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赤雀衔书天命归周

小说屋推荐各位书友阅读:我的N次穿越殃家祸国正文 第四十七章 赤雀衔书天命归周
最新网址:www.xiaoshuoge.info
(小说屋 www.xiaoshuoge.info)    姬娆揉着酸胀的眼睛,从一堆散乱的木牍和磨得发亮的龟甲上抬起头。窗外,西岐的天空被初秋的艳阳涂抹得一片澄澈湛蓝,辽阔得令人心慌。远处渭水河畔的平原上,曾经稀疏枯黄的麦浪,如今已化作一片沉甸甸、几乎压弯了腰杆的金色海洋。那是她带来的改变——曲辕犁深耕的沃土,耧车精量播撒的种子,沟渠引来的渭水滋润,终于在这个季节,结出了足以撼动人心的硕果。

    风穿过窗棂,带来田野特有的、混合着泥土与谷物成熟气息的温热甜香。这本该是西岐农人一年中最踏实、最充满希望的时节,可姬娆心中那点因丰收而起的微末喜悦,早已被一种更庞大、更粘稠的预感所取代,沉甸甸地坠在心底。她太熟悉历史的轨迹,更清楚自己这只蝴蝶每一次无心的振翅,掀起的从不是和风细雨,而是足以改易山河的狂澜。

    “女公子!”一个带着哭腔的尖锐呼喊撕裂了室内的宁静。一个年轻的农人连滚带爬地冲进姬娆处理农桑事务的简陋土屋,脸色煞白如纸,手指颤抖着指向门外,“虫…虫子!好多…好多蝗虫!乌泱泱的,从东边…从东边压过来了!天…天都暗了!”

    姬娆心头猛地一沉,仿佛被一只冰冷的巨手攥紧。最坏的预料,竟来得如此之快!她霍然起身,带倒了身侧的矮几,木牍龟甲哗啦啦散落一地也顾不上了。几步抢到门边,手搭凉棚向东望去。

    只一眼,便觉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头顶。

    天际,那片不久前还湛蓝如洗的地方,此刻正被一片移动的、翻滚的、令人头皮发麻的灰黄色阴云所吞噬。那不是云,是亿万只振翅的蝗虫组成的庞大虫群!它们发出低沉而密集、宛如无数细小砂轮摩擦的“沙沙”声,这声音起初还似遥远的潮汐,几个呼吸间便已充斥耳膜,变成一种令人牙酸的、仿佛要将整个世界都啃噬殆尽的恐怖噪音。那片灰黄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吞噬着湛蓝,如同一块巨大而肮脏的抹布,蛮横地擦拭着天空。阳光被迅速遮蔽,大地提前陷入了黄昏般的昏暗,只有那翻滚的虫群边缘,透出些末日般的惨淡光晕。

    “快!”姬娆的声音因紧张而微微变调,却异常清晰锐利,穿透了那令人窒息的“沙沙”声,“鸣锣!所有能动的人,带上火把、扫帚、麻袋、网兜、一切能扑打的东西!去麦田!能救多少是多少!”

    尖锐急促的铜锣声在西岐的闾里间疯狂炸响,一声紧似一声,带着末日降临的仓惶。平静被彻底撕裂。惊惶的呼喊、孩童的哭叫、牲畜不安的嘶鸣瞬间交织在一起。人们从低矮的土屋里冲出来,脸上还残留着对丰收的憧憬,此刻却被突如其来的灭顶之灾冲击得只剩下茫然和恐惧。有人抓起靠在墙边的竹扫帚,有人扛起装粮食的粗麻袋,有人举着刚点燃还冒着黑烟的火把,更多的人只是赤手空拳,却本能地向着那片他们赖以生存、此刻正遭受啃噬的金色麦田奔去。

    姬娆抓起一件粗麻外袍披上,也一头扎进了混乱的人流。她奔跑着,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肺叶因吸入带着浓重土腥和虫翅粉末的空气而火辣辣地疼。目光所及,是比想象中更为可怖的景象。

