排站立的低阶丧人,上半身毫无征兆地同时消失!如同被一张无形的巨口瞬间咬掉!原地只剩下三具兀自挺立、腰腹处断口光滑如镜的下半身!粘稠的黑血如同小型喷泉般从断口处狂喷而出,溅射到旁边的公交站牌和柏油路面上!紧接着,旁边一只丧人的整条右臂连带半边肩膀如同被热刀切黄油般瞬间离体!断臂旋转着飞上半空!另一只则被某种巨力拦腰抽断,下半身还留在原地,上半身却如同破麻袋般被抛飞,狠狠砸在街对面的橱窗上,玻璃粉碎!黑影一闪即逝!快得如同幻觉!只留下原地喷涌的血雾、四处飞溅的碎肉骨渣、以及那几只失去了部分身体、却因为神经反射尚未中断而依然在原地剧烈抽搐的残缺躯体!整个丧人群落陷入了死寂般的僵直!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秒!随即,如同被投入巨石的蚁巢,瞬间爆发出混乱到极致的、充满纯粹恐惧的嘶吼!所有丧人如同无头苍蝇般向着四面八方疯狂逃窜!互相推搡、践踏!几只被撞倒的丧人瞬间被后面涌来的同类踩成了肉泥!而那道掠走“食物”的庞大黑影,早已带着战利品消失在街道拐角的阴影深处。空气中只留下淡淡的、高速移动摩擦空气产生的焦糊味和浓烈的血腥气。
在圣帕特里克大教堂附近(神子最初的巢穴),一根直径近半米的钢筋混凝土承重柱上,留下了一个清晰无比的、深达二十多厘米的巨大撞击凹坑!坑洞边缘光滑得如同精心打磨过,中心点却布满了细密的龟裂!凹坑周围,是放射状扩散的、如同巨大蜘蛛网般的粉碎性裂纹!这绝非任何已知武器或力量所能造成!
一栋写字楼的底层入口处,那两扇沉重的、足以抵挡卡车冲击的合金旋转门,如同被顽童揉捏的锡箔纸,被扭曲、折叠成一个怪诞的金属疙瘩!金属表面布满了深陷的、边缘锐利的巨大爪痕!
街道的柏油路面上,到处是蜿蜒流淌的、闪烁着诡异磷光的黄绿色粘稠液体,散发出强烈的酸腥与血腥混合气味。粘液中,夹杂着一些散落的、大小不一、边缘呈锯齿状断口的墨绿色甲壳碎片。这些碎片异常坚硬,表面布满蜂巢状结构,散发着微弱的热量。
空气变得灼热起来。并非阳光所致,而是一种来自那庞大掠食者高速新陈代谢产生的、如同生物熔炉般的独特生物辐射热能,混合着浓烈的血腥味和腐蚀性粘液的酸腥气。这种热浪让原本就扭曲的空气更加氤氲、迷离。
若有若无的、沉重到极点的脚步声在废墟深处游走。那声音极其怪异——如同巨石在空旷洞穴中滚动,带着碾压一切的沉重感,却又夹杂着一种高频的、如同巨大昆虫翅膀高速震动般的细微嗡鸣!声音忽远忽近,时而清晰如在耳畔,时而又仿佛隔着厚厚的墙壁,带着一种令人心烦意乱的、难以捉摸的轨迹。
神子,这头被耶梦加得催生的终极怪物,正以渥太华废墟为餐桌,疯狂地进食、进化。它撕碎腐城菌丛的核心,汲取其中磅礴的生物能量;它猎杀低阶丧人,吞噬血肉补充自身快速生长的消耗。每一次捕食,它庞大的、被墨绿色粘稠物质包裹的身躯都似乎变得更加凝实,肌肉线条(如果那扭曲的结构能称为肌肉)在粘液下更加虬结,甲壳碎片覆盖的区域似乎也在缓慢扩大。它行走过的路径,留下的是绝对的毁灭和死寂。它是这片废墟新生的、无可争议的暴君。
然而,在那毁灭的核心深处,在那混乱、暴虐的原始意识底层,一个冰冷而清晰的指令如同烙印般灼烧着——追踪!吞噬那辆带着让它本能厌恶却又充满致命吸引力的“铁盒子”!
