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腐骨矿脉与星源低语

(小说屋 www.xiaoshuoge.info)    腐血镇西头，空气仿佛凝固着铁锈与死寂。一片由巨大、扭曲的金属残骸和惨白骨堆围出的空地上，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阴冷怨念。这里便是“黑骷髅”佣兵团的矿场入口。几根锈蚀的金属梁柱歪斜地插在泥地里，上面挂着用某种巨大生物头骨制成的、用暗红色涂料画着狰狞骷髅标志的旗帜，在无风的空气中死气沉沉地垂着。

    空地边缘，搭着一个简陋的棚子。一个身材干瘦、穿着油腻皮甲的中年男人坐在一张瘸腿的金属桌子后面，脸上从右眼角到嘴角斜贯着一条蜈蚣似的暗红色疤痕，显得异常狰狞。他便是老蛇头口中的“老疤瘌”。他手里把玩着一把缺了口的匕首，眼神浑浊而麻木，如同在打量一堆死肉。桌子前稀稀拉拉排着十几个身影，大多是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流民或战败的佣兵，个个眼神空洞，带着对生存的麻木和对死亡的畏惧。空气中弥漫着劣质烟草和绝望的气息。

    当夜辰抱着夜璃出现在这片空地边缘时，所有的目光瞬间聚焦过来。那些麻木的眼神在看到夜辰缠裹着布条、隐隐透出暗金光泽的右臂时，瞬间多了一丝惊疑和恐惧，如同看到了什么不祥之物。关于镇子东头空地上疤面被废掉一条手臂的传闻，显然已经像瘟疫一样传开了。

    老疤瘌浑浊的目光扫过夜辰兄妹，尤其在夜辰那只缠裹的右臂上停留片刻，疤痕扭曲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用匕首敲了敲桌面，发出沉闷的声响，声音嘶哑如同砂纸摩擦：“老蛇头的？规矩懂吧？一天挖满二十筐‘萤火石’原矿，管一顿稀的。挖不够，扣工钱，扣到够为止。死在下面，算你倒霉。签押。”他推过来一张污迹斑斑、散发着劣质墨臭的兽皮卷。

    夜辰面无表情，将夜璃小心地放在旁边一块相对干净的石头上，用左手在那张如同卖身契的兽皮卷上按下了手印。猩红的指印落在污浊的皮卷上，格外刺眼。

    “哥…”夜璃看着哥哥按手印，小手紧张地攥着衣角，清澈的眼眸里满是担忧。矿洞深处传来的那种阴冷死寂的气息，让她本能地感到恐惧。

    “待在这里，别乱跑。”夜辰揉了揉妹妹的头发，声音低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等哥回来。”

    老疤瘌挥了挥手，一个穿着破烂皮甲、眼神凶狠、腰间挂着鞭子的监工走了过来，将一把锈迹斑斑、刃口都崩了的矿镐和一个粗糙的藤筐粗暴地塞进夜辰左手。那矿镐入手冰冷沉重，带着浓烈的铁锈味。

    “跟我走，新来的！”监工的声音如同夜枭，带着不耐烦的戾气。他手中的鞭子在空中虚抽一记，发出刺耳的破空声。

    夜辰最后看了一眼夜璃，夜璃用力地点点头，小手紧紧抱着胸前散发着微光的星源之种。他深吸一口带着浓烈死寂和怨念的空气，压下右臂枯荣冲突带来的隐痛，左手攥紧冰冷的矿镐，跟随着监工，汇入那支沉默而绝望的“矿工”队伍，走向空地尽头那如同巨兽咽喉般的漆黑矿洞入口。

    踏入矿洞的瞬间，一股比外界浓烈百倍的阴寒死气混合着沉积了不知多少万年的怨念，如同粘稠的冰水，瞬间包裹了夜辰全身！空气沉重得令人窒息，带着浓郁的霉味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如同无数生灵临终哀嚎残留的腐朽气息。洞壁并非岩石，而是由巨大的、扭曲纠缠的惨白色骨骼构成，骨缝间填充着暗绿色的苔藓和粘稠的腐殖质，散发出幽幽的磷光，勉强照亮脚下崎岖湿滑、覆盖着厚厚黑色泥垢的“路”。