    那灰黄的“云墙”终于压到了麦田上空。遮天蔽日,光线陡然一暗,仿佛瞬间进入了暮色。紧接着,蝗群如同被一只无形巨手猛地向下倾倒,亿万只蝗虫呼啸着俯冲而下!它们撞击在沉甸甸的麦穗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密集声响,如同骤雨砸落。麦浪在疯狂的冲击下剧烈地翻涌、倒伏。那些金黄的、饱满的、凝聚了农人一整年血汗的麦穗,瞬间被覆盖、淹没。

    令人牙酸的啃噬声取代了风声,清晰得如同就在耳边响起。那是无数口器疯狂切磨麦秆、麦粒的声音,汇成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声浪,席卷了整个田野。肉眼可见地,一片片金色的麦田在蝗虫的覆盖下迅速褪色、变矮,化为光秃秃的褐色地面。绝望的农人挥舞着手中的工具扑打,扫帚扫过,带起一片蝗虫的残肢断翅和飞溅的汁液,但这点微弱的抵抗在无边无际的虫潮面前,如同螳臂当车。不断有人被密集落下的蝗虫砸中头脸,发出惊恐的尖叫,或是脚下踩到滑腻的虫尸而摔倒,场面一片混乱。

    “火!堆起火堆!用烟熏!”姬娆抹了一把脸上不知是汗水还是溅上的虫液,嘶声大喊,声音在嘈杂中显得有些微弱。她冲到几个正徒劳拍打的农人身边,夺过一支火把,奋力指向田埂上堆积的一些枯草和准备沤肥的秸秆。“快!把那些干草点起来!烧出浓烟!”

    她的指令像投入混乱池塘的石子,激起了一点点涟漪。一些反应过来的农人开始手忙脚乱地收集田埂边散落的干草、树枝,甚至脱下自己的外衣引燃,扔到秸秆堆上。火舌舔舐着干燥的燃料,浓烈呛人的黑烟很快升腾起来,带着燃烧不完全的焦糊味,在低空弥漫。

    蝗虫似乎本能地畏惧烟和热,围绕着浓烟升腾的区域,虫群出现了短暂的混乱和避让,啃噬的速度有所减缓。这微小的成效如同黑暗中的一点火星,瞬间点燃了濒临崩溃的农人们的希望。

    “有用!烟有用!”有人激动地大喊。

    “快!多点火堆!把虫往火里赶!”更多的呼喊响起。

    求生的意志压倒了恐惧。人们不再只是徒劳地扑打,而是开始有意识地协作。青壮年奋力将易燃物抛向田埂各处点燃,老人和妇孺则用破布、树枝拼命扇动,将浓烟鼓向虫群最密集的区域。一些胆子大的汉子,干脆脱下浸湿的外衣裹在头上,挥舞着点燃的木棍,嗷嗷叫着冲进虫群深处点燃更大的草垛。火光在昏暗的田野上此起彼伏地亮起,浓烟滚滚,暂时分割、阻滞了蝗虫推进的浪潮,在绝望的麦田中硬生生撕开了一道道喘息的口子。

    姬娆穿梭在烟火之间,汗水浸透了粗麻外袍,紧紧贴在身上,脸上沾满了烟灰和虫子的黏液,狼狈不堪。她指挥着几个农人将刚割下的、还带着绿色汁液的湿草盖在燃烧的秸秆堆上,制造出更加浓烈刺鼻的白色烟雾。每一次呼吸都灼烧着喉咙,每一次呼喊都耗尽力气,但看着那些因烟熏而暂时退却的虫群,看着农人们眼中重新燃起的微弱希望,她只能咬牙坚持。

