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四章 烂摊子和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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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屋 www.xiaoshuoge.info)    塔维茨基行省的初夏,田野间已是一片生机勃勃的嫩绿。

    新播种的作物顽强地从曾被战火蹂躏的土地里探出头来,与远处尚未完全修复的村落废墟形成了刺眼的对比。

    在这片充满希望与伤痕的土地上,一个身影显得格格不入。

    瓦伦丁。

    他骑着一匹同样上了年纪、但步履沉稳的老马,缓缓行进在乡间的土路上。

    花白的头发一丝不苟地束在他的脑后,饱经风霜的脸上刻着深深的皱纹,眼神却锐利如鹰隼,仿佛能穿透任何虚饰。

    他身上穿着一套与田间劳作氛围迥异,却又并非华丽显赫的服饰,外表整体是沉稳的杏黄色,面料是厚实耐磨的斜纹棉布,而非丝绸或精纺毛料,显然是为了适应长时间的户外骑行和可能遭遇的风沙尘土。

    衣服的领口、手肘上有细微的磨损痕迹,诉说着主人并非安坐办公室的官僚。

    上半身是一件剪裁利落、略显宽松的立领短外套,长度及腰,方便骑马和下地查看。

    领口、袖口和下摆边缘,滚着约一指宽的墨黑色镶边,这是区分于普通文吏的唯一装饰性细节。

    唯一彰显其特殊身份的,是左胸心脏位置上方,用银灰色丝线精心绣制的徽记,一个由交错的荆棘环抱的双头鹰轮廓。

    双头鹰是巴格尼亚王室的象征,荆棘则代表了监察官职责的棘手与守护之意。

    徽记不大,却针脚细密,在深色布料上隐隐反光,带着一种低调的威严,这枚徽记是克里斯王子亲自授予的象征,赋予了他直接上达天听的权力。

    下身是同色系的直筒长裤,塞在一双半旧的、保养得当的深棕色高筒皮靴里。

    腰间束着一条宽皮带,皮色深棕,同样有使用痕迹。皮带上没有任何华丽的带扣,只有一个简洁实用的黄铜扣环。

    引人注目的是,皮带的右侧,悬挂着一柄式样古朴、剑鞘陈旧的骑士佩剑……这与他前杜鹃花骑士的身份密不可分,也是他个人力量的象征。

    而在皮带的左侧,则挂着一个同样朴素的皮制文件袋,里面装着记录用的炭笔、纸张以及重要的文书印信。

    他现在是塔维茨基行省的监察官。

    这个职位在行政序列属于中等级别,他没有具体的管辖区域,不负责具体政务,权力却大得惊人。

    瓦伦丁拥有直接觐见克里斯王子并单独汇报的特权,他的眼睛就是王子的眼睛,巡视着这片刚刚安定下来的土地,尤其是那支由本地人组成、效忠巴格尼亚的新生力量……蓝旗军。

    蓝旗军,效仿的是古老的八旗制度,克里斯将其作为消化新领土、快速建立基层统治的利器。

    本地被吸纳的青壮被编入旗军,分得军田,然后平时耕作,闲时操练,战时则作为辅助力量或地方守备。

    但是这类人员被称为辅兵,他们不是真正的旗军士兵,旗军士兵是土地的实际拥有者,他们享有免税特权,身份高于普通平民和佃农,效忠对象是巴格尼亚王国和赐予他们土地的克里斯王子。