    通道狭窄而曲折，如同在某种巨兽的肠道内穿行。脚下不时能踩到碎裂的骨片或半埋在泥里的金属碎片。浓烈的怨念无孔不入，丝丝缕缕地钻入毛孔，试图侵蚀神智，带来阵阵眩晕和幻听。那些麻木的矿工们低着头，机械地向前挪动，眼神更加空洞，仿佛灵魂已被这死寂之地抽走。

    “快走！磨蹭什么！”监工凶狠的鞭子抽在夜辰旁边一个动作稍慢的瘦弱矿工背上，发出沉闷的皮肉声响。那矿工闷哼一声，踉跄几步，却没有反抗，只是麻木地加快了脚步。

    夜辰沉默地走着，体内枯荣冲突的星力在怨念的刺激下微微躁动，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死水。识海中，青铜指环沉寂着，但那股冰冷的意志似乎对这浓郁的死气和怨念产生了某种微弱的…共鸣？如同沉睡的毒蛇感受到了熟悉的气息。

    矿道向下延伸，死气越来越重，空气也愈发稀薄污浊。不知走了多久，前方豁然开阔，一个巨大的、如同被掏空的山腹般的矿洞出现在眼前。

    眼前的景象，让夜辰的心脏也为之一沉。

    巨大的空间，完全由层层叠叠、扭曲交错的惨白巨骨构成！如同某种超巨型生物的坟场！骨质的穹顶高耸入黑暗，巨大的肋骨如同参天巨柱支撑着空间。地面是厚厚的、散发着恶臭的黑色泥沼，泥沼中浸泡着更多破碎的骸骨和锈蚀的金属残骸。矿洞的四壁上，镶嵌着一簇簇散发着微弱幽绿色光芒的矿石——萤火石。那光芒在浓重的死气和怨念中摇曳不定，如同鬼火。

    矿洞中央，泥沼相对稀薄的地方，被人工清理出几块稍干的平台。几十个如同行尸走肉般的矿工正佝偻着身体，挥舞着简陋的工具，在骨壁和泥沼边缘艰难地挖掘、敲打着那些镶嵌在骸骨缝隙中的萤火石矿脉。监工们如同幽灵般在泥沼边缘游荡，手中的鞭子不时扬起，发出刺耳的破空声和皮肉被抽打的闷响。

    空气中弥漫着绝望的喘息、工具敲击骨头的沉闷声响、以及监工们凶狠的呵斥。

    “看什么看？！滚下去干活！”带夜辰进来的监工用力推了他一把，指着靠近边缘一片泥沼较深、死气格外浓郁的区域。“那片骨头缝里还有矿！今天挖不满二十筐，晚饭就别想了！”

    夜辰踉跄一步，稳住身形，冰冷的目光扫过那片区域。泥沼翻涌着气泡，散发出更浓的腐臭。骨壁嶙峋，布满尖锐的骨刺。死气浓郁得几乎形成淡淡的黑雾。几个在那边干活的矿工，动作僵硬，眼神呆滞，皮肤呈现出一种不健康的灰败色，显然被侵蚀得厉害。

    他没有争辩，沉默地拎着矿镐和藤筐，深一脚浅一脚地踏入那片冰冷的泥沼。粘稠的淤泥瞬间没到小腿，阴寒刺骨，带着强烈的腐蚀性。他走到一片布满锋利骨刺的骨壁前，挥起锈蚀的矿镐，狠狠砸向一块嵌在巨大腿骨关节缝隙中的幽绿矿石。

    铛！

    火星四溅！萤火石异常坚硬，矿镐只崩下几块碎石，反震之力震得夜辰左臂发麻。枯荣冲突的力量在右臂沉寂的深处微微跳动。

    他咬着牙，一下，又一下地挥动矿镐。每一次挥动都异常艰难。左臂的力量在枯荣冲突的反噬和怨念侵蚀下消耗巨大。冰冷的泥沼不断带走体温，死气如同无数冰冷的触手缠绕着身体，试图钻入骨髓。识海中，那声“收割”的低语仿佛在怨念的滋养下变得清晰了一丝，带来阵阵烦躁和眩晕。

