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六十七章 振翅(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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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屋 www.xiaoshuoge.info) “不!”
木匠汤玛凄厉地惨叫了一声,他正在坠落。
他们离开大军已经有整整四天,即将迎来第五个夜晚,在日落之前,他们必须要翻越这道陡峭而险峻的山脊。
世人恐怕会很难理解,在这个时代,为何会有带路人、送信人、向导这些职业——他们被称为手艺人,还颇为受到他人的尊重。
当等到他们真正的来到这里,望着这无边无垠的荒野,就能够立即明白这些职业的重要性了——这个世界尚未被人类驯服,大多数地区还处在自然这个暴君的统治下,地上攀爬着藤蔓与荆棘,密林中藏着野兽猛禽,行走的时候,落石、悬崖、虫子,有毒的植物,骤然爆发的洪流,甚至饥饿与干渴,都有可能夺走你的性命。
而他们这一路是没有任何借力的,即便是罗马人,也不曾将他们的大道延伸至此,一行人所能依仗一二的也只有兽径——也就是被野兽群践踏和行走后形成的小径,小径狭窄、崎岖、曲折,时断时续。
即便如此,但也要比走过那些大地与植物共同编织的陷阱来得好,凸起的石头你看见了可以避开,但掩藏在那些交错的茂密枝叶下的东西呢——那或许会是一条毒蛇,也有可能是一个凹坑,更有可能是深不见底的悬崖。
队伍中的每个人,乃至他们的马匹和骡子都走的小心翼翼,全神贯注,木匠汤玛也不例外,但谁叫他正背着自己的行囊——几乎覆盖了他整个脊背的皮囊里装着他最重要的东西。
他祖父留给他的短斧,他父亲留给他的拉刀,他的妻子卖掉了最后一件体面衣服给他换来的锯子。
这柄锯子是全新的,可能是铁匠来到这里之后,为了攻城器械而特意打造的,有着尖锐的小铁刺,表明它还未被坚韧的树木和石头摧残过,摸上去的时候,汤玛的手指头会传来一阵阵细微的痛楚,看看它墨蓝的颜色,看看闪烁着白光——简直和那些骑士老爷们所持着的刀剑没什么区别了。
也因为它们是这样的珍贵,以至于背上的行囊忽然倾斜的时候——可能是因为一阵风,也有可能是因为工具移位。
总之它向一边倾斜的时候,汤玛下意识地就托了一把,而这一托导致他的身体失去了平衡。
汤玛不可控制地倒向空中,他手舞足蹈,只想要抓住什么——旁人的衣服,骡子的缰绳或者是横生的枝条。
他在行走时有多么讨厌这些阻碍他们行走,拨开还会跳回来抽打他们眼睛的枝条,现在就有多么渴望它们,但他的双手只能徒劳的在空气中抓挠,竭尽全力也没能捉住什么。
他以为这次他必死无疑,但他随即便觉得喉头一紧,那件粗麻套头衣的领口紧紧地勒着他的喉咙,及时卡住了那个几乎要跃出口中的心脏,他被提起来,然后又放下,好一会儿,他才意识到自己得救了。
快呀,快向小圣人致谢,有人在催促他,但他转过头去的时候,却只看到了一个白色的背影。
这里的骑士都穿着白色的罩袍,但在诸多相似的身影中,他们一眼就找到了他的恩人,汤玛不敢追上去,亲吻他的袍脚表示感谢,只能匍匐在地,将面孔紧贴在他走过的路上,尘土溢满了他的鼻子和口腔,但它嗅起来和尝起来简直就如同新磨的面粉那样甜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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塞萨尔的心情有些沉重,虽然死亡是必然会发生的。
他只是感望到了圣人,可不是圣人,而且圣约书亚之外,还有谁能率领着一大群人,从一个熟悉的地方迁移到另外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呢?即便如此,在经文中也并未说过,这些人就是完完整整一个不缺的。