    然而,这仅仅是局部的迟滞。蝗群的主体仍在肆虐,它们绕过烟柱,继续贪婪地吞噬着未被烟火覆盖的麦田。金色的海洋在迅速萎缩,变成一片片丑陋的褐色疮疤。

    战斗持续了整整一天一夜。当最后一丝天光也被夜色吞没,田野上只剩下无数堆跳动的篝火和飘摇的火把光芒时,那令人窒息的“沙沙”啃噬声终于渐渐稀疏下去。并非蝗虫被消灭了,而是它们完成了这一区域的“扫荡”,如同席卷一切的洪水,吃饱喝足后,又汇成一片更庞大的、令人绝望的灰黄阴云,带着满足的、令人作呕的饱腹嗡鸣,缓缓朝着下一个未知的方向移动,只留下满目疮痍的大地和无尽的狼藉。

    疲惫如同沉重的铅块,瞬间灌满了姬娆的四肢百骸。她双腿一软,几乎要瘫坐在冰冷潮湿、布满了蝗虫残肢和粘液的泥地上。周围幸存的农人,无论男女老幼,都如同被抽掉了骨头,或坐或躺,眼神空洞地望着那片曾经承载着希望、如今却只剩下光秃秃麦茬和被踩踏得稀烂的泥泞的土地。压抑的啜泣声在火光映照不到的黑暗角落里低低响起,绝望的气息比蝗群更沉重地弥漫开来。

    “都…都毁了……”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农跪在田埂上,颤抖的手抓起一把混着虫尸的泥土,声音嘶哑干裂,“一年的辛苦…全喂了虫…老天爷啊…”

    “女公子…”一个负责管理农具的小吏拖着脚步挪到姬娆身边,脸上被烟火熏得黢黑,嘴唇干裂出血口子,声音带着哭腔,“虫是飞走了…可…可这满地虫尸…怎么办?烂在地里,明年…明年怕是连草都长不出来了!”他指着脚下。借着摇曳的火光,可以看到田地里堆积着厚厚一层蝗虫的尸体,层层叠叠,有些地方甚至没过脚踝,散发着一股浓烈腥臭、令人作呕的气味。踩上去,发出令人牙酸的“噗叽”声。姬娆强撑着最后一丝精神,低头看着脚下这由她带来的“丰收”所引发的灾难性副产品。刺鼻的腥臭混合着烟火气直冲鼻腔,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她闭了闭眼,强迫自己冷静思考。腐烂的虫尸不仅是污染,更是可怕的疫病源头。必须立刻处理!

    “不能留!”她猛地睁开眼,声音虽然沙哑却异常坚决,“烧!趁夜,立刻把这些虫尸都收集起来,集中焚烧!挖坑,深埋灰烬!”

    “烧?”小吏一愣,看着漫山遍野的虫尸,倒吸一口凉气,“这…这得烧到什么时候?要多少柴火?”

    “顾不了那么多了!”姬娆斩钉截铁,“传令下去!所有人,再坚持一下!老人、孩子、实在撑不住的先回去休息!还有力气的,立刻动手!清理田埂,把虫尸扫拢成堆!就近砍伐枯死的树木、收集所有能烧的秸秆、杂草!堆成大火堆!烧!必须在天亮前,把这些虫尸烧掉大半!”

    求生的本能再次压倒了疲惫。在姬娆沙哑却有力的命令下,残存的人们像被重新拧紧发条的玩偶,再次行动起来。麻木地挥动扫帚、木锨,将粘腻冰冷的虫尸扫拢。就近砍伐田边枯树的声音此起彼伏。更多的人拖着疲惫的身躯,将成捆成捆的干草、麦秸堆到扫拢的虫尸堆上。

    很快,田野间,一个个巨大的、混杂着干草、树枝和厚厚蝗虫尸体的柴堆矗立起来,如同在废墟上筑起的怪异坟冢。

    “点火!”姬娆哑着嗓子下令。

    一支支火把被投入柴堆。干燥的燃料率先被引燃,火苗贪婪地舔舐着,发出噼啪的爆响。紧接着,火焰接触到了堆积如山的蝗虫尸体。潮湿的虫体在高温下迅速收缩、卷曲、渗出油脂。一股难以形容的、更加浓烈刺鼻的恶臭伴随着滚滚浓烟冲天而起!那气味混合了蛋白质烧焦的糊味、脂肪燃烧的油腻感,以及一种深入骨髓的腥臊,令人闻之欲呕。黑色的浓烟中夹杂着诡异的青白色烟气,盘旋着升腾,在夜风的吹送下,弥漫开来,覆盖了大片区域。

