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邙山大战之两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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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屋 www.xiaoshuoge.info) 陆机终于认清了一个现实:会战本质是战争双方的最终阶段,是将力量尽数爆发出来的最后一击,而这种时刻,除非一开始就有必胜的把握,否则采取防守待敌的策略,并非是一个明智的选择。原因很简单,一旦敌军不按自己的预期行动,便将会处处受制于人。
于是陆机下定决心,与其继续让禁军不断向中军施压,陷入不断添兵却无法决战的节奏中。不如以北军浑厚的右翼主动前击,去进攻禁军孱弱的左翼。
之所以做出这个决策,是就目前的形势来看,刘羡已经投入了上万骑兵来进攻中军,他们本阵所能剩下的骑军力量已有所衰减,且有部份需要保卫天子与皇后所在的右翼。这就势必会使北峰战场上,陷入步卒混战的情景,这样一来,北军的兵力优势,就可以有所体现了。
而为了确保突入的禁军骑士们,无法袭扰北军右翼的进攻。陆机在令右翼进军的同时,又令中军同时北移,化为右翼的后继。这无疑是一招好棋,但作为代价,北军的左翼也彻底孤立出来,这也给了禁军一个集中攻打北军左翼的机会。
如此一来,双方的胜利条件就会变得极为分明。北军欲要获胜,就必须先攻破禁军的左翼,禁军欲要取胜,同样要先攻破北军的左翼。谁能先对方一步攻破敌军左翼,便能先一步将兵力抽调回来,对力竭的对手发起反击,所谓乘胜逐北,得胜也就是十之八九的事情了。
而面对这样的对局,司马乂当然是欣然应允,他先是对刘羡道:“府君且去攻贼左翼,以府君之名号,有谁能与之相抗?”而后又遣使左翼,对激励嵇绍道:“嵇公天下名士,三军爱戴,此战胜负所在,全赖嵇公耳!”
嵇绍得到消息时,北军右翼的军阵中已开始击鼓,黑牛皮战鼓擂起来,就像一阵滚雷沿着山顶炸响。各部的军旗随之陆续举起,军士都将拄地的长槊提起来,缓缓向前移动。
在北军的最前一阵,乃是冀州刺史李毅与平北军司陆耽所部,里面多数都是征北军司的老兵,参加过讨赵之役,装备上也要好上许多。
虽然甲胄形制并不完全一致,但他们都带有铁胄,在脖颈立有铁盆领,身披明光或者两裆铁甲,披膊延至手背,甲衣连膝,脚下是牛皮制成的靴子。前面的人大多手持长槊,腰佩两把刀,一把环首刀,一把短刀,这已经是当下步卒所能配备的最好装备,即使是那些铁衣骑士们,下了马,也不过就是这样了。
但这样的甲士并不算多,在李毅身后的王阐、邵续诸部,甲衣就显得更加杂乱了。多数是两铛铠,鲜有明光铁甲,皮甲也不在少数。他们不能配备长槊,于是便一手持刀剑,一手套持盾牌,随时根据军官的命令,进行各种列阵的切换。
在大军的最后部,几乎都是一手盾牌,一手长矛的步兵,可以看得出,这些长矛的质量并不够好,只能刺,不能劈砍或者横扫。他们身穿戎服,但身上只点缀着一些甲片,护住最要害的关节。但除此以外,就不是特别讲究了。有人的用绳子当做腰带,挂着一些小刀,脚上的靴子也很破。指望他们近身肉搏厮杀,显然是不太现实的,因此,他们身上多带有弓矢,皮囊裹箭挂在腰间,等在大战时,他们就在远处射箭照应。
相比之下,嵇绍所在晋军兵卒,装备显然要好上许多,他们大半配置都如同李毅所部的精锐一般,将身上的铠甲漆成深色,身上长槊、盾牌、斫刀、弓矢,一应俱全。唯一的问题在于,他们的人数仅有不到两万人,与对面的大军相比,就好比是乌云下的一栋危楼,谁也不知道能支撑多久。
嵇绍看见好友山简站在军阵之中,正在往头上戴铁胄,就上前和他打招呼。山简穿着漆成暗灰色的明光铠甲,腰甲下面还套着一层锁子甲,长度及膝。这样一身重甲下,山简难免觉得沉重,他努力地活动手臂和手腕,看见嵇绍走过来,脸上露出窘迫的神情来。
嵇绍对他笑道:“怎么,你也要上阵厮杀吗?”