    而瓦伦丁现在的工作,就是来巡查蓝旗军的工作,似乎存在问题。

    老马踏在松软的田埂上,马蹄声被初夏微热的空气和远处劳作的声响吞没,马背上的老骑士的目光,缓缓扫过这片被强行唤醒的土地。

    映入眼帘的,是大片大片的“新绿”。

    这绿意并非来自未经战火的沃野,而是从翻起的、尚带着焦黑碎块和碎石的新垦地上挣扎而出的嫩苗。

    田地边缘,还能看到倾倒的篱笆残骸和未完全掩埋的苍苍白骨,无声地诉说着不久前的疮痍。

    而在这片充满顽强生机的土地上,劳作者的身影泾渭分明。

    最引人注目的,是那些在田地里挥汗如雨的人群。

    他们衣衫褴褛,大多是破旧的粗麻布衣,沾满了泥浆。

    男人赤着脚或穿着草鞋,裤腿高高挽起,佝偻着背,奋力地挥舞着锄头,开垦着生硬的土地,或是小心翼翼地补种着作物。

    女人和孩子则在后面,弯腰捡拾着石块,或是用简陋的工具松土、浇水。

    不分男女,这些人的脸上刻着疲惫和麻木,汗水顺着黝黑的脸颊流淌,滴落在脚下的泥土里。

    这些人,是依附于“旗”的佃农,或是被吸纳的、地位更低的“辅兵”,连旗兵都不是。

    他们没有属于自己的军田,只是在旗官或拥有军田的旗军士兵名下劳作,换取微薄的口粮和那渺茫的、成为真正“旗兵”的希望。

    他们的劳作,是这片土地上最沉重、最基础的力量。

    而在田埂上,或是在地头简陋搭起的遮阳棚下,则站着另一些人。

    他们穿着统一的蓝色号坎,虽然也沾了些尘土,但明显整洁得多,并且其腰间大多挎着制式的短刀或棍棒,有的甚至扛着老旧的火绳枪。

    他们神情各异,有的懒散地靠着树桩打盹,有的聚在一起低声交谈,目光不时扫过劳作的佃农,带着一种不自觉的优越感。

    更有甚者,手里拎着皮鞭,背着手在田埂上踱步,眼神锐利地扫视着劳作的进度,一旦发现谁的动作慢了,便是一声呵斥,或者干脆一鞭子抽在旁边的地上,发出刺耳的响声,吓得劳作者浑身一哆嗦,更加卖力地挥舞起工具。

    这些人,就是蓝旗军的核心……拥有军田的旗军士兵。

    他们脚下的土地,无论肥沃还是贫瘠,在名义上都属于他们所属的百人队,并享有免税的特权。

    他们是这片新秩序下的二“主人”,享受着克里斯王子赋予他们的代权,是巴格尼亚在米尼西亚统治的基层触角和武力基础。

    此刻,他们的“操练”就是监督佃农和辅兵劳作,确保“自家的”田地按时下种,秋后能有收成。

    瓦伦丁的眉头深深锁紧,花白的胡须下,嘴唇抿成一条冷硬的直线,他丰富的人生经历赋予的经验,让他看透了表面的“生机勃勃”。

    效率?

    毋庸置疑,这套蓝旗军制度,如同强心针一般,在最短时间内将散沙般的流民和失地农民组织起来,绑在了土地上。

    荒地迅速被开垦,种子被播下,秩序在皮鞭和号坎的威慑下勉强建立。生产在恢复,虽然目前免税,但是税基正在形成,兵源也在储备。

    从王国的角度看,这无疑是最快稳定塔维茨基、将其转化为后方粮仓和兵源地的良方。

    克里斯王子的手腕和实用主义,他不得不承认其有效。

    但是,一股强烈的厌恶感也在这个时候在瓦伦丁这位老骑士胸中翻涌。

    这算什么军队?这算什么战士?

    他们腰间的武器,不是用来保家卫国、捍卫荣誉,而是用来监视和抽打为他们生产粮食的同胞!

    他们享有的免税的土地,不是用战功和忠诚换来,更像是依附于新主子的恩赐,甚至成了他们盘剥更底层人的工具。

    那些在田埂上踱步、挥舞皮鞭的“士兵”,在他眼中,与旧时代那些欺压农奴的恶吏、贪婪的地主管家有何区别?

    真正的骑士精神,崇尚的是武艺、是守护、是荣誉高于生命。

    骑士应当持剑守护弱者,而非持鞭驱使他们!

    骑士的土地,是荣耀的封赏,应与责任和奉献相连,而非成为滋生懒惰和特权的温床!

    看看这些旗兵,除了那身号坎和腰间的武器,他们的眼神、他们的姿态、他们对待同胞的方式,哪有一丝军人的气概?

    哪有一丝对更高理想的追求?

    甚至比起士兵,他们更像是披着军装的监工和新地主!

    这种制度,在瓦伦丁看来,是饮鸩止渴。它确实在恢复生产,但也同时在制造新的、更深的裂痕和不公。

    它用特权收买了一批人,让他们站在了更广大苦难者的对立面,它培养的不是忠诚的战士,而是贪婪的特权阶层和麻木的被剥削者。

    长此以往,忠诚何在?

    战力何存?

