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二十九章 母亲节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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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屋 www.xiaoshuoge.info) 路宽倚靠在舒适的后排座椅,如坐针毡。
以往的每逢大事有静气都成了狗屁,这一路只觉得手心的汗冒个不停。
他手里握着手机,刘晓丽和在家里蹭住的井甜适才相继打了电话来。
慌乱不堪地跟他报告羊水破了的消息的,是蹭住的大甜甜;
刚刚刘晓丽又焦急地通知已经到了协和妇产科,朱兰的团队已经接手,前后堪堪也就十分钟。
他这才暂时心安了一些,只是掌舵的阿飞的异常暴躁又叫他有些哭笑不得。
“你条扑街啊!”
“冚家铲!”
陡然急停、喇叭不断、油门轰响,还有一天说不来几句话的“路怒症”阿飞的出口成章。
说实话,路宽这么多年都没见过冷面保镖这副做派,和他从小在地下拳市打拳喝骂时一般无二,一直到车辆拐上京承高速才逐渐止息。
车窗外的景色在飞驰中模糊成一片,高速路边的白杨树连成一道银绿色的屏障,叶片在热风中翻卷,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某种无声的催促。
男子的掌心抵在车窗上,冰凉的玻璃却驱散不了那股从心底蔓延而出的燥热。
他望着远处燕山起伏的轮廓,青灰色的山脊在烈日下蒸腾出扭曲的光影,像一条蛰伏的巨龙,沉默而威严。
有一个问题是:
人在经历自己人生最重要时刻之一时,通常在当时会有预料吗?
大多不是,或者因为没有人生长度的对比,对事态的认知程度不够清晰。
因此总是在此后的漫漫人生路上回想起来,才惊觉那一刻、那一天的份量,或悲或喜,涌上心头。
不同的是,即将迎来自己生命长河中最重要时刻之一的穿越者,从来都知道今天对于自己的意义。
穿越者的宿命,永远带着双倍的清醒与双倍的惶恐。
他既像站在河岸的旁观者,冷眼看着时间奔流;
又像溺水的旅人,被每一个浪头拍打得狼狈不堪。
但此刻,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今天就是那条分界线,往后的岁月将永远被划分为“成为父亲的那些年”。
此刻飞驰的车辆正碾过时间的裂缝,后视镜中,无数的过往站在坍塌;而前方的协和产房里,有两个新生命即将刺破历史的羊膜。
这种宿命般的轮回感让他浑身战栗,穿越者的先知先觉在此刻也毫无意义。
路宽第一次真正站在了与所有人相同的起跑线上,等待生命最原始的奇迹降临。
仿佛两世苍茫,生死跋涉,千山万水,都只为赶到这一日。
只有这一日。
一路狂飙,也幸好是下午车辆不多,车辆在两点一刻稳稳地停在了协和的五号楼前。
戴着口罩的大甜甜、护士和两个黑衣保镖很早就在楼下接引他,围观群众不少,但在医院保安和保镖的阻拦下没有什么秩序问题。
“路老师,这边!”
“好!”一路快要把肺叶堵跑着了火的路宽只答了一句,没有多问其他。
他这段时间也算是把女人生产、孩子护理的知识恶补了一番。
一般而言,双胎孕妇从破羊水开始会进入紧急评估阶段,朱兰应该正在进行胎心监护和超声检查。