    姬娆被浓烟呛得剧烈咳嗽,眼泪直流,不得不退开几步,用袖子紧紧捂住口鼻。她抬头望向那些燃烧的“坟冢”,火光映照着她满是烟灰和疲惫的脸庞,眼神复杂。这焚烧的景象,带着一种原始而残酷的净化意味,也像是一场绝望的献祭。

    就在此时,异变陡生!

    东方的天际,那片蝗群离去的方向,在黎明前最深沉的墨蓝色天幕上,忽然亮起了一抹奇异的、跃动的红光。那红光起初只是一小片,如同远山燃起的野火,但转瞬之间,便以惊人的速度蔓延开来,越来越亮,越来越近!

    “那…那是什么?”有人指着天空惊叫起来,声音因恐惧而扭曲,“蝗虫…蝗虫又回来了吗?”

    所有人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绝望再次攫住了他们。然而,姬娆眯起被烟熏得生疼的眼睛,凝神望去。不对!那移动的红光并非灰黄的虫云,而是一片更加鲜艳、更加灵动、带着生命律动的赤色!它们飞行的姿态也迥异于蝗虫的沉重笨拙,而是轻盈、迅捷,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优雅轨迹。

    近了!更近了!

    当那片赤云终于飞临焚烧虫尸的田野上空时,所有人都看清了,也彻底惊呆了。

    是鸟!成千上万只从未见过的鸟儿!它们的体型比麻雀略大,通体羽毛呈现出一种无比纯粹、鲜艳夺目的赤红色,仿佛燃烧的火焰,又像是凝固的晚霞。在篝火和初露晨曦的光芒映照下,每一片羽毛都流转着宝石般的光泽,璀璨得令人不敢逼视。它们长长的尾羽在飞行中拖曳出优美的弧线,宛如一道道流动的赤色锦缎。最奇特的是它们的鸣叫,不同于任何已知的鸟雀,那声音清越、悠扬、穿透力极强,汇聚在一起,形成一种奇异的、充满神圣感的和声,如同天籁,瞬间涤荡了田野间残留的焦臭和绝望气息。

    “赤雀!是赤雀!”人群中一个见多识老的老巫祝猛地跪倒在地,激动得浑身颤抖,对着天空顶礼膜拜,“祥瑞!是祥瑞降临啊!苍天有眼!苍天有眼!”

    “赤雀?”姬娆心头剧震,这个名字像一道闪电劈开了混乱的思绪。她猛地想起曾在某些极其古老的、被视为荒诞不经的商王室秘档中瞥见过只言片语——“赤羽神雀,衔书而降,天命所归之兆”!这…这难道就是传说中象征圣王出世、天命转移的神鸟?!她改良农具带来的粮食丰产,招致了毁灭性的蝗灾;她为清除虫害疫源而焚烧虫尸产生的特殊气味和烟雾,竟然意外地引来了这传说中的神鸟?这环环相扣的因果,荒诞得让她脊背发凉。

    就在她心神剧震之际,盘旋鸣叫的赤雀群似乎被下方田野间焚烧虫尸的某个巨大火堆所吸引——那正是姬娆亲自指挥点燃、堆积虫尸最多、烧得最旺的一处。鸟群如同被无形的丝线牵引,盘旋的高度越来越低,清越的鸣叫也越发清晰密集。

    突然,几只最为神骏、体型稍大的赤雀脱离了盘旋的鸟群,如同几道赤色的闪电,朝着姬娆所在的方向俯冲下来!速度极快,带着破空之声!

