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焚镜之后·谁在凝视

(小说屋 www.xiaoshuoge.info)    虚渊裂谷的烈焰仍在熊熊燃烧，仿佛要将整个第七境的天穹都烧成一片焦土。

    规则反噬的恐怖力量下，上千具曾囚禁着失败者意识的水晶棺椁已然化作齑粉，连同其中承载的无尽怨念与不甘，一同在冲天火光中灰飞烟灭。

    这片曾经的复制体中枢，如今只剩下一片狼藉的残骸与灼热的虚无。

    谷口之外百里，空气因高温而扭曲，视线都变得模糊不清。

    楚天策双手结印，最后一枚符文没入大地，三重繁复而精妙的隐匿阵法瞬间叠加完成，将一行人残余的气息彻底与周围狂暴的元素隔绝、抹平。

    他长舒一口气，脸色略显苍白，这番操作对他消耗甚巨。

    “安全了，”他沉声道，“至少暂时是。”

    然而，林婉儿一直紧蹙的秀眉却未曾舒展。

    她那双能洞悉情感与灵魂波动的眼眸死死盯着那片火海的中心，仿佛穿透了层层烈焰与扭曲的光影。

    “不，”她声音微颤，带着一丝不确定与惊悸，“火里面……还有‘东西’没死。”

    众人闻言皆是一惊，神识瞬间铺开，却只感应到一片毁灭性的能量洪流，再无任何生命迹象。

    林婉儿没有解释，只是抬起纤细的手指，指向火焰最深处。

    在那里，就在所有物质都被焚烧殆尽的核心地带，一缕比发丝还要纤细、几乎无法用肉眼捕捉的银丝，正无声无息地从烧熔的地面裂隙中钻入，向着地脉深处潜行而去。

    它没有生命的气息，没有能量的波动，仿佛只是一个纯粹的、传递信息的符号。

    苏承的眸光刹那间锐利如鹰。

    别人或许看不出端倪，但他身怀九境戒，对规则的运转极其敏感。

    那银丝并非实体，而是一种高度凝练的数据流，是规则层面的信息传递。

    “不是逃生，是回传。”他冰冷的声音响起，让周围的温度都仿佛降了几分，“陆沉在接收‘战损报告’。”

    白影眼中凶光一闪，下意识便要动手截断。

    “别动。”苏承却抬手制止了他。

    他非但没有阻止，反而从九境戒中取出一枚在镜殿内缴获的、早已残破不堪的记忆球。

    这记忆球里记录着他们闯入第七层后最初遭遇伏击、一度陷入苦战的画面。

    他屈指一弹，那枚记忆球化作一道流光，精准地投入火海中心，恰好落在那银丝即将消失的地缝之上。

    记忆球在触及烈焰的瞬间便被引爆，混乱的记忆碎片被高温熔炼，化作一股更加庞杂的数据流，被那缕银丝贪婪地吸收了进去。

    苏承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低语声轻得仿佛是自言自语：“烧干净些，别让他看出……我们赢得太轻松。”

    陆沉需要一份报告，一份让他满意的报告。

    那么，苏承便给他一份。

    一份写满了“惨胜”与“代价”的报告。

    做完这一切，苏承没有丝毫停歇。

    他翻手间，三枚从镜殿主脑基座旁拆下的、尚未被激活的菱形晶核出现在掌心。

    这三枚晶核是最高规格的备用核心，蕴含着纯净而庞大的规则之力。

    他深吸一口气，从九境戒中引出一缕幽暗的光芒，那正是他从镜狱第一层获得的“破序密钥”。

    密钥的光芒如活物般缠上晶核，苏承双目微闭，庞大的神识逆向涌入，开始以密钥为引导，向三枚纯净的晶核内疯狂注入紊乱、矛盾、甚至自我崩溃的虚假数据。

    “嗡——”

    晶核剧烈震颤，原本纯净的光芒变得晦暗不明，内部结构开始出现细微的裂痕。

    这是一种精妙绝伦的伪造，他在模拟一场惊心动魄的权限争夺战，最终结果是“战斗失控，主脑权限严重受损”。

    随后，他小心翼翼地将这三枚“战损”晶核带到裂谷边缘，在一片被炸毁的“镜瞳阵”残骸之下，挖了个坑，随手将其埋了进去。

    整个过程看似随意，却将位置、深度、以及周围的能量残留计算得恰到好处，完美伪装成了在仓皇逃亡时，不慎遗落的战利品。

    白影看着他一系列行云流水的操作，眉头紧锁：“这太冒险了。陆沉生性多疑，万一被他识破这是个陷阱……”