她要确认羊水性状、胎儿方位和宫颈条件,如果双胎都是头位且没有感染迹象,会先尝试进行因道分娩。
护士刷卡带他们上了医护人员的专用电梯,避开拥挤的人群,免得造成拥堵。
刚刚这一路已经有不少人认出了这位的身份,也许要不了多久协和门前就会聚集一堆狗仔记者,帽子叔叔也很快会赶来维持秩序。
电梯门缓缓合上,将外界的嘈杂隔绝。密闭的空间里,消毒水的气味混合着金属的冷冽,头顶的荧光灯管嗡嗡作响。
护士简单介绍了目前的情况,朱兰、郎景和正带着麻醉、助产、新生儿科组成的专业团队投入前期工作,一切无虞。
井甜站在路宽身侧,悄悄用余光打量着他。
男子的额角沁着细密的汗珠,鬓发微湿,平日里总是从容不迫的面容此刻绷得极紧。
女孩从未见过这样的他,像一张不断拉紧的弓,刚刚下车一路奔跑的模样,哪里还有半点运筹帷幄的沉稳。
大甜甜被他的情绪感染,只在心底默默祈祷着母子、母女平安。
“小路你来了。”
一出电梯,迎面过来的是刘伊妃的大舅舅刘越一家人,“茜茜妈妈和小姨在里面,你先去看看,一切都好。”
“好!”路宽挤出一个紧张的笑容跟大家打过招呼,忙不迭地迈步往走廊里间去。
庄旭和苏畅两人也是第一时间就到了,这会儿站在LDR一体化产房外低声说着什么。
这是待产、分娩、恢复的一体化病房,是协和特需产科为高危妊娠和特殊产妇准备的现代化产房。
“我的妈,你终于到了,赶紧进去!刚做完检查。”庄旭重重地在他肩膀上拍了两下。
苏畅也点头如捣蒜:“茜茜一直不让我们打电话给你,怕你太着急出事。”
路宽看着师兄如蒙大赦的模样不禁莞尔,心知他这个性格,也许心里紧张的情绪不比自己轻多少,这一瞬间反倒松弛了些。
和能够信重的人在一起分享焦虑,是一种共情缓解,能够分摊情绪负荷。
“我才发现你们怎么空手来的?该买东西赶紧去。”路老板顺带调侃了一句,可惜没人搭理他,随即转动门把手进屋。
护士依例给他全身消毒处理,更换了专用消毒拖鞋和无菌帽、隔离衣等等,再经过小型风淋室。
屋内的朱兰指尖抵住刘伊妃耻骨上缘,感受宫缩压力如潮汐般涨落。
“宫颈开3指,胎头位置-1,”她向护士报数时目光锁住胎心监护仪,“双胎心率138/145,宫缩间隔7分钟,强度30mmHg,再等等。”
产床上的刘伊妃肉眼可见的紧张,额前的碎发已被汗水浸透,黏在红润的脸颊两侧。
宫缩时的刀绞样剧痛,间歇期又会转为钝痛,像是潮汐般不断袭来。
“小路你来啦!”和女儿一样满脸痛苦刘晓丽起身,小刘闻言睁开眼看着爱人,紧抿的嘴唇微微颤抖着扯出一个虚弱的笑容。
“路宽……我好痛啊……”一句话没有说完,下一秒袭来的宫缩又让她猛地攥紧了床单,指节发白。
朱兰见他神情激动赶紧道:“孩子爸爸别动,不要打断产妇的呼吸节奏!”
“好!好……”男子不敢贸然上前去添乱,浑身肌肉绷得如同拉满的弓弦站在原地。
他喉结剧烈滚动着,像是被无形的手扼住了呼吸,跟着妻子痛苦的表情一同起伏。
“我在,我在,你听朱主任的,别讲话。”
路宽尝试给她一些力量:“想想我们在家练习的呼吸方式,你是格洛托夫斯基的传人,你是古墓派的小龙女啊,记得吗,从腹式呼吸转变成胸式呼吸。”
分娩时的哺乳动物,往往是一生中最脆弱的时刻。
往日活蹦乱跳的女孩就这么躺在产床上,撕心裂肺的呻吟像一堵透明的墙,将丈夫隔绝在无能为力的深渊里。
朱兰大声提醒产妇:“对,伊妃,按照我们之前锻炼的节奏来!”