在渥太华市中心,距离圣帕特里克大教堂不算太远的地方,矗立着国会山建筑群的核心之一——国会图书馆 (Library of Parliament)。它那标志性的、如同倒置巨蛋般的铜绿色穹顶,在末日降临的冲击中也未能幸免,一侧塌陷扭曲,露出狰狞的金属骨架。哥特式的外墙布满裂纹和烟熏火燎的痕迹,暗红色的菌毯如同丑陋的疮疤,在古老的石雕和窗棂间缓慢攀爬。然而,当阳光(如果那透过厚重能量尘埃的、昏黄的光线还能称之为阳光)努力穿过穹顶巨大的破口和布满灰尘的彩色玻璃碎片,投进图书馆内部时,一种超越时间的、文明的余韵依然顽强地弥漫在这片巨大的空间里。
宏伟的圆形中央大厅,数层高的环形书架如同沉默的巨人,层层叠叠环绕而上,直达穹顶之下。书架上,数以百万计的书籍整齐排列,尽管被厚厚的灰尘覆盖,书脊上的烫金书名大多模糊不清,但它们本身的存在就是一种无声的、对抗虚无的宣言。空气里弥漫着纸张陈腐的、带着历史沉淀感的独特幽香,混合着灰尘、霉菌和一丝若有若无的、来自穹顶破口处灌入的硝烟气息。光线从高处的破口和碎裂的彩色玻璃窗斜射而下,形成一道道昏黄的光柱,无数微尘在光柱中无声地舞动,如同时光的碎屑。
在这片死寂的、被末日遗忘的文明殿堂中央,一个身影的存在,打破了废墟的悲凉,却又带来一种更深的、时空错位的诡异感。
白发白袍人,静静地站在一排标注着“东方历史与神话”的高大橡木书架前。他身姿挺拔如松,雪白的长发如瀑般垂至腰际,未束发冠,仅用那支玄鸟衔蛇的金簪松松挽住几缕。玄色的深衣宽大飘逸,金线织就的云雷纹和螭螭龙暗绣在昏黄的光线下流淌着内敛的光泽,衣袍纤尘不染,与周围厚厚的尘埃形成刺目的对比。他手中持着一卷打开的、纸页泛黄的线装古籍,书页的纸张呈现出柔韧的米黄色,边缘有轻微的虫蛀痕迹,显然是经历了漫长岁月的真品。书页上是竖排的繁体中文,墨色古朴,配以线条简洁却充满古拙神韵的山川异兽图绘。书封上,几个遒劲的篆书大字隐约可见:《山海经·大荒经》。
他阅读的姿态专注而悠然,修长的手指轻轻拂过泛黄的书页,动作轻柔得如同拂去花瓣上的露珠。他的目光沉静,仿佛透过那些古老的文字和图画,看到了另一个更加荒蛮、却也更加瑰丽的世界。穹顶破口处洒下的光柱恰好落在他身上,将他雪白的长发和干净的衣袍镀上一层柔和的微光,在这破败的末日图景中,竟显出一种近乎神性的静谧与超然。周遭的毁灭、菌毯的蠕动、空气中弥漫的腐朽……似乎都与他无关,被隔绝在无形的屏障之外。
在这绝对的静谧中,一个微小的“噪音”打破了平衡。不是嘶吼,也不是脚步声。
在白袍人身后的数步之遥,一处被倒塌的巨大地球仪和散落书卷掩埋了大半的阴影角落里,跪伏着一个人影。那绝非寻常的低阶丧人!它的身体保持着相对完好的形态——皮肤是死气沉沉的灰白色,如同敷了劣质的铅粉,但并未出现大面积的腐烂或溃败。身上穿着一套早已破烂不堪、沾满污迹,却依稀能辨认出旧式加拿大皇家骑警制服的轮廓(臂章和胸前的枫叶徽记尚存)。最令人惊异的是它的头发——同样是毫无杂质的苍白色,如同枯败的芦苇,与白袍人的雪白长发遥相呼应。
此刻,它低垂着头颅,姿态卑微到了极点,如同最虔诚的信徒在膜拜神明,整个身体几乎匍匐在地面厚厚的灰尘里。它的喉咙深处,持续不断地发出一种低沉而规律的“咕咕……咕噜……咕噜噜……” 的声音。那声音并非声带振动发出的嘶吼,更像是一种通过喉部肌肉和胸腔的特殊震动产生的、带有特定频率和振幅的次声波混合信息素释放。声音的节奏、音调的高低变化,如同一种原始而高效的密码语言,在寂静的空间里清晰地传递着信息。
白袍人似乎完全理解了这“咕噜”声的含义。他甚至连眼睫都未曾抬起,目光依旧流连在书页上描绘的“大荒之中,有山名曰丰沮玉门,日月所入……”的奇异景象中。只是他的唇角,极其细微地向上勾起了一个几乎无法察觉的弧度,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兴味。
他终于缓缓地、如同慢镜头般翻过一页。指尖划过泛黄的书页边缘,发出一声极其轻微而悦耳的“啪嗒”声。这声音仿佛是一个信号。