    当真正的危机来临,这些习惯了皮鞭和特权的“旗兵”,能指望他们像真正的骑士一样冲锋陷阵吗?

    而那些在皮鞭下麻木劳作的佃农,心中又埋藏着多少怨恨的种子?

    “哼。”

    瓦伦丁鼻腔里再次发出一声冷哼,比之前更加沉重。

    他看到了制度的效率,更看到了其内在的腐朽和巨大的隐患。

    这面蓝色的旗帜下,掩盖着的是赤裸裸的阶级压迫和功利算计,与他信奉一生的骑士信条格格不入。

    他勒住马,不再看那些田埂上耀武扬威的旗兵,而是将目光投向远处那些在烈日下佝偻劳作的佃农身影。

    他们的汗水浸透了破衣,他们的脊梁被生活的重担压弯。

    克里斯王子需要塔维茨基的粮食和稳定,但用这样的方式……老骑士的心中充满了忧虑和一种难以言说的悲哀。

    他调转马头,不再沿着田埂巡视,而是朝着一个刚刚完成补种、佃农们正疲惫地坐在田边休息的村落方向行去。

    他需要更近地听听这些被踩在最底层的人的声音,看看他们眼中,这蓝色的旗帜究竟意味着什么。

    监察官的职责,不仅仅是盯着旗官是否贪腐,更要看清这制度本身的脉动和流淌的暗流。

    他必须将这些,连同他深切的忧虑,一同写入即将呈送给王子的报告之中。

    这片看似恢复生机的土地下,涌动的暗潮,远比表面的平静更值得警惕。

    ……

    这样的事情,随着瓦伦丁的汇报,克里斯很快知道了,他略有些惊讶,却并没有太过于惊奇。

    因为不仅瓦伦丁在汇报,事实上,其他在三个行省活动的玩家都在线下说游戏太真实,蓝旗军的士兵压榨佃农情况有点狠,很容易出问题。

    所以,克里斯知道蓝旗军的士兵现在还行,但是没有意外的话,他们很快就像是历史上的八旗军那样,飞速堕落。

    但是克里斯对此并不打算做改变……现在不打算。

    因为三个新占领的行省,现在还谈不上任何的稳定性,而不稳定的根源,是因为巴格尼亚人是入侵者,导致克里斯没办法在本地进行任何保甲制度。

    因为除开塔维茨基行省之外,其他两个地方的本地人仇恨着巴格尼亚王国和克里斯。

    他们原本应该仇恨雷泰利亚人,因为后者祸害了米尼西亚王国,但是这不是后者跑路了,然后巴格尼亚人接管了这片土地吗?

    所以,这帮子本地人就顺势将仇恨放在巴格尼亚王国身上,因为他们和雷泰利亚人一样,都是外来的入侵者。

    米尼西亚王国还没有诞生民族意识,但是他们也基本上有“自己人”“外来人”的感觉。

    如果没有雷泰利亚人的破坏和掠夺,克里斯占领这三个行省,事情还不到这么糟糕的地步。

    但是,如果没有雷泰利亚人的存在,克里斯也顶多占领塔维茨基行省,其他两个行省并无足够的兵力去铺开。

    克里斯有信心打赢米尼西亚王国的军队,只要靠着玩家的不怕死和可复活的特性,这片大陆上没有任何军队是他们的对手。

    但是打赢之后呢?

    要统治一个地方,只是靠能打可不太行。

    亦如现在,除了塔维茨基行省的本地人因为去年冬天的救济和驯化之外,对克里斯怀有感恩,有一定的统治基础之外,其他两个地方要不是一片稀烂,现在出现叛军和游击队,克里斯都不奇怪。

    因为统治根基几乎没有,所以,克里斯只能依靠塔维茨基人组建的蓝旗军,去其他两个行省替代保甲制度,成为基层机构。

    甚至原本在雷泰利亚人退去后,克里斯可以挥兵北上,占领米尼西亚王国更多的领土,但是为什么最后他只要了两个?

    那就是因为克里斯已经吃撑了,再多的土地他也管不过来。

    “不……不好了,殿下!”

    然而,就在克里斯本就焦头烂额的时候,一个声音从外面传来,然后一名传令兵踉踉跄跄的闯进了军帐内。

    “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情?”

    “殿下,大事不好了,我们派去米尼西亚境内接应提亚家族的部队派人回来汇报,提亚家族的藏身之地被米尼西亚贵族发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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