但这些追随他而来的民夫并不是那些忘恩负义,贪得无厌的家伙——他们在一处避风的的岩舌下休息的时候,还虔诚做着祈祷。
“你们可以想象吗?”一个民夫兴奋地说道:“我活着,汤玛活着,老索姆活着……”他一口气数了好几个名字,对一个农民而言,这个记忆力已经很不错了。
不仅如此,他扳着自己的手指头又扳着自己的脚趾头——他身边的人也在默默的或者是大声的计算,“只有十七个人遭遇了不幸。”
在得出与他一致的结果后,他们都面露喜悦之色(还有人在辩驳死去的人也不算不幸,就算是跌落山崖的人也有教士为他们做了祈祷,平时他们可付不起这笔钱)。
“这简直就是一桩圣迹。”一个人信誓旦旦的说,“等我回去之后,我必须将这个故事说给我的朋友和亲眷听。”
十七个,或是野兽,或是毒蛇,或是失足——他没有汤玛这样的好运气,或是突然发了热病或者是冷病,也有走着走着就莫名其妙,一言不发,一头栽倒在地上的。
但凡参与过远征——有时候他们的领主也会带着他们离开他们的土地,到其他地方去打仗,在开战前,民夫基本上就会折损将近十分之一的人,毕竟比起骑士和扈从,农夫们所能得到的庇护和保障甚至比军队里的骡子和马还要少。
而他们默默无闻的活着,也默默无闻的死去,没有人会关心他们。
他们也听说过,有人参加了朝圣的队伍。而这些朝圣队伍一来一回,至少要折损近半数的人,还有一些队伍会全军覆没,一个都没法回来。
这也是为什么,很多人直到即将走向生命的末端,才会去朝圣,甚至去了圣地之后,就再也不回来的原因。
骑士在这点上与民夫的看法一致,也认为是一桩了不得的圣迹。
虽然他们控制住了,不然他们的谈话准会叫那些教士们大惊失色,但他们的眼神和表情都在说明,这些家伙心中的肯定也是那种想法。
塞萨尔不知道是该安慰,还是该悲哀。
他在随着阿马里克一世远征埃及的时候,并没有注意到这些民夫,毕竟那时候,他所要承担的工作实在是太多了,而在军队中,一个扈从并没有多少发言权。
但在这次之前,他已经做了一些准备,包括充足的糖盐供应,还有晒干,磨成粉末装在的皮囊里的肉粉——肉粉并不是别的,正是羊和猪的肝。
早在城堡里的时候,他就嘱咐厨房,要将他买来的肝脏拿出来晒干磨成粉。
此时的人们多数有夜盲症,夜盲症的产生正是因为缺乏维生素a而形成的。
他在这里没法合成维生素a,但是他知道动物的内脏中含有大量这样的成分——与物资充足的后世不同,此时的人们依然处于长久的匮乏之中,即便是贵族,也不会奢侈到丢弃内脏和骨头。
平民们平时能够吃饱豆子和麦子就已经是上上大吉了,哪里还有可能碰触到这些昂贵的食物。
但不得不说,他们损耗过多的身体,简直就如同干涸到已经出现了裂隙的土地,哪怕只有一点雨露,也会被他们尽情地吸收,并彻底利用。
只不过几天,民夫们的视力就得到了很大的好转,他们能够视物的时间延长了整整两三个小时,可以从原先的西斜时刻延迟到最后一丝阳光熄灭。
夜晚降临后,他们也能保持一个平和安静的心态,不会因为视物不清而处在时时刻刻的惶恐之中,一点亮光和吵闹声都会叫他们如同无头苍蝇般地到处乱跑。
另外折损的少,还是因为这支队伍中还有塞萨尔做示范,他只是出于本性与本能,见到有民夫失足或是生病,便走出去搭救。
而这里的骑士不是那些对塞萨尔忠心耿耿的老人,就是他在塞浦路斯与亚拉萨路挑选与考验才接受其效忠的年轻骑士们,而骑士得到圣人的眷顾,即便战斗上一整天也不会感到疲惫,何况只是攀登与跋涉呢。
他们原本就为人仁慈,品行正直,即便一开始忽略了这些民夫——毕竟在他们之前所接受的教育中,这些民夫也只不过是工具罢了。
但在看到塞萨尔去看顾和帮助这些卑微的工匠和农民,他们也这么做了,反正对他们来说,这并不是一个负担。
如此,才能造成现在的这个局面,折损的人数竟然值得农夫们兴高采烈的庆贺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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塞萨尔醒了,他翻身坐起,嗅到了一丝不同于自然的气息。
