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13 可惧薛王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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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屋 www.xiaoshuoge.info) 太常寺会给番上乐人提供住所,便位于东城之中,普通的音声人十数人一居,资深乐师供奉则可一人一舍,得授散官之太乐博士等更可以置家其中。
雷四宝多年前便已经是业成的羯鼓供奉,在东城中也独享一舍,并有两名乐户子弟为其仆僮、随从侍奉。
昨日受罚、得到太常少卿薛縚的解救之后,雷四宝便被送回了住处,从昨天到今天前来探访者络绎不绝。因为房舍面积太小,容纳不下太多的探病访客,一些人只能站在外廊的庭院中。
房间里,雷四宝趴卧在床榻上,后背上还抹了不少自太医署讨来的棍棒疮剂,嘴里不断的哼哼着。
旁边有乐人安慰道:“雷四兄此番遭了那恶官辱打,诚是一恨,但能得薛少卿解围救助,也是一大荣耀!让那恶官知晓咱们太常寺自有形势规矩,不是他使威耍横的所在!”
“我打听出来,这新来的张协律是张燕公门下的孙子。张燕公往年当势时便强横,如今看来,他这孙子也不是善类啊!”
又有乐人忧心忡忡的说道,虽然昨日其他的乐人哪怕犯了错也没有遭到严厉处罚,但有了这雷四宝一桩,就足以让其他人大为忧恐,担心自己来日也会遭到虐待处罚。
然而此言一出,旁边便有人冷笑道:“不是善类又能如何?那张燕公当朝多年、威风凛凛,结果还不是被黄长入一句戏言便解了大权?往日那张家子弟亲属,解褐便已着绯,如今却才只屈任八品的协律郎,可见家室败落!”
“是极是极,我等自不需怕也!即便无黄长入久侍御前的恩宠,咱们还有雷四兄,四兄家有美淑亲悦名王,且有少卿长官礼贤下士。经此一事,那张协律再也不敢轻易招惹!”
这些人越说越是兴奋,已经完全不在将那家道中衰的张协律放在眼中,有的人甚至忍不住手舞足蹈起来。
这房间本就狭小,这么多人拥挤其中,便不乏人手脚碰到了床上的雷四宝,痛得他哇哇大叫:“哪个狗贼手戳老子背上杖痕?痛杀你耶!滚出去、全都滚出去,昨日老子台上受刑时,不见你等帮腔搭救,见到老子后台强硬,又来弄乖卖脸!”
众人闻听此言,不免面露讪讪之态,有几个脸皮厚一些的赶紧喊叫道:“昨日我兄弟不在馆堂外,四兄你且待之后!若那恶官再敢刁难,我等自为你抓破他那一身官袍脸皮!”
这里房间中话音刚落,外间却响起府吏粗暴的呵斥声:“你等都聚在此间作甚?散开,全都散开!雷四宝在不在屋里?赶紧滚出来,随某等返回馆堂接受督课?”
聚集在外间的伶人们看到气势汹汹的府吏顿时便作鸟兽散,房间里边则响起粗暴的喝骂声:“哪个狗奴来作恶戏?知不知薛少卿嘱令我兄妥善养伤?受你娘的督……啊、啊,公耶饶命!”
这些伶人们口气大得很,连被罢相的燕公张说都不放在眼中,甚至觉得张说被罢相就是那位黄幡绰黄长入进言所致,但他们却怕极了这些太常府吏们。
府吏们无官无爵,但却直接管理着他们,动辄以棍棒惩诫,一年打死几个也不是什么新闻,因此见到这些府吏,他们便或呼公耶、或呼丈人,通过称呼上的自贱和捧高对方,希望能讨得对方欢心。
房间里几名伶人刚一探出头来,看到手持棍棒的府吏后,气焰顿时便消了一大半,连连赔笑告饶然后快速逃出。
不多久刚才还门庭若市的小院便只剩下趴在床上哼哼的雷四宝和两名仆僮,刚才几个信誓旦旦要保卫雷四宝的好汉更是踪影全无!
雷四宝仰头见到两个府吏走进来,心里也是直犯怵,但还是强自镇定道:“昨日薛少卿着某归来休养,两位公耶请……”
“我等不闻薛少卿声令,张协律着令速将你召赴馆堂,快快下床同去,不要再作拖延!”