嵇绍是山涛的养子,和山简也算是结义兄弟,山简见他只是身穿戎服,浑身并不着甲,难免有些大惊失色,反问道:“怎么?你这幅打扮,不怕敌人冲过来杀人吗?”
嵇绍摇摇头,一脸不在乎地说:“如果敌人杀到我们这来,我军就已经败了,穿这些甲又有何用?我们又不能厮杀,不如给前线的将士,说不定还能多杀几人。”说罢,他拉了拉义兄的衣角,便继续朝左翼其余各部巡视而去。
与嵇绍共同统帅左翼的还有御史大夫、朱虚公刘暾,他此前担任过太原内史,也算是宿将了。他的两个儿子刘佑与刘白与他一同上阵,他便叮嘱说:“现在已是乱世,你们不要还做能清谈度日的准备,此时上阵杀敌,死便死了,也不要后退!若不能学会视死如归,活着也是煎熬!”刘佑刘白皆拔刀立誓,愿奋生死。
在最后面殿后的则是太子詹事满奋,他体态肥胖,根本穿不上锁子甲和明光铠,骑在马上,坐骑也有些气喘吁吁。他觉得有些不安全,便又从马上下来,把随行的两袋珠宝都拿出来,对着手下的将士们说:“诸位莫要忧心,不管诸位是生是死,只要能够护我取胜,我必重重有赏,决不食言!”说罢,他抓出一把珍珠,给最前方的士卒们分发下去,于是人人高呼万岁。
这个时候,两军的将士都可以看见对方了。由于双方都在向前走,因此接近地非常快,北军前排将士提着明晃晃的长槊和环首刀,全身铁制甲胄发出了夺目的寒光,摄人心魄。很快,两军的距离就不过一箭开外了,前方北军督将的叫喊声清晰可闻,似乎是在喊:“我们征北军司天下无敌,勇者必胜!”引来北军将士万众响应,铁器甲胄撞击之声齐鸣。
北军牙门将李贵腰悬箭囊,身背长弓,手持长槊斫刀,呼喊道:“大将军待我们恩重如山!我们一定要夺取天下,虽死无悔!杀贼!杀贼!”其余军官也高呼杀贼,带领将士们朝禁军冲去。
禁军也突然加速迎着冲锋的北军冲去,比之对面正在狂乱呼喊的敌人们,禁军的反应要沉着很多,他们已经不是第一次上阵厮杀,甚至可以说是百战老兵了。在其余人还要用呐喊来驱散身上的战栗和恐惧时,他们更懂得要保存体力。
当然,这可能也有主帅压阵的因素。嵇绍只是身着戎装,头戴纶巾,简简单单地骑马站在北峰的一座小丘上,在人群中显得格外显眼,明明面对着成千上万人的冲击,但他面色平静,好似在听取风声一般。他本身又相貌出众,在兵士之中衣袖飘飘,宛若神仙中人。有人说:“嵇公立在那,就好像嵩山一般屹立不倒,我们怎么能给他丢脸呢?”
于是在同一时刻,北军和禁军的长槊森林,在一片惊天动地的喊杀之中遭遇了。遭遇的时候,几乎没有任何的停顿或者减缓,事实上,一旦交战,没有谁能够再停顿下来,哪怕是自己也不可能。
两边巨大的金属森林中,无数披着铁甲的战士,他们体内的鲜血像是在沸腾燃烧,无论他们是老是少,是高是矮,或出身高贵,或出身贫寒,无论他们是狂叫或者沉默,瞪眼或者眯眼、拉弓或者持槊,他们都已经忘记了其余一切妄念,在生与死的拷问面前,他们对撞在了一起,然后在极短暂的时间内,现场一片沉默,唯有铁器撞击的声音在天空回荡。
在北峰厮杀起来的同一时刻,南峰的厮杀也即将开始。
刘羡告别天子与长沙王后,单骑回到中军。此时中军已经派出了四部骑兵,尚剩下一万八千骑,全军剩下的精锐骑兵,基本都在这里了。李盛、诸葛延、郭默、毛宝等人,都在此处等他,最重要的,由上谷营改编的三千松滋营也在此处。
诸葛延有些迫不及待了,他见刘羡回来,立刻问道:“哈,终于轮到我们了么?”
刘羡点头道:“事不宜迟,我们早些开始!”