    “女公子小心!”旁边的小吏惊骇大叫。

    姬娆下意识地想要闪避,但双腿却如同灌了铅般沉重,只是本能地抬手挡在脸前。然而,预想中的撞击并未发生。那几只赤雀轻盈地掠过她头顶,目标竟是她放在旁边田埂上一个临时充当桌面的粗糙木桩!木桩上散落着几片她用来记录此次蝗灾应对、虫尸处理经过以及一些零散农事心得的玉简和削薄的木牍。

    赤雀的利爪精准地抓起了其中一片质地最好的青白玉简。那正是姬娆在蝗灾爆发前,思考如何进一步优化耧车播种效率时,随手用朱砂笔写下的几行字迹,内容涉及她回忆起的关于土壤轮作、肥力保持的一些模糊的现代概念碎片,字迹潦草,夹杂着她自己才懂的符号。

    “我的简!”姬娆失声惊呼,下意识地伸手去夺。

    但赤雀的动作更快!那只衔起玉简的赤雀发出一声格外清亮的长鸣,振翅高飞。仿佛收到了信号,天空中那盘旋的、由无数赤雀组成的庞大“红云”骤然涌动起来!更多的赤雀如同赤色的潮水般俯冲而下,目标明确地扑向田野间其他几处仍在燃烧的、堆放着虫尸的巨大火堆。它们灵巧地穿梭在火焰与浓烟之间,用尖喙或利爪,抓起那些被焚烧得半焦、或尚未完全烧透的蝗虫残骸。

    “它们…它们在吃虫?”有人目瞪口呆地看着。

    “不…不是吃!是…是带走!”老巫祝激动得语无伦次,指着天空。

    只见那些叼起虫尸碎块的赤雀,并未吞食,而是衔着它们,汇入盘旋的鸟群。紧接着,整个赤雀群开始移动!它们如同被一只无形巨手指挥着的赤色洪流,汇聚成一条无比壮观、流动的赤色长河,在无数双惊骇、敬畏、呆滞的目光注视下,朝着一个方向——岐山主峰之巅,振翅飞去!

    万鸟齐飞,赤羽蔽空。那清越神圣的鸣叫声响彻云霄,久久回荡在劫后余生的西岐大地上空。初升的朝阳恰好在此刻跃出地平线,第一缕金光穿透云层,泼洒在这条由神鸟组成的赤色洪流上,反射出万丈霞光,瑰丽神圣得令人窒息。天地间仿佛只剩下这赤色长河的奔涌和那涤荡灵魂的天籁之音。

    姬娆僵立在原地,仰着头,任由朝阳的金光刺得她几乎睁不开眼。那只衔着她玉简的赤雀,早已消失在赤色洪流的最前方,飞向了岐山之巅。她脑中一片空白,只剩下一个念头在疯狂回荡:完了!这下真的完了!她的字…她那些胡写的、连她自己都未必完全理解的“笔记”…被赤雀衔走了?飞向了岐山?这…这会被解读成什么?!

    一股巨大的、冰冷的荒谬感和无法掌控的恐惧感,如同脚下的虫尸泥泞,瞬间将她淹没。

    ……

    赤雀群飞向岐山的景象,如同燎原的野火,瞬间点燃了整个西岐,并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向着更广阔的地域蔓延。西岐城沸腾了!所有目睹或听闻此事的农人、工匠、士兵、商贾、贵族…全都涌上街头巷尾,激动得面红耳赤,语无伦次地争相描述着那“赤云蔽日”、“神鸟清音”、“衔秽而去”的旷世奇观。各种添油加醋、神乎其神的版本在坊间飞速流传。

    “千真万确!那赤雀,每一只都像火玉雕成的!鸣叫声比最好的玉磬还好听!”

    “它们是从焚烧蝗魔的圣火中飞出的!是苍天派来净化污秽、赐福西岐的!”

    “我亲眼看见!最大最神骏那只赤雀王,口衔天书!光芒万丈!直飞岐山!那是天命降临的凭信啊!”

    “天命归周!一定是天命归周了!”