她左手掌心贴住刘伊妃因宫缩紧绷的上腹部,右手轻握她汗湿的手腕抬至胸前。
妇产科主任跟刚刚进来的路宽解释情况:“经过宫颈条件的评估和胎儿状态的监测,目前产妇的宫缩强度还没有到分娩阈值,我们正带着她熟悉生产时的呼吸方式,为待会儿的临盆做准备。”
“好的,有需要我做的你说一声。”
“待会儿吧。”
从七个月开始小刘就已经开始被带着锻炼了,呼吸方式的调整对她来说其实很容易,只是这会儿的疼痛着实叫人难以忍受。
“跟着我的手起伏,吸……呼……”朱兰的指尖随呼吸节奏按压在她的肋区,迫使膈肌被动参与胸式呼吸。
朱兰见她实在痛苦,让护士把电解质水交给路宽:“路总,你坐到边上来,待会儿间歇期给伊妃喂水。”
“好的!”男子如蒙大赦,小心翼翼地坐到妻子身边,他手里的瓶子有特制的瓶口,像是尖叫饮料一样,可以挤出细密的水柱。
因为处于极大痛苦中的产妇根本没有喝水的能力,吸管也不如这种瓶口喂水方便,孕妇含住瓶口以后他用力便是,也不会呛水。
刘伊妃感受到丈夫靠近的瞬间,原本死死攥着产床栏杆的右手突然松开,像溺水者抓住浮木般猛地扣住路宽的手腕。
她的指甲无意识地陷入后者的皮肤,鲜明地留下几道月牙形的红痕,被汗水浸湿的眉头紧皱起,湿漉漉的瞳孔可怜兮兮。
在宫缩间隙的短暂平静里,小刘的视线终于能聚焦在爱人脸上,失血的嘴唇蠕动着却发不出声音,只能从喉咙里挤出小动物般的呜咽。
“我就在你边上,疼就掐我。”路宽的声音低沉而稳定,尽量不打断她的呼吸节奏。
又趁着间歇期把瓶嘴递了过去,两人默契地完成了补充电解质水的配合。
刘伊妃的喉间艰难地滚动着,在宫缩的间隙终于攒足了说话的力气。
她的声音虚弱却带着甜蜜的颤抖:“每次疼得受不了的时候……我就开始想你,在脑海里像放电影一样……”
“从2001年12月21号第一次见到你开始,拍金粉的时候在天外门口吃炸糕,”她的呼吸突然急促,不得不停下来调整,手指紧紧攥住床单。
“还有你第一次带我出晨功……”又是一阵剧痛袭来,她的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却倔强地继续说着,“接着是拍《爆裂鼓手》时你训斥我,在梅姐家的半山腰看星星……”
泪水混着汗水从她苍白的脸颊滑落,却绽放出一个带着痛楚的笑容:“还好……我的记性这么好,现在能拿出这么多……甜蜜的回忆来止痛。”
“啊——!”突如其来的剧痛让她弓起身子,指甲深深陷入路宽的手掌。
待这波疼痛稍缓,她虚弱地眨眨眼,睫毛上还挂着泪珠:“好了……我的15岁用完了,该用16岁的回忆了……”
路宽不敢打断她调整呼吸,只温柔地安抚着妻子,在她手背配合节奏打着节拍。
刘晓丽站在产床旁,眼眶通红,泪水无声地顺着脸颊滚落。
她死死攥着衣角,指节发白,目光一刻不离女儿痛苦扭曲的面容。
那个曾经在她怀里撒娇的小女孩,如今正独自承受着分娩的剧痛,每一声痛呼都像刀子一般扎在她的心头。
又熬过了七八分钟一次的剧烈宫缩,小刘勉力挤出一丝笑容:“我早就做好心理准备了,痛就痛这一遭吧……”
“我现在只想着两个小崽子能早些出来,别叫我把回忆都用光了。”刘伊妃轻抚着丈夫被自己掐破了皮的手背,“还是怪你,我只剩四五年可用了,都不能再长一些。”
羊水已经破了两个多小时,朱兰趁着这个机会,又戴上双层的无菌手套对宫颈扩张程度进行了评估。
她手指能感受到宫颈口像逐渐张开的绸缎,温热而富有弹性,但胎头骨质部分仍卡在-1平面,这些专业触感判断将决定后续是否使用缩宫素加速产程。
紧接着是常规的超声和羊水性状检测。
妇产科主任转向家属:“一般而言羊水破了以后超过24小时,如果产妇还达不到自然临产的条件,我们会使用催产素,促进宫口扩张,缩短无效疼痛时间。”
“但伊妃是双胞胎并且已经足月两周,加上我们这几个月一直追踪的数据,如果7-8个小时还达不到条件,或者中途出现其他情况,就要考虑提前催产了。”
产妇破水后有黄金12小时之说,超过12小时未发动有效宫缩,就要开始静脉滴注抗生素预防绒毛膜羊膜炎,同时评估宫颈条件准备引产。
因为超过12小时破水后的生殖道感染概率会直线上升,非常危险。
路宽看着仍旧面露痛苦之色的老婆揪心得很,“现在符合用药物镇痛的条件吗?”
“已经去准备了,先采取硬膜外麻醉吧。”朱兰经验丰富,一直在评估小刘承受的痛苦程度。
虽然药物镇痛的副作用相对可控,但对于她这样水平的妇产科医生来说,一切用药还是比较谨慎的。
特别刘伊妃的身份也很特殊,容不得疏忽大意。
关心则乱,刘晓丽忍不住有些左右摇摆:“朱主任,双胞胎顺产会不会比较危险啊?剖的话能不能减轻点痛苦?”