他立刻开始向众人分配任务。此时他麾下分为五部,他命其排好顺序,分别是刘琨所部、宋洪所部、令狐盛所部、李盛所部、王粹所部,自己则亲领松滋营。
刘羡先对诸将道:“这次冲阵,我在最前,诸位跟在我后面,不要急于与敌军应战纠缠。只要我军先冲上峰顶,与那边的各部汇合,到那时候,我们居高临下的一冲,又有谁能阻挡呢?”
随后他又对公孙躬道:“将军,还记得五年前,孟元帅率上谷营,凿穿齐万年所部的往事吗?”
公孙躬笑道:“当然记得。”
“那日的情形,真是叫我神往啊!至今我都不敢忘记。”刘羡抚摸着翻羽的脖颈,对公孙躬徐徐道:“将军今日还能再现当年的荣光吗?”
“敢不从命!”
“好!”刘羡对诸葛延下令道:“打出我的安乐旗,今日上午,我要让所有人都看到!”
刘羡将风帽脱下,转而用黄色头巾缠了发髻,然后戴上漆成黑色的铁兜鍪。为了便于将士们辨识,他换上漆成黑色的铁甲后,又在胳膊上绑了块红布,腰带上则悬了两把剑,一把是常胜剑,一把是章武剑。
松滋营中,有数百人是孟观亲自训练的甲骑具装,余下的人,则是这些年招募的精锐,每人配有两匹从马。他们环绕在刘羡身边,伴随着一声惊心动魄的长号声,终于拨马出阵。
一拨一拨的骑士冲向南峰的北军,他们每一拨仅有数十骑,由于没打算正面强冲,所以开始跑得并不快,而是在山林中寻找一条开阔且不算陡峭的山路,不断地向上攀升。虽然地面起伏不平,更有坑坑洼洼的地方需要闪避,但即使如此,他们也依旧保持着严整的队形,始终在一条线上。
北军左翼的最前部乃是冠军将军牵秀,他看有骑军朝自己冲上来,还打着传闻中的八字安乐旗,不禁大喜道:“是刘羡杀过来了?他这重骑上山,是自寻死路啊!”
他随即令将士们前列聚阵持槊,将士们密集地挤靠在一起,前后数排都把长槊向前伸出。寒光闪闪的槊尖一层层地举起,就像地理长出了铁制的荆棘,槊尖的寒光闪闪,令人不寒而栗。可奇怪的是,最前面的禁军甲骑好似没看见一般,连勒马的动作都没有,而是将手中长槊托举,忽然向前猛然一掷,数十道长戟如铁幕般飞扎过来,噼噼啪啪的数声,顿时将敌阵打开一个骇人的缺口。
后方那些持弓的北军箭士们看呆了,等到甲骑们又向前冲锋十数步,他们才后知后觉地开始放箭。可飞来的箭雨在重骑面前上下穿梭,打在铠甲上,仅仅是一个小凹痕,根本无法阻止对方前进的脚步。重骑们顺着刚刚砸出的缺口向上生凿,然后拔出刚刚扔出的长槊,重新用虎口与胳膊夹紧,他们的锥形阵型好似割草般从士兵中穿梭过去,速度虽然不快,可根本没有人能够阻挡他们。
牵秀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他本来想亲自带队上前厮杀,可见到对方那种坚决却又无法阻挡的声势,心中渐渐生出一股惧意,不知在什么时候就停在阵线之中,目送他们上山远去了。
“这是什么样的军队?是从哪里蹦出来的?”当这个疑问在他们心中萦绕时,后方的刘琨所部骑军又跟了上来,他们顺着松滋营凿开的道路,进一步向前撕裂。有人看见了牵秀所部的军旗,上面写着勇冠三军四字,心想夺旗也是立功,便干脆脱离大队伍,突然朝牵秀所在奔来。
那人飞快地抽箭搭弓,朝握旗的甲士抬手一射,同时夹马向前冲去。当挥旗人应弦倒地之时,他已策马赶到,干脆将手中的长弓扔掉,一把夺过旗杆,右手调转马头,拖着旗子。往外扬长而去。
由于禁军的动作太快,而前面又有骑士不断地靠近冲杀,场面非常混乱紧张,以至于牵秀所率领的冠军营,面对整个夺旗过程,竟然没有做出任何有效的抗争。牵秀良久才反应过来,大为懊恼地高呼道:“为人夺旗!这是何等的耻辱?!杀啊!若不能夺还,我等唯有以死雪耻!”
而对于骑军进行中的这一小小插曲,刘羡无心关注,他率军不断地向上攀升,眼中只有南峰的顶点。小说屋 www.xiaoshuoge.inf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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