    “就怕他们不信。”苏承冷笑一声，掸了掸手上的尘土，眼神幽深如渊，“一个全盛状态、并且能完美摧毁他一个复制中枢的对手，只会让他感到恐惧和警惕，从而不惜一切代价进行围剿。但他真正需要的，是一个‘正在衰弱’、‘身受重创’、‘潜力耗尽’的对手。只有这样，他才能安心地启动他的下一轮‘筛选’，才会觉得一切仍在掌控之中。”

    一直沉默的星璃，此刻低声接话，声音清冷：“所以，他才会放任我们摧毁第七层。他不是无力阻止，而是在等，等一个更‘完美’的清除时机。我们，就是他选中的，用来测试整个镜狱系统净化能力的最佳样本。”

    星璃的话让众人心底泛起一阵寒意。

    他们以为的胜利，很可能只是敌人剧本中的一环。

    就在这时，一直盘膝而坐、闭目调息的林婉儿，指尖在虚空中轻轻点动，仿佛在拨动无形的琴弦。

    她在捕捉这片焦土之下，那些被烈焰焚尽后残留的最细微的情感波动。

    突然，她猛地睁开双眼，脸色煞白如纸。

    “第七层之下……还有‘呼吸’！”

    随着她话音落下，一幅模糊的画面通过她的灵识传递到每个人的脑海中——

    在地底深不可测的深处，岩层与能量乱流的尽头，竟然还存在着一个巨大的空间。

    空间中央，一层厚重如山岳、被无数符文锁链层层封印的巨大镜面，正在极其轻微地、有节奏地……震颤。

    每一次震颤，都仿佛一颗巨人的心脏在搏动。

    而镜面之内，映出的不是任何景象，而是密密麻麻、无法计数的……无数双紧紧闭合的眼！

    看到那画面的瞬间，白影这位曾经的复制体，浑身剧烈一僵，脸上血色尽褪，失声惊呼：“那是……‘母核’！第一批复制体的‘母核’！他们没有被销毁，他们只是被……被‘冬眠’了！”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恐惧。

    如果说第七层是制造复制体的工厂，那么这地底深处的镜面，就是储存着所有复制体最原始蓝图的基因库！

    苏承瞳孔骤然收缩，他立刻低头看向手上的九境戒，面板上的数据正在疯狂刷新。

    【警告：检测到深层规则共鸣频率，与“破界符”存在潜在的、高强度的共振可能。】

    一行血红色的提示，证实了林婉儿的发现和白影的猜测。

    “原来如此……”苏承缓缓握紧了拳头，骨节因用力而发白。

    他终于明白了陆沉的真正底牌。

    那个所谓的“复制中枢”，从来都不是终点。

    它只是一个筛选场，一个庞大到令人发指的……孵化器。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震动，一个更加大胆、更加疯狂的计划在他脑中成型。

    他从九境戒中取出了最后一张，也是威力最强的那张“破界符”。

    这张足以撕裂境界壁垒的珍贵符箓，他却不打算再用于攻击或逃生。

    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苏承双手如穿花蝴蝶般舞动，竟开始将这张完整的破界符缓缓拆解，逆向还原成最原始、最基础的符文结构。

    金色的符文在他指尖跳跃、分解、重组，散发出令人心悸的规则波动。

    紧接着，他并指如刀，从白影身上引出一缕极其微弱的意识残片。

    那是属于失败者的气息，充满了不甘、混乱与对主脑的憎恨。

    苏承以神识为熔炉，竟将这些破碎的符文与那缕意识残片强行融合，硬生生炼成了一枚指甲盖大小、闪烁着不稳定光芒的“伪主脑信标”！

    此物一旦激活，便能在短时间内模拟出主脑一部分核心权限的波动，对于那些被设定为追捕高权限目标的高阶守关者和造物来说，这东西就像是黑夜中最亮的灯塔，是无法抗拒的诱饵。

    楚天策看得心惊肉跳，忍不住出声：“你疯了？你要把自己变成所有敌人的活靶子？”