朱兰正色道:“伊妃的身体数据一直都非常好,骨盆条件、胎儿大小和现在的持续性头位都非常适合顺产。”
“说实话,双胞胎在临近预产期才破羊水的例子不少,但像她这样符合顺产条件的不多,虽然剖宫产能少遭罪,但我们还是建议顺产,这是基于母婴长期的安全与健康考虑。”
顺产在妇产科学中永远具有不可替代的天然优势。
顺产时,胎儿经产道挤压可排出肺内羊水,显著降低新生儿呼吸窘迫综合征风险;
同时,宫缩刺激母体分泌催产素,不仅加速产后子宫复旧、减少大出血概率,还能促进初乳分泌,建立早期哺乳纽带。
况且顺产过程中也是可以随时中转剖宫产的,不必担心双胎顺产的安全问题。
从一定角度来讲,顺产是生理过程,剖腹产是急救手段。
小刘有些精疲力竭地躺在床上:“听朱主任的吧,打了镇痛也就不怎么受罪了,我还扛得住。”
路宽叹了口气坐到妻子身边,用产房的无菌纱布块蘸了些生理盐水,沿着她的发际线到太阳穴、脸颊,单向擦拭。
刘伊妃侧头看着丈夫,想到自己之前看过的禁忌事项,不放心地叮嘱道:“要不你待会儿还是出去,我不想叫你看到我那个样子……”
陪产的男人中,部分会因为目睹撕裂、大量出血或者孕妇的痛苦表情,产生恐惧,导致影响夫妻的亲密关系。
这是另一种PTSD。
小刘其实很想要他在这里陪自己。
他的身影就这么矗立在那里,不曾动摇的目光、稳定传递的体温,它们共同编织了一张无形的网,能够承接住她所有坠落的脆弱。
可又担心丈夫看到血肉模糊的场面,再产生什么心理障碍,对她失去兴趣……
朱兰还是经验丰富,出言安慰道:“准爸爸就站在产妇边上就可以了,不要走到后面来,没事的。”
“丈夫熟悉的声音、身影、体温都能降低产妇的痛苦和恐惧感,刺激分泌催产素,这对伊妃还是很重要的。”
路宽笑道:“我就没想着出去,这点小场面你还怕我承受不住啊?”
他抚着妻子发汗后冰凉的手背:“安心吧,很快就能顺利卸货了。”
“嗯!”
……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除了经验丰富的医疗小组外,对于产妇小刘和家属而言都是一种煎熬、折磨,却又在痛苦中带着美好的期冀。
一直到晚上九点,从下午一点多破水开始算起,距离朱兰所说的7-8小时已经很近了。
如果刘伊妃的宫缩情况再不达预期,就要准备打催产素施加干预。
产房里所有人都在胆战心惊地等待着,除了已经精疲力尽的小刘,她像是跑了一场异常艰苦的马拉松,实在是没有力气思考旁的,只紧紧地抓住丈夫的手不松开。
朱兰检查宫口的频次越来越多,九点半左右突然沉声安排道:“小方,准备葡萄糖和维C静脉注射,产妇的体能情况不大好。”
这是避免因低血糖导致的肌无力,毕竟最后的鏖战还没有到来,不能到时候搞得一点力气都没有。
但因为中途有转手术的可能,因此只能通过静脉输注营养液。
护士们的动作极快,小刘静脉输注后的面色也逐渐红润起来。
刘晓丽一颗心已经提了起来,面带希冀地看着朱兰:“主任,我看时间……”
“啊!”病床上的刘伊妃突然痛苦地惊呼出声,把老母亲吓得心脏几乎要骤停!
朱兰一丝犹豫都没有,戴上双层无菌手套进行指检。
指尖刚触到宫口边缘,刘伊妃那声短促的尖叫便划破了紧绷的空气,紧接着整个身体向上弓起,像一张被拉至极限的弓弦。
产妇的痛苦,不影响妇产科主任的面色欣喜,因为她知道这种痛苦很快将要结束。
原本厚实的宫颈边缘已变得纸样菲薄,宫口扩张至8指,胎心监护仪上的宫缩曲线骤然加密,呈现典型的冲锋波形态。
“宫颈完全消退,胎头着冠,立即准备接生!”