    枯燥、沉重、令人窒息的劳作。汗水混合着泥浆从额头滑落，滴进眼睛，带来刺痛。身边的矿工如同没有生命的机器，麻木地重复着动作。时间在这里仿佛失去了意义，只有矿镐敲击骨头的声音和监工偶尔的呵斥鞭响。

    不知挖了多久，藤筐里才勉强铺了一层底。夜辰的呼吸变得粗重，左臂如同灌了铅般沉重。他停下动作，靠在冰冷的骨壁上喘息。目光扫过矿洞深处那片被更浓黑雾笼罩的区域，据说那里就是发现过星髓石碎片的地方，但也是死气最重、最危险的地带，连监工都很少靠近。

    就在这时，一阵细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刺痛感，突然从左手食指传来！是青铜指环！

    夜辰心中猛地一凛！他立刻凝神感应。并非指环的冰冷意志苏醒，而是…一种极其微弱的、带着空间波动感的共鸣！这共鸣的源头，似乎就来自矿洞深处那片被黑雾笼罩的未知区域！与他在腐沼核心那巨大金属残骸内感应到的空间波动，竟有几分相似！难道…这里也隐藏着类似的地方？

    更让他惊异的是，当这股微弱的空间波动感传来时，一直沉寂的枯荣右臂深处，那股暴戾冲突的星力，似乎被引动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奇异的平复感！仿佛这空间波动，对枯荣之力有着某种微妙的调和作用？

    这个发现让夜辰疲惫的心神瞬间一震！他强压下翻腾的气血和右臂的隐痛，更加仔细地感应着那股微弱的波动。它断断续续，如同风中残烛，却带着一种古老而玄奥的韵律。

    “喂！新来的！发什么呆！找死吗？！”一声粗暴的呵斥伴随着鞭风袭来！

    啪！

    夜辰反应极快，身体猛地一侧！鞭梢擦着他的后背掠过，抽打在旁边的骨刺上，溅起一片骨屑！火辣辣的疼痛从后背传来。

    他转过头，冰冷的眼神看向那个挥鞭的监工。那监工对上夜辰暗金色瞳孔深处那点冰冷的星火，以及那缠裹着布条、隐隐散发着不祥气息的右臂，没来由地心头一寒，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手中的鞭子也僵在了半空。

    “干活！再偷懒抽死你！”监工色厉内荏地吼了一句，骂骂咧咧地转身走开了，但眼神中的忌惮却掩饰不住。

    夜辰收回目光，不再理会。他重新握紧矿镐，一边机械地敲打着骨壁上的矿石，一边将绝大部分心神沉入体内，细细感应着那来自矿洞深处的、微弱而神秘的空间波动，以及它对自己枯荣右臂产生的奇异影响。这或许…不仅仅是找到星髓石的线索，更可能关系到如何真正掌控体内这桀骜不驯的枯荣之力！

    时间在枯燥的敲击声中流逝。藤筐里的萤火石缓慢增加。夜辰的后背被鞭子擦过的地方火辣辣地疼，左臂的疲惫感越来越重，枯荣冲突带来的隐痛也如同背景噪音般持续不断。但他眼中的光芒却越来越亮。他对那股空间波动的感应越来越清晰，甚至能隐约捕捉到一丝丝极其微弱、却精纯无比的…星源气息！与夜璃的吊坠、与腐沼核心的碎片同源！虽然微弱得如同尘埃，却真实存在！

    就在他试图将感应延伸向更深邃的黑雾区域时——

    “呜…嗷…”

    一阵低沉、压抑、充满了无尽痛苦和毁灭欲望的嘶吼声，如同从地狱深处传来，陡然在矿洞深处那片黑雾最浓郁的区域响起！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冰冷和暴戾！

    整个矿洞瞬间死寂！所有麻木的矿工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脸上露出极致的恐惧！连那些凶狠的监工也瞬间变了脸色，纷纷握紧了武器，紧张地望向黑雾深处！

    “腐骨兽！是腐骨兽醒了！”

    “快跑！那怪物出来了！”