白袍人合上了古籍。他并未立刻转身,而是微微侧首,目光似乎越过了自己的肩膀,极其随意地扫了一眼那跪伏在阴影角落里的白发丧人。
“咕噜噜……”声戛然而止。
那白发丧人在白袍人目光扫过的瞬间,整个匍匐的姿态猛地一沉,额头几乎要贴到冰冷的地面。它那灰白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肢体语言传达出的是一种深入骨髓的敬畏与绝对的臣服。仿佛仅仅是目光的触碰,就足以让它承受万钧之重。
白袍人这才缓缓转身。他的动作流畅自然,没有丝毫烟火气。他目光平静地落在那卷合上的《山海经》封面上,清越悠扬、宛如玉石相击的声音在空旷的图书馆内响起。他说的是清晰标准的现代汉语普通话,与他古老的装束和手中的线装古籍形成了强烈的时空错位感:
“有意思……” (他的目光停留在“山海经”三个篆字上,指尖轻轻拂过封面,仿佛在感受那古老的墨迹)“这蛮荒无序之地,戾气充塞,异兽横行,竟与这《大荒经》所绘之境有几分神似?怪哉,亦……妙哉。” (他微微抬首,目光仿佛穿透了穹顶的破口和无尽的能量尘埃,投向被遮蔽的天空,又或是更遥远的东方方向)“若此荒芜为‘大荒’,那么,《东山经》所载‘其上多金玉,其下多青雘,其木多穀柞……’的神人居所、精玉蕴藏之所……想必距离此界,亦非遥不可及了?” (这是对古地理与当下腐化地貌的联想和推测,语气中带着一丝探究的兴味)
他随意地将那卷珍贵的《山海经》线装书放回原处,动作精准得如同从未移动过它分毫。他的目光终于落回到那依旧深深跪伏在地的白发丧人身上,眼神平静无波:
“你说……城中新近出现了一只不识天数的‘虫子’?” (‘虫子’二字从他口中吐出,带着一种俯瞰尘埃的、极致的轻蔑,仿佛谈论的不是能撕裂钢铁的怪物,而是一只微不足道的蝼蚁)“搅扰得此界气息污浊翻腾,戾气愈发深重?” “虽不知是何等愚物所催生,引动吾醒转……” “也罢,”“此界虽破败,却也隐现几分……意外的变数与趣味。便随吾去瞧瞧,那只不知天高地厚的‘虫子’,究竟是何等面目罢。”**
话音落下,白袍人不再看那白发丧人一眼,径直穿过空旷的大厅,走向被暴力破坏的图书馆大门。那扇沉重的、雕刻着智慧女神像的橡木大门早已碎裂倾倒。
那白发丧人仿佛接收到了无形的指令,沉默地、动作略显僵硬却异常迅捷地起身。它灰白的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但那双空洞的眼眶深处,竟似乎闪过一丝迥异于普通丧人的、更加复杂的幽光。它不再蹒跚,步伐变得协调有力,如同最忠诚的影子般,保持着半步的距离,紧紧跟随在白袍人身后。它的存在,仿佛一个活体雷达和信息节点。
白袍人负手而行,步履从容,如同踏青的雅士。白发丧人紧随其后,沉默如影。
他们所过之处,废墟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平静。空气中原本狂暴肆虐的腐化能量流,如同遇到了无形的梳篦,瞬间被梳理得平顺、沉寂。那些在阴影中蛰伏、在断壁残垣间游荡的低阶丧人,在白发丧人出现的瞬间,便如同遇到了天敌般,发出短促而充满恐惧的“嗬嗬”声,争先恐后地蜷缩进更深的阴影里,瑟瑟发抖,不敢发出丝毫动静。连那些攀附在建筑表面的暗红色菌毯,搏动的频率都似乎减缓了许多。
一人一“仆”,看似步伐不快,却以一种匪夷所思的速度穿行在狼藉的街道废墟中。倒塌的建筑、堆积如山的瓦砾、纵横交错的裂缝……都未能阻碍他们分毫。白袍人仿佛行走在无形的坦途之上,白发丧人则精准地踏在他留下的每一个足迹之上。他们的目标明确无误——朝着城市西南方(圣帕特里克大教堂及周边区域),那毁灭性能量与狂暴气息最为浓烈、最为集中的核心地带!小说屋 www.xiaoshuoge.inf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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