    “对。”苏承目光沉静如水，没有丝毫波澜，“我要让他们以为，我这个‘异常者’在权限受损、身负重伤之后，正不顾一切地试图激活主脑权限，逃回第四境。一个‘重伤濒死’却又掌握着部分核心权限的异常者，才是他们眼中最值得‘收割’的战利品。”

    计划已定，刻不容缓。

    队伍迅速分兵两路。

    楚天策带着林婉儿和其余大部分人马，按照原定计划，佯装向书院方向全力撤退，并沿途巧妙地留下大量属于苏承的气息残迹，制造他重伤逃窜的假象。

    而苏承，则仅仅带着星璃和白影，毅然转身，潜入了另一条截然相反的路径——“断镜河”。

    断镜河，一条传说中连接着第五境与第六境的禁忌水道。

    河水漆黑如墨，水面平静无波，却折射不出任何倒影。

    传说河底沉睡着无数上古破碎的镜灵，能够扭曲时空，吞噬感知，是镜狱中最诡异的绝地之一。

    三人刚踏入河域范围，周围的空气瞬间变得粘稠而冰冷。

    一种被无数双眼睛窥视的感觉从四面八方传来。

    “哗啦——！”

    平静的河面猛然炸开，十二道通体漆黑的矫健身影破水而出，稳稳地落在三人周围，将他们团团包围。

    他们身形与之前的影卫别无二致，但双目之中，却不再是空洞的黑暗，而是泛着令人不安的、与之前那缕银丝同源的诡异银光。

    为首的影卫，身形比其他影卫更高大一分，他缓缓抬起头，银色的目光锁定苏承，用一种不带任何感情的、仿佛数据合成的语调低语：

    “你们……已进入‘观测净化区’。”

    “异常者，归零。”

    话音落下的瞬间，十二名影卫同时暴起，杀气如潮水般席卷而来！

    然而，面对这绝杀之局，苏承不退反进，嘴角反而扬起一抹冰冷的笑意。

    他猛然捏碎了手中的伪主脑信标！

    “就是现在！”

    刹那间，一股混乱而磅礴的权限波动以他为中心轰然爆发！

    断镜河的河面剧烈沸腾，上千面大小不一、形态各异的古老镜子从漆黑的河水中浮现，悬于半空，将整个空间变成了一座光怪陆离的镜之迷宫。

    每一面镜子，都清晰地映照出了一个“苏承”——有的镜中，他正在被影卫贯穿胸膛，血染长空；有的镜中，他狼狈不堪地燃烧生命，仓皇逃遁；还有的镜中，他力量暴走，理智尽失，化身为只知破坏的怪物……

    无数个代表着“失败”与“毁灭”的未来时间线画面，同时呈现在十二名影卫的感知中。

    他们以数据为核心的逻辑系统瞬间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混乱，收到了成千上万个矛盾的指令。

    有的影卫动作戛然而止，有的则开始攻击身边的同伴，场面一度陷入诡异的错乱。

    “吼！”

    白影抓住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发出一声压抑的怒吼，残破却充满爆发力的身躯如炮弹般冲出，以命搏命，用自己那不稳定的躯体硬生生撞碎了三名陷入数据混乱的影卫核心！

    星璃则在漫天镜影的混乱中，心神高度戒备。

    她的目光无意间瞥过角落里一面极其古老的铜镜。

    镜中的倒影，与其他镜子里的狼狈景象截然不同——那个“苏承”，竟在此刻对她微微一笑，从容不迫地点了点头，

    而现实中的苏承，正全力催动着九境戒，额上青筋暴起，一副拼尽全力的模样。

    星璃的心脏猛地一抽，一个让她遍体生寒的念头浮上心头：“镜子里的……才是真的他？”

    就在这时，断镜河的河底深处，一面早已碎裂成无数块的古老石镜，在无人察觉的黑暗中，开始缓缓地、无声地……自行拼合。

    镜面之上，光华流转，一个与苏承一模一样的倒影渐渐清晰。

    那镜中的倒影，缓缓抬起了自己的右手。

    而现实中，正“奋力抵抗”的苏承，嘴角却勾起一抹无人察觉的、意味深长的弧度，他的左手，在袖袍的掩盖下，悄然做出了一个与倒影完全相反的动作。

    他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对着这片诡异的镜渊，轻声低语，带着一丝冰冷的期待。

    “来吧……让我看看，你们到底能‘复制’到第几层。”小说屋 www.xiaoshuoge.inf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