他转头望去,看见一旁架起的篝火上已经吊起了一口铁锅,铁锅里翻滚着一锅香气四溢的浓汤。
在他第一次离开圣十字堡的时候,圣殿骑士若弗鲁瓦拿出的行军干粮给他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
他参照着后世的调料块与压缩干粮,指导厨师做出了可以直接食用,也可以投放在锅子里煮成浓汤的东西,里面有油脂有谷物,还有充足的盐和糖。
“我那份别再加糖了。”塞萨尔嘱咐了一句,看到吉安点头后才走到一旁去,借着叶片上的露水简单的给自己擦了擦牙齿和口腔,等他回到篝火边,骑士们已经开始分享这一天的第一餐。
他对于民夫如此慷慨,对待自己的骑士更是不可能吝啬,除了这些食物中原先便有的糖和盐之外,每个骑士都得到了一整包大约两磅的冰糖,他们也没有丝毫犹豫的每餐必加,甚至还殷勤的给塞萨尔加。
当塞萨尔第一次毫无防备的喝了一碗甜到发苦的浓汤,差点就没吐出来之后,他就严厉禁止所有人往他的食物中加糖。
骑士们对此有些不理解,糖多好吃,所以即便他严令禁止,还是会有人偷偷摸摸的往里面扔一颗两颗,但问题在于,每个人都觉得自己应该往里面扔一颗两颗,等到了他手里就变成了十颗八颗。
如今能够严格遵照他的命令,不往他的汤里加糖的,恐怕就只有吉安了。
对了,吉安没有留在国王鲍德温身边,虽然他们都这么希望——不管怎么说,这场远征之后,他就要去和达玛拉完婚了。
而他的岳父,杰拉德的大家长也一样,希望他能够留在自己能够看到的地方,但这个年轻人已经失去了第一次与塞萨尔并肩作战的机会,怎么会愿意放弃第二次。
他坚持要跟着来,并且认为跟随着塞萨尔,他会获得比跟在国王身边更多的荣耀和战果,这点他倒是没说错,鲍德温将他们留在身边,就是作为预备队使用的,如果十字军能够在战斗中得到优势,他们甚至未必有上阵的机会。
等到笼罩在他们身周的丝丝雾气终于彻底的消散,塞萨尔站起身来,在他面前展开的是一望无际的蔚蓝、碧绿与棕褐,还有如同碎裂的镜片一般反射着明亮光芒的湖泊和沼泽。
胡拉谷地就在他们眼前。
约旦河的盛水期在初春,上游黑门山的积雪融化,化作冰冷的水流跃入河床,就那些学者再三研读以撒人的经书中所描述的,当初以撒人在寻找上帝许诺的“流着奶与蜜之地”的时候,也曾需要渡过约旦河。
当时河面宽阔,水流湍急,而上帝与天使庇护着他们,向他们显示奇迹,祭司们抬着约柜,踏入河流,无论河水多么汹涌,多么急骤,却始终未能将他们掀翻。
他们的族人见了,便踏入河流,祭司们自始至终不曾动摇,直至最后一个人走过了,他们才继续向着河对岸进发。
让塞萨尔来看,他们可能遇到了天然的堰塞,也就是上方可能有土石塌陷,暂时截断河流,才叫水流减少,河床裸露。
而那些祭司可能也是如同现在的骑士和教士一般属于被选中的人,他们身体健壮,意志坚定,站在河流中等于为当时的以撒人立起了一道屏障,进一步减少了危机的产生。
这样,在信仰的加持下,以撒人能够穿过这条河流,穿过约旦河,也就有了一个合情合理的解释。
塞萨尔叹了口气,可惜这样的奇迹几千年来也只有一次。
他们踏入胡拉谷地的时候,河流两侧还是坚实的土地,可惜的是,这些地方并不符合塞萨尔的要求,要么河水太急,要么太深,要么太宽,要么就是河岸两侧并没有足以容纳一万人的空地,或是对面有着险峻的天然要塞,只需要一小支队伍,就可以将他们完全的压制在河岸上。
他们歇了一晚,次日的正午时分,塞萨尔看见了一处密林,他正在考虑是不是应当在这里暂时做休整,就听到两个先行策马前去查探的扈从忽然大叫起来,从金黄色的芦苇与碧绿的纸草中,突然窜出了一个几乎全身赤裸的人,他们甚至无从分辨那是个男人还是女人。
他(姑且这么说吧)仓皇的向他们张望了一眼,就迅速地朝着林子奔了过去。
“野人!”一个骑士高叫了一声,立即纵马追了上去。
若弗鲁瓦在塞萨尔面前杀死的那几个人——那个悲惨的家庭,塞萨尔依然记忆犹新,而之后他也逐渐了解到,若弗鲁瓦下手为何会如此不留情面?