    狂热的气氛如同实质,在西岐的每一寸土地上弥漫、蒸腾。人们忘记了蝗灾带来的伤痛,眼中只剩下对神迹的无限敬畏和对“天命”降临的无上荣耀。

    消息如同插上了翅膀,比最快的驿马还要迅捷。邻近的小邦、远方的诸侯,甚至殷商王畿之内,都被这惊天动地的“赤雀祥瑞”所震撼。无数信使穿梭在道路上,将各种绘声绘色的描述和惊疑不定的猜测传递四方。

    就在这山呼海啸般的民意沸腾到顶点之时,一个更具爆炸性的宣告,由西岐的“太公望”姜子牙,在岐山脚下临时搭建的高大祭台之上,向天地、向万民、向整个天下,昭告而出!

    祭台以黄土夯筑,高逾三丈,呈方形,象征大地。台上遍插象征二十八宿的玄黑旗帜,在风中猎猎作响。巨大的青铜鼎中燃烧着香檀,青烟笔直升腾。鼎前,摆放着太牢(牛、羊、猪三牲)之礼。姜子牙身着玄端礼服,头戴高冠,面容肃穆,手持玉圭,立于祭台中央,沐浴在正午炽烈的阳光下,如同山岳般沉稳。

    台下,是黑压压、一眼望不到边的西岐军民和闻讯赶来的四方民众。人山人海,万头攒动,却鸦雀无声,只有无数双热切、敬畏、期待的眼睛,紧紧盯着高台之上那道身影。

    姬娆被汹涌的人潮裹挟着,只能远远地站在祭台边缘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她穿着普通农妇的粗布衣裙,脸上刻意抹了些灰土,努力降低着自己的存在感。但她的心,却如同擂鼓般狂跳,几乎要冲破胸膛。她死死盯着祭台,目光越过攒动的人头,紧紧锁定在姜子牙身上,以及他身前祭案上那个被郑重供奉在红绸托盘里的东西——正是那片被赤雀衔走的青白玉简!

    姜子牙深吸一口气,声音如同洪钟大吕,借助某种扩音的巧妙布置(或许是利用山壁的回声),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山野,压下了所有的嘈杂:

    “昊天上帝!后土神祇!列祖列宗!四方神灵!共鉴于此!”

    他高举玉圭,向着苍天大地深深一揖。台下万民,如同风吹麦浪般齐刷刷躬身行礼,动作整齐划一,带着一种令人震撼的虔诚。

    “商王受(帝辛名受),无道失德!宠信妖邪,残害忠良!酒池肉林,糜烂宫闱!赋敛苛重,民不聊生!穷兵黩武,四夷怨叛!其罪昭昭,上干天怒!鬼神弗佑,灾异频仍!今岁蝗孽肆虐,赤地千里,乃天降之罚!”

    他的声音充满了悲悯与愤怒,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敲打在众人心上,也仿佛敲打在远在朝歌的帝辛宝座之上。台下隐隐传来压抑的啜泣和对商王暴政的低声咒骂。

    “然!”姜子牙话锋一转,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力量与神圣感,“天心仁爱,不绝生民之望!西伯侯姬昌,圣德昭彰!仁及草木,泽被鸟兽!勤政爱民,宵衣旰食!修德明法,远近来附!感天动地,故降祥瑞!”

    他猛地转身,双手无比郑重地捧起祭案上那个红绸托盘,将上面的青白玉简高高擎起,让它在正午的阳光下闪耀着温润而神秘的光泽。

    “昨日!赤雀群集,蔽日而来!鸣若天籁,响彻岐山!此乃上古神鸟,赤雀是也!非大德之世,圣主临朝,绝不现世!”

    他的目光如同火炬,扫视着台下屏息凝神的万千民众,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却更显感染力:

    “尤有神鸟之王,口衔丹书,降临西岐!”他手中的玉简被高高举起,“此!即天授之书!昭示天命!赤雀所衔,即为此简!”

    “轰!”