“家属站到一边,”朱兰扫了眼已经面色煞白的刘晓丽,“路总你握住伊妃的手,待会儿跟着我们下午的呼吸节奏做好辅助。”
“好,没问题。”路老板沉声,情不自禁地深呼吸调整情绪。
他的瞳孔微微扩张,倒映着产房刺目的顶灯,在眼眶中凝成两点锐利的光点。
这一刻化身为即将奔赴战场的战士,所有情绪在胸腔里翻涌成沉默的火山,只能通过灼热的呼吸喷薄出些许灼痕。
“摸到人字缝方向了!”朱兰猛地撤回戴着手套的手,对助产士低喝,指尖残留的触感昭示着关键转折已经到来。
“生理盐水通路备用!亚甲蓝染色剂准备!”
经验极其丰富的妇产科主任,准确无比地将手掌按上刘伊妃痉挛的腹壁,感受着肌肉向脊柱深处汇聚的冲击力。
这股冲击力叫刘伊妃痛不欲生,但那是胎儿在用颅顶叩击生命之门!
助产士托住产妇的后背往上抬了三十度,路宽按照朱兰的要求提醒道:“宫缩时深吸气……”
“啊!”话音未落,刘伊妃已发出母兽般的嘶吼,不受控地向下施力,羊水裹挟着极淡的血丝喷溅而出。
她是打了无痛不假,但无痛是选择性阻断痛觉传导而非完全消除知觉。
如果对肌肉完全没有知觉,产妇要怎么按照引导使劲把孩子生出来?
而恰恰在这样的最后关头,宫缩的剧烈程度会从之前的潮汐态骤变成海啸模式,这是产妇无法规避的痛苦。
除非选择全麻的剖宫产。
“见头了!”助产士的报喜声穿透嘶喊,产房里的红色计时器跳到了九点四十整。
报喜声像一针强心剂刺入空气,但刘伊妃的嘶吼并未停止,那是身体被彻底撕裂前最后的咆哮。
刘伊妃的指骨几乎要嵌进丈夫的皮肉里,男子肾上腺素狂飙,一时间也觉不出什么疼痛,只俯下身子在妻子耳边沉声:
“见头了!最后冲刺了!很快就见到我们的孩子了!”
朱兰高声指挥:“停止用力!吹蜡烛!快!”
小刘条件反射地开始跟着丈夫的指挥“呼!呼!呼!”。
所谓吹蜡烛就是短促的呼气动作,这是因为胎头已经着冠,这样可以引导身体暂停用力、分散腹压,避免撕裂。
“现在,全力推!”朱兰的声音也因为紧张激动高亢了一些。
路宽在妻子耳边不断重复和提醒她发力:“茜茜,孩子快出来了,用力推!用力推!”
“啊!”刘伊妃的脊柱在剧痛中反弓如满月,骨节爆出不堪重负的咯响。
她的身体仿佛被生生劈开,每一寸骨骼都在尖叫着移位,曾经灵动的眼眸此刻涣散失焦,汗水与泪水交织成河,冲刷着那张因剧痛而扭曲的容颜。
这世上没有人会比母亲更加伟大了,这也本不是凡人能够承受的痛苦,却在她咬紧的牙关中化作无声的献祭。
为那即将诞生的生命,甘愿将优雅碾碎成泥,将矜持燃烧成灰,却仍然如同暴风雨中不肯熄灭的烛火,要把爱情的结晶带到这个世界。
朱兰的右手如精密液压机般向上托举,随着刘伊妃的用力——噗嗤!湿漉漉的胎头瞬间冲破血色肉环。
妇产科主任指尖已滑向胎儿颈后,双手如拈花般向下一旋。
黏腻的胎肩带着羊水滑出产道,婴孩紫红色的小身体像鱼一样窜进助产士铺着棉巾的托盘。
“哇!”
第一声啼哭撕裂产房凝固的空气,所有人的精神都为之一振!
助产士记录:“第一胎,女婴,十点十分!”
朱兰并不给努力挣扎地抬头的刘伊妃看女儿的时间,高声指挥道:“一鼓作气!第二个!伊妃别松劲!”
路宽抓起电解质水瓶塞到妻子嘴中,额头抵着她的太阳穴:“女儿已经来了,小天仙已经来了,最后一哆嗦了老婆,别松劲!”