除了当时他们确实需要一处安全的栖身之所之外,也因为此时的平民要么被囚禁在城市中,要么就被禁锢在村庄里,他们几乎不会私自外出,而道路上即便会出现朝圣者,他们也是都有意识地结成一个几十人乃至几百人的大队伍,以抵御野兽和盗匪的袭击。
何况他们还会拄着手杖,在帽子上或者头巾上缀上贝壳来表示自己的身份。
像是这种在人迹罕至的地方,孤零零地耕作狩猎的多数都是野人,也有人将他们称之为流民或者是罪犯,更有性情激烈的领主,将他们斥之为野兽。
但这些只不过是因为忍受不了教会与领主的苛捐杂税,又或是无意中欠了债,或许是犯了罪的可怜人,你想象不到,在这个时代有多少可以被用于平民身上的税和罪名。
举个最简单的例子,塞萨尔取消了一年的杂税,为何能够让塞浦路斯上的平民感激涕零?
一些苛刻的领主甚至会有屁税和粪税,尿税,为什么?因为你所站立的土地是属于骑士老爷的,你放了个屁污染了老爷的空气,撒泡尿弄脏了老爷的土地,你难道不该为此付出些代价来吗?
于是总有一些不愿意甘愿忍受这种碾压与折磨的人就带着自己的家眷偷偷跑出了村庄,在荒野里生活,因为不需要交税,他们可以有一些积蓄,甚至建起自己的房子,养活自己的孩子。
但问题是,这种人是领主和教士深恶痛绝的,他们对他们没有用处,因为他们不交税,不愿意供养上等人,还会引起他人的效仿。
因此,一旦这些人被捉住,多数都要被处以绞刑,甚至会被作为杀鸡儆猴的那只鸡,被处以酷刑再处死。
若弗鲁瓦毫不犹豫的杀了他们,或许还是对他们的仁慈。
骑士看到了这个衣不蔽体的人,马上就反应着过来他是一个野人,一个不受所有宗教与世俗法律庇护的伪信者。
但塞萨尔只是一扫,就发现了不对,他马上一伸手便拽住了那个骑士的马缰,他的力气是那么的大,那匹高大的佩尔什马都被他拉得倒退了两步。
当然,那个骑士的语气中只有疑问,没有不满,就算是大人想要发发慈悲放过他们,也是大人的意愿,他们不可能去违背——但他马上就知道了塞萨尔为何会阻止他了。
那两个比他更早追上去的扈从突然矮了一截。
他们的坐骑发出了一声哀鸣,随即深深地陷入到了那片看似平坦坚实的土地里——在繁茂的草叶之下竟是沼泽。
而塞萨尔已经跃下马来,同时提起了马鞍边悬挂着的绳索——自从知道要来胡拉谷地,在每匹马的马鞍边都有准备有这样的绳子,他简单的在手中套了一个活结,准确的抛了过去,立即将一个只留着手和头还在沼泽上挣扎的扈从拉了过来。
而另外一个扈从反应要更机敏一些,身下一空的时候就猛地跳了起来。
现在他神色惊惶的半躺在沼泽上——原来这片沼泽并不如其他的沼泽那样脆弱,相反的,它的表面凝结了一层相当厚重的泥壳,厚重到足以让草木在上生长。
从表面看,这就是一块平平整整,可以任由骑士驰骋的地面,但事实上,一个人或许可以在上面奔跑。但一匹马或许一个全副武装的骑士就不能。
而在塞萨尔拉起那个陷得最深的倒霉鬼时,另一个扈从也被他的骑士拽了上来,他们一移到了坚实的地方,就顿时浑身发抖,呕吐不止。
这并不是他们怯懦,沼泽可能是骑士们最为畏惧的噩梦之一。
然而此时对面的那个野人居然没有跑远,他在芦苇的掩护下伸头探脑地往他们这里张望,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的脸上居然还带着一丝恶劣的嘲笑。
骑士们怒气勃发,但他们之间的距离确实有些远,弓弩未必能够对那个杂碎造成伤害。
而纵火——骑士们的本行之一也很难在这里发挥效用,毕竟六七月份的时候,虽然不是盛水期,这里也许怕很难引燃一场大火。
“这是个陷阱,但未必每个地方都是陷阱。”吉安追了过来,神色冷峻地说道,“我们要找到他们,大人,他们或许是一群撒拉逊杂种,等我们经过这里,他们就会召唤其他人来攻击我们。”小说屋 www.xiaoshuoge.inf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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