两人却不为震慑,其中一个更是直接抬手将棍棒捣在了雷四宝的榻侧。
他们未见得对张岱的命令多么恪守奉从,但却乐得借此去打压一些过于跳脱的伶人气焰。至于这命令合不合理,自有更上层的官长们去斗法较量,他们只要确保自己在伶人们面前威慑十足。
雷四宝忙不迭从另一侧翻身下了榻,忍着痛抓起衣袍披在身上,着令一名仆僮摸出十几枚铜钱塞入府吏手中,又给另一个打眼色,示意其赶紧去都事堂寻人报信,自己才乖乖的跟在府吏身后出了门,往太乐署馆堂而去。
当雷四宝再次现身馆堂外的时候,众伶人们的视线又被吸引过来。他们自是知道昨天发生了什么,看到这一幕便免不了又是大生好奇,还有年轻的伶人向着雷四宝喝彩叫好。
雷四宝看到这一幕,心中胆气复壮,高高挺起了胸膛,趾高气扬的迈步走进了馆堂中。
馆堂里张岱正翻看着这个雷四宝的籍簿资料,待其迈步走入堂中,抬头看了两眼,旋即便微笑道:“今日没有饮酒吧?”
“有劳张协律垂顾,当下未饮,稍后要饮。昨日受刑之后,幸得薛少卿关照赐物,将此赐物往太医署寻医问药,得治疮肿药酒,每日午后需饮三升、行血散淤!”
雷四宝有恃无恐的开口说道。
张岱闻言后又是一乐,这货越提这一茬,自己越想收拾这货一番。倒不是他肚量小到跟一个伶人斤斤计较,而是跟太常少卿薛縚的较劲。
“既未饮酒,那边打起精神,专心作艺。”
张岱拿起一张曲簿,抬手着令一名府吏将这曲簿递给雷四宝,让其开始接受督课。
雷四宝接过曲簿后只是扫了一眼,却仍站在原地道:“启禀张协律,今日恐怕考课不成。昨日受刑,筋骨伤肿,手脚俱痛,不能挥使。”
“优伶抗拒督课,你知该当何罪?”
张岱闻言后也不恼,只是又开口问道。
那雷四宝听到这话后脸色先是一寒,旋即便又疾声道:“张协律休得信口诬蔑!我几时抗拒、只是被你惩罚后,伤痛不能治曲,你若仍要逼害无辜,休怪我控诉于上官!”
“先拖出去,再打他十杖,枷于台上,几时等作艺,几时再放下!”
张岱懒得跟他再多说废话,所谓督课也只是走个过场,见这家伙连过场也不愿走,于是便直奔目的的吩咐道。
“且慢、且慢,张协律你怎能……薛少卿你不惧,那薛王呢?”
雷四宝见府吏又要入前将他拖出,脸色顿时一变,当即便开口大声说道。
张岱听到这话后自是一愣,抬手示意府吏暂停片刻,口中沉声道:“怎么说?”
“我家有女,色艺可称,见宠于薛王家。张协律既出名门,此事难道不知?又或者只是故作不知,掩饰心思?”
雷四宝口中冷笑道:“我与张协律本不相识,也无仇怨,协律何以对我苦苦刁难?怕不是受了署内谁人撺掇,欲用官威逼我低头,乖乖奉上小女?
我户中确有小女将要长成、色艺更胜其姊,但如此精心的调教,只待王孙,岂可轻付闲人!张协律如此使威逼迫,真以为我不识二三贵人?”
张岱听到这话自是一脸问号,脑子里又过了一遍才明白这雷四宝是个什么意思,一时间自是有些哭笑不得,也懒得再跟这家伙多费唇舌,只是又吩咐道:“此徒刁恶,抗拒督课且侮辱上官,再加十杖,拖出去!”
随着雷四宝再被拖出馆堂去、并被扯上高台,馆堂外顿时又变得热闹起来,这情景依稀仿佛昨日,但气氛却又比昨日强烈得多。
伶人受罚倒也不是什么稀罕事,但是连日受罚、且当中还夹杂着太常寺上官们的斗气,那就更加让人议论纷纷,并暗地里猜测讨论接下来的情势走向。
张岱并没有出去看热闹,这个雷四宝居然拿薛王来吓唬自己,这是他没想到的。继而他便联想到昨日薛縚阻止他处罚这个货,怕不只是想要抹他面子,或许也跟这一层有点关系。
薛縚女儿嫁给了太子,儿子则娶了薛王之女,跟圣人兄弟俩都是亲家,这皇亲国戚的身份也是十分瓷实。
如果因此而对这雷四宝略加关照,那说明这货的闺女在薛王家也应该比较受宠。这些人都是富贵闲人,正事一点没有,可不就头插裤裆里捣鼓那点破事么。
张岱连宁王都不放在心上,更不要说薛王。彼此间交集不多,也可以说是相安无事。可如果薛王当真闲极无聊给这货撑腰,总归也会搞得他工作不好展开。
所以想了想之后,张岱打算玩个釜底抽薪,直接将这雷四宝除籍了事,眼不见心不烦。就算薛王要给这野丈人报仇,也得从别处入手,干扰不到自己工作上来。
于是当雷四宝在台上受刑的时候,张岱在馆堂中写成了一份除籍的判书。只不过他作为协律郎,对于太乐署伶人只有督课之权却没有废免之权,只能将此奏于太常寺上官,请上官做出裁决。小说屋 www.xiaoshuoge.inf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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