    矿工中爆发出惊恐的骚动！有人尖叫着丢掉工具，不顾一切地朝着矿洞出口方向逃窜！

    “妈的！都给我站住！谁敢跑老子宰了谁！”监工们厉声嘶吼，挥舞着鞭子试图镇压混乱，但恐惧如同瘟疫般蔓延！

    轰隆！轰隆！

    沉重的脚步声伴随着骨骼碎裂的声响，从黑雾深处传来！一个庞大而扭曲的身影，缓缓显露出轮廓！

    那是一个由无数惨白骸骨强行拼凑缝合而成的怪物！主体是半具巨大的、不知名巨兽的脊椎骨架，断裂的骨刺如同狰狞的獠牙。脊椎的空隙处，填塞着各种大小不一、形态各异的其他生物骸骨，甚至能看到几颗不同种族的骷髅头镶嵌在“胸腔”位置，空洞的眼窝里燃烧着幽绿色的、充满痛苦和毁灭欲念的魂火！它的四肢是粗壮的、由大腿骨和金属残片粗暴捆绑而成的骨柱，迈动间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浓烈的死气和怨念如同实质的黑色烟雾，缠绕着它庞大的身躯！

    腐骨兽！被万族战场死气和怨念侵蚀扭曲的亡灵造物！纯粹的毁灭化身！

    “吼——！！！”

    腐骨兽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带着无尽的痛苦和暴戾！它巨大的骨爪猛地拍下！

    轰！

    泥沼飞溅，骸骨崩碎！两个逃窜不及的矿工瞬间被拍成了肉泥！鲜血和碎骨混合着泥浆四散飞溅！

    矿洞彻底炸开了锅！恐惧压倒了监工的鞭子！幸存的矿工们哭喊着，如同无头苍蝇般疯狂逃窜！

    “拦住它！用弩！快！”监工头目声嘶力竭地吼叫！

    几个监工手忙脚乱地抬起几架固定在平台边缘、锈迹斑斑的重弩，粗大的弩箭闪烁着微弱的能量光芒，对准了腐骨兽！

    嗖！嗖！嗖！

    数支弩箭带着尖啸射向腐骨兽！

    噗！噗！

    弩箭射在腐骨兽庞大的骨架上，炸开几团能量火花，崩碎了一些外围的细小骸骨，却根本无法穿透它那由巨兽脊椎构成的核心骨架！反而彻底激怒了它！

    “嗷——！！！”腐骨兽幽绿的魂火疯狂摇曳，巨大的骨尾如同攻城锤般横扫而出！

    轰隆！

    骨尾狠狠砸在监工们所在的平台上！碎石和金属碎片混合着惨叫四处飞溅！两架重弩连同操作它们的监工瞬间被砸得粉碎！平台塌陷一角！

    混乱！彻底的混乱！腐骨兽在矿洞中横冲直撞，巨大的骨爪和尾巴每一次挥舞都带起一片腥风血雨！矿工和监工在它面前如同纸糊的玩具，被轻易撕碎、踩扁！惨叫声、骨骼碎裂声、泥沼翻涌声混合成一片地狱的乐章！

    夜辰在腐骨兽出现的第一时间就拉着夜璃（想象中，实际夜璃在矿洞外）伏低身体，躲在了一堆巨大的金属垃圾后面。他冰冷的眼神紧紧盯着那头肆虐的怪物，感受着它身上散发出的、远超腐沼尸傀的恐怖死气怨念。

    机会！

    混乱中，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腐骨兽吸引！矿洞深处，那片黑雾弥漫、传来空间波动和星源气息的区域，此刻防备最为空虚！

    星髓石碎片！还有那可能帮助他掌控枯荣之力的空间秘密！

    夜辰眼中精光爆射！枯荣冲突的星力在体内加速流转，带来撕裂般的痛楚，却也带来了力量！他不再犹豫，趁着腐骨兽一爪拍碎另一处平台、碎石泥浆漫天飞溅的混乱瞬间，身体如同鬼魅般贴着骨壁阴影，朝着矿洞深处那片最危险也最可能蕴含希望的黑雾区域，疾冲而去！

    冰冷的泥沼在脚下翻涌，尖锐的骨刺擦身而过，浓烈的死气如同实质的冰水冲刷着身体。身后是腐骨兽暴怒的咆哮和人类绝望的哀嚎。

    夜辰的身影，如同扑向深渊的星火，义无反顾地没入了那片翻滚的、吞噬一切光线的浓重黑雾之中。小说屋 www.xiaoshuoge.inf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