刘伊妃痛苦地点着头,吞咽的喉头还在痉挛,身体却被新一轮宫缩撕扯得向上弹起。
“啊!”
朱兰的掌心在产妇腹壁上顺时针猛推,胎膜破裂的触感从指尖传来。
她突然面色大骇,声音中也带了几分颤抖!
“臀位!臀位!赶紧调整!立刻调整!”
今天找来的助产士都是久经战阵,闻言瞬间架起刘伊妃双腿,朱兰心里紧张得要命,颤抖着手扣住胎儿臀尖,像拨动保险箱转轮般尝试调整位置。
路宽被吓得面无血色,这一瞬间只觉得要天崩地裂!
臀位胎儿无法完全填充骨盆入口,破膜后脐带易滑出产道受压,导致急性胎儿窘迫。
如果不在5-10分钟内解除压迫,可能会造成永久性脑损伤或死亡。
朱兰在叫出“臀位”的同时,剖宫产的麻醉、手术人员也已经全部就位,这是无数次接生积累的方案和经验,会尽一切可能确保产妇的安全。
刘伊妃的泪水伴着凄厉的哀鸣响彻了产房,臀位的危害还是她告诉路宽的,这会儿又怎么能不心急如焚呢?
朱兰扑到刘伊妃耳边,镇定地指挥她:“伊妃,听我说!我们时间足够,现在按照我们之前演练的方式,把身体蜷起来,找到把孩子从心口呕出来的那种发力感觉,知道吗?”
“嗯……啊!救他!救他!”
为母则刚,这一刻母性的本能如潮水般淹没了她所有的恐惧与痛苦。
泪水还挂在脸颊,嘴角却已抿出坚毅的弧度,那是跨越千年刻在女性基因里的护佑亲子的天性。
这一刻的刘伊妃没有任何身份,只是最原始的母亲,用脊椎承受着创世的重量,用骨盆托起新生的宇宙。
“已复位!伊妃准备吹蜡烛!听我提示!”
“五!四!三!二!一!”朱兰虎口卡住腹股沟向上一提,小刘配合着猛烈吹气,推着孩子滑出产道,婴儿像月牙般弯过耻骨弓,带着胎脂摔进温热的棉巾。
“第二胎,男婴,十点二十七分!”
产房内弥漫着一种劫后余生的宁静,朱兰仍旧在专业地处理后续事宜,消毒水的气味中混入了新生命的气息。
路宽颤抖的指尖轻轻拂过妻子湿透的鬓发,像触碰易碎的琉璃般小心翼翼。
他俯身将额头抵在刘伊妃汗涔涔的眉心,温热的泪水无声地滴落在她苍白的脸颊上,与她的汗水交融成咸涩的溪流。
助产士适时将两个包裹好的婴儿放在母亲胸前,肌肤还带着胎脂的光泽。
刘伊妃虚弱的指尖刚触到婴儿皱巴巴的小脸,泪水便决堤般涌出,那是一种混合着剧痛释然与极致幸福的生理性战栗。
路宽站在产床旁,高大的身影微微佝偻着,像一棵历经风雨却依然守护着幼苗的苍松。
他的目光在妻子与孩子之间流连,眼底翻涌着难以言喻的震撼与柔情,喉结滚动着,仿佛有千言万语哽在胸口,无法诉说。
产房里的灯光落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映出眼角未干的泪痕。
路宽俯身,小心翼翼地用鼻尖轻蹭妻子的额头,像是确认她的存在,又像是无声的誓言。
“你把两个孩子都带到这个世界了,你是伟大的母亲,今天是5月10号——”
“茜茜,母亲节快乐。”
刘伊妃虚弱的指尖还抚在婴儿皱巴巴的小脸上,听到丈夫的话语突然怔住。
生了孩子,才更加体会到母亲的伟大,她看着产床另一侧的刘晓丽,22年的时光在这一刻倒流。
小刘稍微回复了些血色的嘴唇颤抖:“妈,母亲节快乐。”
面带慈祥的笑意、出神地看着外孙、外孙女的刘晓丽突然泪崩。
这是生命最原始的传承仪式:
当新母亲指尖还沾着分娩的血腥,第一声“妈妈”永远献给那个曾为她撕裂自己的人。
这是女性用疼痛编织的永恒纽带,在此刻完成了最神圣的交接。小说屋 www.xiaoshuoge.inf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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