    人群彻底炸开了锅!所有的目光都死死聚焦在那片小小的玉简上。虽然距离遥远,绝大多数人根本看不清上面的字迹,但这丝毫不妨碍他们相信,那就是神鸟衔来的、蕴含天机的无上至宝!欢呼声、惊叹声、膜拜声如同山崩海啸般爆发出来。

    姜子牙的声音穿透这沸腾的声浪,带着一种宣告命运般的终极力量:

    “岐山之上,凤鸣九霄!赤雀衔书,天命归周!此乃昊天上帝之意!乃山川神灵之意!乃列祖列宗之意!乃天下兆民之意!”

    “凤鸣岐山!天命归周!”

    “凤鸣岐山!天命归周!”

    不知是谁率先激动地喊出了这八个字,瞬间点燃了所有人的情绪。这口号如同燎原之火,迅速席卷了整个岐山脚下。成千上万的人挥舞着手臂,热泪盈眶,声嘶力竭地呼喊着,声浪一波高过一波,直冲云霄,仿佛要将那苍穹也震破!整个大地都在这一致的呼喊中微微震颤。

    狂热的人群中,姬娆却像被无形的冰水从头浇到脚,浑身冰冷,僵立原地。她死死盯着祭台上那片被姜子牙奉若神明的玉简,那是她的东西!上面是她用朱砂写的字!是她那些关于轮作、关于肥力的零碎想法,夹杂着潦草的符号!什么“氮磷钾”?什么“休耕轮作”?什么她自己画的生产流程图?那根本不是什么天书!那是她试图让这片土地多打点粮食、少饿死些人的一点微末努力!是她的笔记!

    可现在,它被放在祭天的神台上,被奉为赤雀衔来的“丹书”,被解读为“天命归周”的铁证!这巨大的荒谬感让她头晕目眩,胃里一阵翻搅,几乎要呕吐出来。她看着姜子牙肃穆虔诚的脸,看着台下狂热如痴的民众,看着远处高台上,被众人簇拥着、面色因激动而泛起不健康红潮、却努力维持着沉稳仁厚姿态的西伯侯姬昌,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和无力感攫住了她。

    她成了这场宏大天命戏剧中,那个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最关键的道具提供者!她带来的知识,引发的连锁反应,最终竟成了推翻她“丈夫”帝辛统治的“神启”!

    就在这山呼海啸般的狂热达到顶峰之时,祭台侧后方,一个身着商王朝卿士玄端礼服的身影,悄然转身,如同融入背景的阴影,逆着汹涌的人潮,沉默地向外走去。

    是比干。

    他的脚步很稳,腰背依旧挺直如松,仿佛周围山崩地裂般的呼喊与他无关。那张素来以睿智刚毅著称的脸上,此刻没有任何表情,没有愤怒,没有恐惧,也没有绝望,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如同风暴眼中那诡异的死寂。唯有那双深邃的眼眸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淡、极快、难以捕捉的疲惫与了然。

    他的右手拢在宽大的袖袍之中。袖袍深处,指尖正无意识地、反复地摩挲着一片小小的、坚硬而温润的东西。

    那是他昨日在焚烧虫尸的田野边缘,于混乱中悄然拾起的一片碎裂的玉简残片。边缘还带着灼烧的焦痕,残存的一角上,依稀可见几个用朱砂书写的、古怪而扭曲的符号——那笔迹,与此刻祭台上那块被奉为天书的玉简,如出一辙。

    他摩挲着这片小小的玉片,如同摩挲着一个冰冷而巨大的秘密。袖中的手指微微蜷紧,将那点残留的朱砂痕迹,更深地藏进了玄色衣料的褶皱里。脚步未停,身影很快便消失在祭台边缘喧天的声浪与鼎沸的人海之外,朝着通往远方的驿道走去。小说屋 www.xiaoshuoge.info
最新网址:www.xiaoshuoge.info
如果您中途有事离开,请按CTRL+D键保存当前页面至收藏夹,以便以后接着观看!

如果您喜欢,请点击这里把《我的N次穿越殃家祸国》加入书架,方便以后阅读我的N次穿越殃家祸国最新章节更新连载
如果你对《我的N次穿越殃家祸国》有什么建议或者评论,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